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農村到處都是泥土糞便沒法講究。
早上收拾的再好,燒火做飯洗衣薅草半天下來就弄得蓬頭垢面。到了晚上衣服髒的不能看。
天氣這麼冷也不能天天洗頭洗澡。天氣暖和的時候又得幹活也沒空收拾。所以很多村民,甭管男人女人都包著毛巾戴著套袖,企圖衣服和頭髮能撐兩天。
毛巾一包套袖一戴,長得再好也瞬間成了土妞。
方劍平在這個環境待三年,突然每天面對張小芳一個,而且自他過來小芳一天比一天乾淨,以往吹起皮的臉蛋一天比一天光滑,朝夕相處習慣了她的傻不覺得傻,因此動心也不是沒有可能。
張支書贊同她的說法,可是還有一個問題,這樣做很容易適得其反。
「你閨女你了解,越不想讓她幹啥她偏要幹啥。你們就不怕她原本沒這個意思,被你們氣得反而跟劍平越來越好?」張支書問。
高素蘭還沒來得及想這麼多,「她不懂事劍平還能不懂事?」
「他懂事也才二十歲,血氣方剛易衝動的年齡。」張支書道。
高素蘭:「那就還跟以前一樣由著他們?」
張支書考慮再三道:「順其自然。就像咱之前說好的那樣,有了孩子劍平走了咱也不怕。他倆一直這麼處著,跟小芳有名無實更不用怕。」
最怕小芳不許方劍平走。
這點張支書沒說,怕妻子跟著擔心。
張支書:「真沒有別的辦法,不是還有最後一個辦法嗎。」
高素蘭不能想,一想就難受:「給她喝點老鼠藥啊?」沒好氣地問。
張支書點頭:「對!」
高素蘭的臉變了顏色,非常非常難看。
張支書道:「這些都是猜測。說不定他看上小芳,小芳沒看上他。」
「你覺得可能嗎?」高素蘭白了他一眼,「你是真不知道還是裝不知道,劍平剛到咱們村那天,多少姑娘對他一見鍾情?」
張支書又不瞎,當然知道自打方劍平過來,西頭都熱鬧了——東頭的姑娘去東頭地里幹活都能從這邊繞一圈。
「至少現在沒看上。」
高素蘭:「那她天天粘著劍平?倆人在一塊的時候不是肩碰肩就是手拉手。」
「小草跟她以前的對象還摟腰搭背呢。不照樣分了。」
高素蘭就想問,啥時候摟腰搭背。到嘴邊想到還真有一次,去年冬天她對象過來,先是小草抱著人家的胳膊,後來人家摟著她的肩膀,再後來手一點點往下到腰上,黏糊的跟新婚小夫妻似的。
想到這一點,高素蘭忽然覺得不對,小芳跟方劍平雖然黏糊,但還真沒這麼親密。更像是倆小學生處對象。
可是也不對,就算方劍平說的對,小芳心智八歲。可他不是啊。
高素蘭糊塗了:「不管了。真到那一天有了孩子就給她養。咱們沒本事養就給劍平送去。」
「你這樣想就對了。我去老李那邊看看。」
高素蘭順嘴問:「咋了?」
「沒咋。農場把他交給我,我不能回頭農場的人過來一問三不知。我得給他安排點活。」
高素蘭:「那麼大年紀了,又不像咱們干慣農活知道巧勁,給他找些輕鬆的。寧願他在咱們這邊舒服點,也不能讓人在咱們這兒出事。」
張支書點頭:「我知道。要不然也不會把他——」想到隔牆有耳,還是個「大喇叭」,趕緊把話咽回去,「你在家吧。」
高素蘭隨他出去好關大門,到門口想到閨女的炕,不禁問:「明兒小草還來咋辦?」
「別管。那丫頭不撞南牆不回頭,你說再多也沒用。」
高素蘭:「那明兒倆人得打起來。」
張支書搖搖頭。
高素蘭沒懂:「啥意思。」
「明天你就知道了。」
冬天沒啥活,今兒張支書又在家,高素蘭不用擔心他開車開溝里,太閒了以至於翌日清晨還記得他說的話。
高素蘭跟往常一樣洗漱後去小芳那邊做飯。
飯沒做好,方劍平也跟往常一樣出來,接著是小芳。
高素蘭立馬觀察他倆,沒什麼不同啊。
還是有的。
先前小芳洗漱後就拉著方劍平在院裡玩兒。昨天跳繩今天該踢毽子或踢沙包了。但小芳沒有,而是拉著方劍平坐在炕上背書。
要擱三個月前,有人跟她說閨女主動要求學習,她非得懷疑那人也得了神經病。
讀書聲就在耳邊,高素蘭忍不住打量閨女。怎麼看也沒變一個人,就小聲跟老伴說:「你昨兒說的就是這事?」朝裡面努努嘴。
張支書朝裡間看去,閨女學的很認真,像是換了個人。
突然之間張支書的心慌了一下,像是要失去什麼。不由得盯著閨女,還是他那個傻閨女嗎?
