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打胎動了之後,周曉晨又多了一件心事,倒不是因為那個孩子叫若晨,而是因為這個孩子很大的可能性是個女兒。
周曉晨其實是喜歡女兒的,她對施詩說的沒有半句假話,比起調皮的男孩子,她更喜歡女兒,可是,這也是有一個特殊的條件的,那就是,如果這個女兒是生在相對男女平等的現代。
在最初興奮的是候周曉晨並沒有意識到這一點,還是在和妻子說自己的孩子將來會是個大美人的時候,她一下子想到的,接著她想到的是另一句,自古紅顏多薄命。
古代對於女性是非常不公平的,周曉晨身邊的女人大多還算是過得幸福的,可是,每個人也有每個人的苦處。想到婚事不順差點要被誤了終身的姐姐,想到失了丈夫便失了依靠的紀氏,想到被親生父親賣掉的歡喜,這不是一個能讓女人自由自在的時代,這個時代給予女性太多的苛責和束縛,而長得好的女孩子若沒有強大的保護,命運大概會更加的苦一些。
因為種種對於女子的不公,令周曉晨只要想到妻子肚子裡的孩子是個女兒的時候,就會有些擔憂,偏偏這種事還不能給孕期里的妻子講。
偏偏在這個時候,周曉晨接到了一個大案子,一個讓她頭痛不已的案子。
案子是這樣的,在十多年前有一對夫妻,妻子在懷孕的時候丈夫到外面去偷腥了,偷的是一個挺有些心計的寡婦,最後還在做月子的時候鬧上了門來。那位妻子也是一個脾氣剛烈的人兒,至少在這個時代她算是一個異類,她受不得自己在懷孕的時候丈夫做這樣的事,在寡婦鬧上門的時候,提出了合離。
這樣的事兒,若是放在後世,這女子的行為會被大多數人贊上一句有骨氣,而那在妻子懷孕時候偷腥的人一定會被罵是個人渣,可偏偏這是在古代,在這個時代遇上這樣的事兒,妻子應有最好的反應是認了這事,將那寡婦納到家中為妾,以後一家三口合合美美,再次一些,打發處置了那個寡婦再繼續相夫教子好好過活,偏偏那女子選了最被這個時代容不得的做法,合離。
原本這件事上,那原配是一個受害者該被同情的,可是,因為她選擇了合離,反而成了被這個時代所不容的異類,因為占了一個妒字,所有的指責全都反過來指向了她。那男人也由著那寡婦挑唆,最後利用了這個妒字,反過來休妻。
那會兒事情鬧得很大,略上些年紀的人都曉得這事,那原配最後沒有合離成功,卻背上了妒婦的名聲被丈夫休棄逐出,下場很是有些悽慘,而整個事情里,最無辜的就是那個才被生下,就失去了母親庇護的女嬰。
那男子休了妻子卻也沒有娶那寡婦,玩歸玩什麼樣的人能進家門什麼樣的不能他還是分得清的。最後又討一另一家的閨女進門做了續弦,不過同那寡婦的勾勾搭搭卻始終沒有斷過。
那討回來的續弦是一個性子軟弱的,與那前任的原配不同,即便知道丈夫外面不清不楚,也乖乖的認下,後來生了一個兒子日子倒也算過得去,只是後來遇上了戰亂,家裡日子便又不好過了起來,那男人也是個狠心的,先把前妻留下的女兒賣到了妓坊里,後來又把那續弦也賣了,簽的都是死契,那在外頭養著的寡婦見這個男人這麼狠心,花言巧語了一番後卷了一些他的錢逃了。
那續弦一輩子軟弱,被賣後倒是剛烈了一回,但對的不是男人而是自己,被賣當天晚上就吊了脖子自盡了。頂頂可憐的是那個失了母親的女孩,那年才十一歲被有些特殊癖好的嫖-客給生生弄死了。
可憐這一家子女人都沒有好下場,唯獨那男人倒是活得好好的。原本事情到此也就沒了下文,誰知卻又出了事端。卻是那原配在外流落多年又回來了,她一直沒有再嫁在外辛苦過活,好不容易存了些錢,想著女兒也快到了說親的年紀,這天下太平了想要回來偷偷看上一眼,悄悄把存著的錢給她好添些嫁妝,誰成想回來後得到的卻是女兒那些悲劇的下場,憤怒之下尋了機會趁那男人外出的時候,在大街上拿了刀從背後把人給捅死了。
大街上殺了人哪裡還能夠逃的,大概那女子存的也是同歸於盡的心思,瘋一般拿著刀往那屍體上刺直到被人抓住交到了官府。
面對這樣的案子,周曉晨深深的糾結了起來。
