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方一聲慘叫,那個讓他痛恨,給他帶來羞辱的傷口,竟然再次裂開。
與此同時,陳茴義正詞言地道:
「口出狂言!休得對凌王妃無禮!」
他哪裡是怕沈冬素,他是怕那弩弓,怕那火藥,怕這群體激昂的幽州士兵和百姓。
雖說賤民對士族的傷害,猶如蚍蜉撼樹,完全不用在意。
可現在看來,這幽州的賤民,跟別處的賤民明顯不同,竟然讓他心生懼意。
現在要做的就是保住命,回到濟州,再從長計議。
所以陳茴當機立斷,舍了陳方,向沈冬素服軟。
若非時機不對,沈冬素都想鼓掌了,果然夠無恥啊!
這士族大家,學過道法吧?
竟然都知道,死道友不死貧道!
她本來想把陳茴一道殺死在此,但現在,她覺得放陳茴回去也挺好。
如此,濟州陳氏必將四分五裂。陳方之父自然是恨她的,但肯定更恨見死不救的弟弟。
如果說濟州陳氏在北方士族中,已經成了一顆毒瘤,那沈冬素滅了整個濟州陳氏,反而是幫了北方士族,讓他們更加團結。
可如果放陳茴回去,那這顆毒瘤就一直存在,遲早會像瘟疫一樣,將北方士族從內部不瓦解。
沈冬素當即有了決斷,高聲問陳茴:「如此說來,濟州陳氏同意幽州的判決。陳方枉殺平民,其罪當誅!」
陳茴不理會慘叫的陳方,心頭大恨,好一個沈氏,這是要當著所有人的面,讓他承認,殺陳方,是他默許的。
他此次前來,代表的是濟州陳氏,他默許,就代表濟州陳氏默許。
而他來時向家族承諾,帶回陳方。待回去時帶回的只是陳方的屍體,那他豈不是要被暴怒的家主殺了?
但,回應了凌王妃,回去會被家主殺了。
不回應凌王妃,此刻就會被上面那奇怪的武器,射成篩子,或炸的粉碎。
兩相對比,陳茴只得選擇第二項:「回王妃,我同意幽州的判決!」
沈冬素才不打算這麼輕易放過他,纖指微抬,身邊的士兵齊聲吼道:
「陳方枉殺平民,其罪當誅!」
沈冬素在那回應落下之後,才道:「陳茴,你當著幽州全城百姓,陳氏族人的面,重複以上判決!」
陳茴只覺得這個沈氏是個惡毒的妖女!殺人誅心啊!
可他只能硬著頭皮吼道:「陳方枉殺平民,其罪當誅!」
他身後的濟州陳氏族人,有陳方系的至親,一時忍不住道:「二老爺,你是要送公子去死嗎?」
陳茴生怕這人多說了什麼,讓他的情況變得更難堪,當機立斷,一劍揮出,將此人割喉。
那人不敢置信地捂著自己的喉嚨,雙眼凸出地看著陳茴,又不甘地看向滿臉是血的陳方。
濟州陳氏,要亡了。
隨即撲通一聲倒地,就此絕了氣息。
陳茴像是在為自己辯解一樣,高聲道:「凌王遠征,我等北方士族要遵守幽州令,才能保北方安定。」
陳方死死地瞪著二叔,現在他最恨的人不是沈冬素,而是親二叔。
他像囚獸一樣,嘶吼著撲向陳茴,卻被陳茴的護衛架住。
陳茴紅著眼睛看向沈冬素,像是在催促,你要殺就快點啊!
可沈冬素就是不滿足他,將目光轉向陳落雪之兄,那個身材高大面容英俊的青年,問道:
「津州陳氏可認同幽州的判決?」
陳黎一聲輕嘆,凌王妃好手段,他只要說一聲認同,那這津州陳氏就徹底和濟州陳氏決裂了。
可他敢說不認同嗎?腳邊是一堆無頭的流寇屍體,身上被那短箭射得千瘡百孔。
遠處是火藥炸成的大坑,野火還在燒著枯草。
身邊是擔憂不已的妹妹,並且妹妹已經是凌王的人,此事之後,不論結果如何,都要回幽州城。
他便是不在乎自己的命,不在乎自己的尊嚴和士族的驕傲,也要為身邊的津州家人,為妹妹考慮。
一聲輕嘆,陳黎不用人提醒,拱手高聲重複:「陳方枉殺平民,其罪當誅!」
「津州陳氏,同意王妃的判決!」
跟陳茴不同的是,陳黎帶來的家人,沒有人出言反對。對於陳方,他們早就厭惡至極。
沈冬素最後將目光投向陳星耀,他才是現場最重要的人。
他現在的身份,即代表陳家,又代表朝廷。他同意判決,就是為此事背書。
也許兩州陳氏覺得,凌王妃就算再瘋,也不敢殺欽差。
甚至覺得是陳星耀太過軟弱,從一開始就對沈冬素示弱,才導致現在的局面,沒有一點能議和的可能。
只有陳星耀自己清楚,凌王妃怎麼可能不敢殺他?這個女人的膽子,比你們想像的還要大!