小芳心中一凜,爹娘不做飯看啥呢?難道因為她這些天表現的太好太聽話,讓他們產生懷疑。
千萬不要。
要懷疑也等革命結束改革開放,被趕出去她也有地方去。
小芳猶豫片刻,翻開之前看的一篇課文:「方劍平,這首詩也是那個樂府詩嗎?」
方劍平看過來,道:「不是。字還認不清就想自己學?」
「念給我聽聽好不好玩。」
方劍平看清楚內容搖搖頭,「不好玩。這說的是一個貧農以前的遭遇。」
「說的啥?」
方劍平:「我念一句你就知道了,『貧農張大爺,身上有塊疤。』」
「我知道這個!」小芳驚呼。
方劍平問:「聽人說過。」
小芳抬手指著她爹。
方劍平不明所以:「叔咋了?」
「貧農張大爺啊。」
方劍平還是沒明白。
張支書明白了,他是貧農還姓張,身上還有疤。夏天熱光著膀子的時候閨女見過。可他身上是槍傷,不是地主打的。
張支書哭笑不得,「閨女,書上說的張大爺不是我,就是個稱呼。」
「那他咋不叫王大爺李大爺?」
張支書不知道怎麼解釋。
虧得他剛剛還懷疑閨女轉了性。
「我學問淺,你問劍平。」
方劍平也明白小芳什麼意思,可他寧願不明白,這讓他怎麼解釋。
「小芳,這個張大爺是個同名同姓的人。」
小芳故意胡攪蠻纏,「那咋這麼巧都是貧農都姓張都有塊疤啊?」
「無巧不成書。」方劍平脫口而出。
小芳眨了眨眼睛,什麼意思啊。
方劍平想想:「等你,等你以後識字了就知道了。」
小芳撇嘴:「騙人!別以為我不知道,爹娘不知道咋說的時候就說,等你長大就知道了。方劍平,沒想到你也是這樣的人。」
方劍平頭疼,「被你看出來了?是,我不知道。我學問淺,所以只能教一二年級的數學。」頓了頓,「再給我一段時間,等我學會弄懂了就告訴你。咱們先背下來,以後再了解行嗎?」
小芳眼角餘光看到她爹躲出去,暗暗鬆了口氣,勉強地點點頭:「好吧。」
「小草,來了?」
張支書的聲音從外面傳進來。小芳立馬捂住自己的嘴巴,然後眼神示意方劍平。方劍平輕輕把門關上,屏住呼吸等片刻,偏房門被粗暴的推開。
來人直奔火炕,到跟前驚得張大嘴巴,不敢置信地指著炕上的兩個人。
方劍平似笑非笑地問:「不認識了?」
「你——你們怎麼在這兒?」
小芳睨著她問:「不在這兒在哪兒?」
方劍平接道:「不在這兒還由著你折騰我們的被子?」
張小草張了張口,道:「我——我都是為你好。」
方劍平很不客氣地說:「謝謝!不需要!我知道自己在做什麼。張小草,不是我說你,你我一樣大,我上到高中,你一年級沒上完,你告訴我什麼該做什麼不該做不覺得可笑嗎?」
張小草的臉色變了,咬咬牙,指著他:「有你後悔那天!」
方劍平:「再不走後悔的就不是我了。」
話音落下小芳起身。
張小草嚇得倉皇往外跑。
高素蘭終於明白老伴說的「明天你就知道了」是什麼意思。不過她也知道小草沒別的意思,就是想太多。所以也沒數落小草,而是跟昨天一樣用小草還回來的紗布給她包一個熱滾滾的饅頭。
小草搖頭:「不用了。留你們吃吧。」
高素蘭:「你家啥情況你不說我也知道。半個饅頭一碗稀,多吃一點都得數落你。快去吧。別遲到了。」
小草不甘心的往裡間看一眼。
高素蘭拉著她出去,送到村口,順便勸她別管了。
饅頭太燙,隔著她的破書包都能感覺到熱。小草碰到這點溫暖,又忍不住了,「大娘,我真是為小芳好。」
「我和你大爺知道。」高素蘭怕她挨揍,想了想,「你好好學,早點學會教小芳。小芳有事做就沒空黏劍平。再說了,劍平一時半會兒走不了,等他快走了咱再想辦法也不遲。對吧?」
方劍平離開的具體時間張小草記不清了,反正不是明年。
年後她大伯和孫組長去獸醫站轉轉,獸醫站的人看在孫組長的面子上,她指不定年底就能學得七七八八。後年開春把小芳帶過去,中午沒事到處轉轉,認識的人多了自然沒空惦記方劍平。
思及此,張小草覺得這個辦法可行,「大娘說得對。」
可惜她眼珠亂轉被高素蘭看得一清二楚,不禁擱心裡嘆了口氣。
到家忍不住跟老伴說:「你說,小草這丫頭像誰啊。咋就那麼認死理。」