與情這樣的男人早應該殺了,死一萬次也不足惜,面對那被捅得血肉模糊的屍體,她就只一句話想說,活該死得好。可是,與法那女子卻是犯了十惡之一的故意殺人,那是要重判的。
男人雖惡可他的所作所為卻件件合法,偷腥出軌,莫要說這個時代就是在後世對於這樣的事法律也不會去判,何況,在妻子懷孕時候出軌,在哪個時代都是容易被人原諒的,可笑,說什麼十個月不能行房男人受不住才去找別的女人,說得好像他們沒有五兄弟一樣,在周曉晨看來,眾多出軌里最渣最可恥的就是在妻子懷孕時候的出軌,他們需要解決生理問題,那誰來管女人那十個月的辛苦。管不住下半身就不要讓一個女人懷上你的孩子,女人不是生育和發泄性慾的工具。可惜,這個道理大多數男人都不懂,連帶著一些女人都不懂。至於賣女賣妻,這事在律法上也是合法的,那律立上明明白白的寫著,除了孩子是可以賣的,那妻子也是可以賣的,只是這兩者都只能賣一次。
可是,那女人卻是故意殺人,只這一條她就得死。
這案子其實就像後世家暴虐待一樣,法律里家暴虐待至死的,也不過判幾年,可若你反抗反擊了,就是按死刑來判了。
何其不公,卻無可奈何。
周曉晨親自去牢裡看了那女人,一提到男人便咬牙切齒滿滿都是恨。哪能不恨,這男人不光誤了她的一生,還害將她辛苦十月懷胎的骨肉害死,還是那樣的一個死法。
回來後,周曉晨找了孔明來商議,兩人在判與不判之間有了爭議,孔明雖同情那女子,卻覺得那女子殺人理當死罪,若輕判恐遭非議,他不必為了一界婦人而失了官聲。
周曉晨知道他說得沒錯,可孔明那語氣卻讓她清楚的知道,這世界男人對於女人的普遍輕視,憋了一肚子的氣回去,卻又不想讓施詩知道這樣的事兒。晚上摸著妻子的肚子,貼耳上去聽時在心裡默默地念道:「如晨,你千萬別是一個女孩。」
這一夜不出意外的,周曉晨又失眠了,只要想到她的女兒要在這樣的一個世界裡生活,她就覺得壓力無比的巨大,特別在選丈夫這件事上,真是越想越心驚越想越糾結,伸手摸著妻子的肚子,心裡不禁有了帶著些些無奈卻滿滿疼愛的抱怨:「你呀,可真是一個討債的。」
第二天,周曉晨回到了公堂,那婦人的案子鬧得極大,要想輕判並不是那樣的容易,能夠用的也就是同情票,畢竟雖然按律來判這婦人是必定要被問斬,但在除去當初她合離的那一件事上難有同情分外,女兒被丈夫被賣最終落得那樣的下場確實在大眾道德中是不占好的,再加上他賣妻為妓將她逼死的事,即使那會兒是亂世,這樣的做法還是很讓人所不恥的。
再次使用了輿論的手段,只是這一次卻不敢太過於激進,畢竟在女學的事上周曉晨是吃過苦頭的,這世道男人是主流他們平日再如何,卻在女人的事上出奇的團結,妻殺夫這樣的事在這個世界還是很容易被病詬,男人在這個世界的地位在目前是不容被撼動的。
在這一件事上,周曉晨進行得很是小心,每一步都思量許久,孔明對於他的做法雖不認同,但到底還是睜一眼閉一眼。
案子足足拖了將近半個月這才結了案,婦人到底沒有被判斬,而是流放千里,雖然在世人眼裡,一個婦人被判流放與判斬也沒有太大差別,但終歸這樣的判決也算是留了情面。
周曉晨親點了吳四海去壓送,孔明看出了其中的用意,但到底還是沒有去點穿,只在事後還是勸了幾句。
周曉晨只回了一句:「我們將來都是會有兒女的人,若女兒不幸嫁錯了人,落得那樣的下場,你要如何。」
孔明半天沒有說話,最後只是長嘆了一聲,轉身而去。
那一天周曉晨沒有早早回家,而是找了一處不起眼的小酒館,在角落無人注意的地方坐下,聽著那些人對案子的談論。
又過了十來天,吳四海回來復命,只說那婦人在半道因病而亡,周曉晨點了點頭,這事就此結束,而她想要改變這個世界女人地位的漫漫長路將正式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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