並且,她還討論牆頭草,討厭搖擺不定的人。
他不光要認同她的話,還要乾脆利落,不能有一絲猶豫。
所以陳星耀不等她發問,只是她的目光移過來,就高聲回應:「下官,同意!」
一聲聲同意,仿佛一張張閻王的催命符,徹底將陳方送上斷頭台。
哪怕是死期將至,陳方仍不甘心,憑什麼?我不過殺了幾個平民而已。
陳氏一族,可是士族之首,為什麼你們個個都怕沈氏這個賤人?
沈冬素抽出腰間長劍,這是凌墨蕭臨走時贈給她的,代表的是幽州執法者之劍。
她舉起長劍,對下面的甲四喊道:「甲統領,本王妃令你行刑!」
說完,將長劍遞給月見,她自己扔的話,怕扔得太難看。
月見果然厲害,將長劍一擲,直接插到甲四腳邊。
甲四拔出長劍,一步步走到陳方身前。
陳方驚恐大叫,可惜嘴巴裂開,叫聲帶著風聲,好像野獸的咆哮。
甲四沒有立即斬殺陳方,而是劍指陳方身後的八個護衛:「這八人乃殺平民的劊子手,理應一併行刑!」
沈冬素手一揮,一支軍隊衝出城外,十六人將那八人扯出隊伍架住,八人執刀上前。
那八個陳家護衛絕望求饒,大聲說自己是奉命行事,求王妃饒命。
沈冬素冷聲道:「你們不應該求我,應該求她們的家人,且看她們的家人饒不饒你?」
這八個婦人是為了保護孩子而死的,此刻她們的家人抱著孩子,淒涼大叫:
「殺了他們!為孩子娘報仇!」
陳家護衛尖叫道:「我們賠償!賠金子,賠田地。」
這也是士族的一貫作風,殺了平民,只要給予一點賠償,就民不舉,官不究。
城樓上有百姓扔石頭,砸向他們:「我們才不要賠償!殺人償命!」
以前的幽州百姓,或許會接受賠償。但現在的幽州百姓,已經重塑了筋骨,挺直了腰背。
士族不再是高高在上,不可直視。
律法不再是官官相護,是士族的勛貴的保護傘,真正成為保護平民的武器。
幽州主將不再是從他們身上吸血的存在,而是保護他們,給予他們生活的資本和做人的尊嚴。
幽州城正在一點點改變,饒是大字不識一個的平民,也知道自己絕不能拖幽州的後腿。
此刻,另說是補償金銀和田地,便是陳氏要補償他們千萬金,他們也不會接受!
若接受了,便是背叛,背叛了凌王和凌王妃,努力為他們爭取到的生存福利。
沈冬素手一抬,示意百姓停下擲石頭的舉動。
對下方的陳氏族人道:「你們聽到了,幽州百姓,不接受賠償!」
「記住今天,幽州鐵律,殺人者償命!不管你是士族還是勛貴,是皇親還是國戚。」
「敢在我幽州枉殺人者,必須償命!」
「你讓我幽州百姓流淚,我便讓你以淚還之。你讓我幽州百姓流血,我便讓你血償!」
「你縱逃到天涯海角,我必千里追殺!」
「犯我幽州者,雖遠必誅!」
她雙手張開,振臂一呼。
滿城百姓和士兵,皆高聲同喚:「犯我幽州者,雖遠必誅!」
這句話本該對韃子說的,但此刻,沈冬素覺得,讓北方士族聽一聽也無妨。
就在全城百姓的圍觀之下,那八個陳氏護衛,被斬首示眾。
最後,輪到陳方。
此刻的陳方才真正感覺到,死亡的陰影已如影隨行,他逃不掉了。
陳氏不保他,凌王妃要拿他殺雞儆猴。
與其說這是在殺他,不如說是凌王妃的幽州律法首秀。
相信此事傳開,再無一個流寇敢臨近幽州城,再無一個士族敢染指幽州。
那些暗中覬覦之人,不得不收回漸伸的爪子,再重長計議。
臨死前陳方才想明白,自己究竟為何會死?
