御窯前。
姚遠山和周寬望著烏泱泱站成一片的窯工,臉色凝重。
「說,究竟怎麼回事?」姚遠山目光如刀,順著隊列前面的幾名窯工一個個看過去,「好好的,怎麼會窯裂?」
眾人俱是不敢開口。
「不說是吧!」姚遠山道:「若是叫我查出來,便按老規矩辦,祭窯!」
眾人心中一抖,面有懼色。
祭窯便是將人活活丟進窯爐中,任你平日如何勇健,瞬間便化為灰燼,等到熄了窯,恐怕連渣滓都不剩。
「十二御窯能稱為御窯豈是尋常民窯能比。」姚遠山手一揮指向十二御窯,擲地有聲,「這十二座瓷窯,從建窯到開窯,再到燒窯用的松木,每一樣每一環都經過上百次的推敲。民窯會窯裂,但御窯不會。
而現在御窯的首窯偏偏發生了窯裂,這是何故?」
他眼風凌厲挨著個看過去,目光停在一個三十多歲身量瘦高的窯工身上,「楊五,當日你負責看火,你來說說究竟是何原因?」
楊五黑紅的臉上,冒出了一層冷汗,「姚工正,這次窯爐從點火到熄火都並沒有什麼異常,木材也全部用的上好松木,如何會窯裂,我真不知道啊!」
楊五是御窯最好的看火師傅,他既然說火候正常便一定正常。
但出現窯裂,多半是因為爐火不穩定,突然溫度下降導致燒到中途的瓷器受熱不均出現了裂痕。
周寬嘆了口氣,他性格不像姚遠山耿介,卻自有一種讓人信服的溫和氣度。
「各位師傅應該也清楚,這次燒的貢瓷是德容公主的嫁妝。德容公主是為了天下百姓的安寧去北夷和親,她的嫁妝聖上非常重視。如今第一批瓷器便窯裂,若是找不出原因,後面怎麼辦?」
周寬看了眾人一眼,曉之以情動之以理,「大家都是有父母妻兒的人,辛苦一場為的就是讓她們吃得上一口飽飯。試想若是因為沒有燒出公主的嫁妝丟了性命,家中妻兒老小還能否活命?」
眾人心中越發沉重。
窯裂並不是沒有發生過。
十三年前,那時歸家二姑娘剛出生不久,十二御窯燒制聖上祭器時也發生過窯裂。
歸家大禍臨頭,窯工們全部被抓了起來。幸好公孫丞相在聖上面前說情,歸家才得以赦免。
但燒制祭器的有十多名窯工,還是被問了斬。
當時歸家如履薄冰,幸好後面大老爺沒日沒夜守在窯上,燒制出了影青,歸家才奠定了行業地位。
有人想起這一段,突然吸了口冷氣。
當時便有傳言,說歸家二姑娘天生孤煞,窯裂也是因她而起。
這事傳著傳著便不了了之,但之後不久,歸家將歸二姑娘送去了梅花觀。
如今歸二姑娘剛回歸家,又發生了窯裂,難道......
想到的人,便打了個冷噤。
但既然有人想到,其他人中必然也有人想到了此事。終有膽大的便將心中猜測說了出來,「姚工正,周掌柜,歸二姑娘命犯孤煞,會不會是......」
「閉嘴!」姚遠山喝止,「無稽之談,也能當真。」
「那為何這麼些年都沒有發生過窯裂,歸二姑娘一回來便窯裂了。」又有人道。
「是啊,怎麼有這麼巧的事。」
眾人七嘴八舌,姚遠山瞪著一雙大眼,「你等這樣說,也要拿出真憑實據。」
「梅花觀玄靈道長說的話,難道也信不得?」眾人似乎都紛紛回想起那段往事,三人成虎,越說越覺得真相便是如此。
正吵吵嚷嚷間,一個年輕窯工健步朝這邊跑了過來,「師傅,窯裂的原因找到了!」
這句話無疑是現在最有分量的一句話。眾人立刻閉嘴,紛紛看向跑過來的年輕窯工。
姚遠山和周寬也有些激動,「周昱,你慢慢說。」
周昱快步跑到姚遠山跟前,抹了一把額上的汗珠,雙目炯炯,「師傅,首窯的窯爐內有很多泥土。」
眾人他著他,有些不敢置信。
燒制影青需要高溫,為了保證窯爐的溫度穩定持久,御窯用的柴禾都是上好的松木,松木燒完後只有少量白色灰燼,哪裡來的泥土。
「走,過去看看。」姚遠山一巴掌拍在頭上,大步往首窯走去。
首窯窯爐內的火已經熄滅,裡面只有白的灰燼,在這灰燼裡面,卻夾雜著燒得焦黑的泥土。
姚遠山蹲在地上,將泥土抓在手中慢慢捻著。
好一陣,他緩緩站起身來,臉色陰沉的可怕。
「誰幹的?」他問。
偌大的場地,這麼多的人,硬是安靜到針落可聞。
「究竟是誰幹的?」他一步一步向窯工們逼近,面容微微抽搐,「我問你們究竟是誰幹的?」
依舊無人答話。
他雙目怒睜,上前一把抓住楊五衣領,「你還有什麼可說的?啊!老爺待你不薄,你為什麼要這樣做?」
楊五親眼看到窯爐內的焦土時大腦已是一片空白,此時被姚遠山封住衣領逼問更是呆若木雞。
姚遠山看他驚得說不出話來,將他重重推到地上,冷笑道:「給我綁了,祭窯!」
「師傅,往窯爐里加泥土的不會是楊五。」孟昱道:「楊五看了十多年火,自然知道往窯爐加不該加的東西會是什麼後果。」
楊五抬頭。
不要說往窯爐加土,就是往窯爐加了不一樣的柴禾,也會引起溫度的變化,導致窯裂或者塌窯。
他做事向來小心,如何會做這樣的蠢事。
「楊五不會這麼做,是因為他父母妻兒俱在歸家當值,就算他不想要命,難道連父母妻兒的命都不要了?」孟昱替楊五解釋。
楊五眼眶有些濕潤,他啞聲道:「姚工正,周掌柜,我真的沒有往窯爐內加過東西。」
姚遠山哼了一聲,沒有說話。
周寬走到他跟前,好言問道:「那你好好想想,當日有沒有什麼人上了窯。」
電光火石間,楊五腦中突然想起那個少年。
他略有些不確定,「窯爐撤火的那日,二少爺曾來過窯上。」
周寬一臉狐疑,「二少爺,他來做什麼?」
「也沒做什麼,就是走了一圈。他跟我說......」楊五突然頓住。
「說了什麼?」周寬見他神情有異,追問道。
楊五面色越來越難看,「他跟我說尾窯火滅了。然後我便跑去了尾窯,等我回來時,他已經離開了。」
「那尾窯火滅了嗎?」周寬咬了咬牙。
「沒有,」楊五搖搖頭,肯定道:「我在那裡看了好一會,尾窯的火不僅沒有滅,還正常得很。」
周寬和姚遠山心照不宣的對視一眼。
孟昱脫口而出道:「尾窯的火明明好得很,歸二少爺為什麼要說尾窯的火滅了。師傅,我現在就去請歸二少爺過來問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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