可惜,想明白了也沒用,他不甘心地盯著甲四的臉,這個不久前還被他隨便拿馬鞍抽的小子,此刻舉刀來要他的命。
真是諷刺啊!
他的眼神順著劍鋒往上,看到城樓上一身銀甲的沈冬素。
這一刻,他突然發現凌王妃其實很美,不同於士族姑娘的柔弱美,而是一種極有力量,極有威嚴,極能震懾人心的美。
我以前,到底為什麼覺得她是個什麼都不懂的低賤農女呢?
隨著這個念頭,長劍落下,陳方人頭落地,死不瞑目。
一場徹底改變北方局勢的鬧局,就此落下帷幕。
沈冬素暫不讓陳氏族人進城,陳茴帶著陳方的屍體,回到濟州陳家。
陳落雪匆匆跟兄長告別,被沈林鐘接回城裡,陳黎則帶著族人,趕回津州陳家。
他得儘快將幽州的情況告訴父親,新式的武器、訓練有素的士兵、全民一心的幽州百姓、幽州律法、欽差的恭敬、幽州城的宏偉、道路的平坦、沃野千里的良田
這還只是城外,城內是什麼樣的繁華,他不敢想像。
父親啊!幽州城早已天翻地覆,而我們卻一無所知。
如果北方士族再這麼驕傲下去,遲早有一天,我們不是能跟幽州一較高低,爭取北方權力的存在。
而是被踩在腳下,甚至凌王都不屑看一眼的存在。
陳星耀覺得有點委屈,他從頭到尾都是在支持凌王妃的,為什麼不讓他進城?
龐先生出城接待他,送他去驛站住,說王妃說了,欽差一行既然是來查去年凌王殺士族之案。
查凌王強納士族之女為妾、收繳士族田地的案子。那就應該先去那幾州走訪,查找證據。
最後再來幽州城核實,如果現在放他進城,旁人以為他受凌王妃威脅,才不敢查詢真相怎麼辦?
所以,不讓他進城是為他好,為整個欽差隊伍好。
陳大人不要怪王妃,王爺遠征,王妃守城,擔憂極多,還望陳大人明白王妃的良苦用心。
呃,這話說到後面,龐先生都覺得燙嘴,王妃單純討厭陳氏,單純不把欽差放在眼裡而已。
龐先生都有點鄙視自己了,他什麼時候成了和稀泥的存在?
可沒辦法啊,王妃殺陳方,勢必引發北方士族的異動,眼下再把欽差的罪死了,朝廷那邊真認定幽州有罪,不給軍資了怎麼辦?
雖然現在給個軍資拖三拖四,但總比沒有強。
陳星耀能怎麼辦?凌王妃別說不讓他進城,就算趕他走,他又能如何?
龐先生能這麼安慰他,親自送他到驛站,估計是看在他從一開始,就沒有要團結兩州陳氏,跟幽州對著來的原因吧!
陳星耀決定先在驛站住著,等欽差大部隊到了,再正式去各州查訪案子。
同時他向龐先生要求,要見陳落雪一面。
便是這個小小要求,龐先生也表示,要回去請示王妃,再就是看陳落雪願不願意見他?
幸運的是,陳落雪願意見他,並且凌王妃也同意了。
還是派沈林鐘送陳落雪到驛站,知道這沈林鐘是凌王妃的兄長,陳星耀的態度很好。
跟沈林鐘說起當年他去光州的事,光州風景迷人,他很喜歡。
這話讓沈林鐘的態度放軟,離家越久,思鄉之情越重,聽人說起家鄉,自然開心,這是人之常情。
沈林鐘騎馬去驛站附近巡視田地,給他倆空間說悄悄話。
讓陳落雪意外的是,陳星耀遠在長安,竟然知道她的事。
「聽說你當了女官,恭喜。」
陳落雪眼眶一紅,她當了女官,寫信告訴家人,無人恭賀,甚至責備她,她應該想辦法留在凌王府,好有機會接近凌王。
而不是去當什么女官,滿城地跑,丟盡士族大小姐的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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