「估計受啥刺激了。」張支書想想小草最近一段時間的表現,「問咱娘她也不說。問老二媳婦,老二媳婦就說她翅膀硬了,管不住了。然後扯一些亂七八糟的。說的好像她閨女退婚,她未來女婿心裡有人都是我乾的。」
高素蘭試探著問:「那就不管了?」
張支書點頭:「不管。周圍十里八村的人都知道咱們池塘的魚長大了,晚上又該不消停了。我得給老六他們開個會。」
平時看魚塘的就倆人和大黃狗。
臨近年關魚長大了,從張莊池塘弄到魚就不用買了,所以每到年底值班的人都得增加到六或者八個。
這些人還有講究,不能都是懶蛋或慫貨。有膽大心細的,有年輕力壯的,還得有上了年紀會辦事的。不然都用血氣方剛的小伙子,那偷魚能變成火拼。
最近幾天大黃狗都叫的比以前勤了。
高素蘭沒往東邊去過也知道晚上有人偷魚,「依我說早點撈出來得了。」
「離過年還有一個多月,吃完了咋過年?」張支書問。
方劍平出來說:「不能撈出來。那樣小偷偷更順手。」
張支書贊同:「劍平說得對。像隔壁秋香家,倆孩子這么小,有兩個小偷上門都得看著人家拿。」
高素蘭問:「還跟去年一樣二十七殺年豬,二十八起魚塘?」
張支書點頭。
說到過年,他想到這是方劍平在張莊的第三個春節,「劍平,之前讓你給家裡去封信,寫了沒?」
方劍平不知道怎麼說他在農村娶妻這事,所以一直沒寫。
張支書看到他搖頭:「給家裡寫封信吧。問問家裡的情況,要是寬鬆了,回頭我給你批幾天病假,你回去看看。」說到此看向閨女,「芳,行嗎?」
方劍平又不是一去不回,小芳當然沒問題。
小芳想起她爹之前的打量,不敢老實:「啥行不行?」
張支書:「讓劍平回家看看?」
小芳假裝思考。
方劍平不由得緊張起來,他不希望從小芳口中聽到「不」字。如果這樣都不行,那有朝一日他要離開,小芳肯定不放。
她一哭二鬧三上吊,張支書看著心疼,十有八/九會反悔。
小芳歪著頭好奇地問:「回去看看還回來嗎?」
張支書:「當然回來!」
小芳勉強地點點頭:「好吧。可是,可是回去幾天啊?」不放心地看著方劍平。
方劍平算一下兩地距離,以及農場這邊沒火車站,得坐汽車去市里,「一周吧。」
小芳攤開兩隻手:「這麼多啊?」
方劍平立即拿下一隻手:「五天也行。」
「你說的?」小芳忙問
像是怕他反悔。
方劍平點頭。
小芳立即說:「那你去吧。啥時候去?要不要我送你啊?」
方劍平笑了:「不一定是今年。只是先問問你。你同意了我才好給家裡寫信。」
小芳佯裝很滿意,微微頷首:「你做得對!」
張支書提著的心落到實處。
高素蘭也不由得笑了:「又跟誰學的?別啥亂七八糟的都學。」
小芳沖她扮個鬼臉,轉頭跟她爹撒嬌:「我餓了。」
「吃飯!」張支書給方劍平使個眼色。
方劍平立即帶她去洗手。
傍晚回來就寫信,然後讓張小草幫他送郵局。
方劍平並不擔心張小草當面一套背後一套。因為他知道張小草比誰都希望他趕緊滾蛋。
張小草確實希望他早點走。所以先幫他把信寄了,然後才去上班。
天氣不好,北方很多地方都下雪,等方劍平收到家裡的信已臨近小年。
以往每次收到爺爺奶奶的信,兩位老人都擔心農村人欺負他這個外來戶。所以方劍平這次寫信就交代農村沒人欺負他,反倒是因為大學名額遭到同鄉算計。
他也有交代在農村結婚了。但沒有提小芳心智不成熟,怕兩位老人多心。而是說他和小芳在一起是劉季新乾的。小芳不是很喜歡他,為了她的名譽,村支書讓兩人假結婚,他現在住在村支書家裡。
如果不提大學名額,他爺爺奶奶不信。
誰都知道上了大學就等於留在城裡,等於前途似錦,所以他爺爺奶奶絲毫沒有懷疑。隨著信一同過來的還有一個大包裹。
方劍平又在信中交代,他現在在小學當老師,張莊有養豬場,有池塘,是清河農場最富裕的村子,他爺爺奶奶就沒給他寄錢和吃的。也擔心這兩樣路上不安全。
那個包裹裡面全是書和衣服。
孫組長認識往張莊送信的郵遞員,得知有一個包裹等著張支書去郵局拉,就開車幫他送來了。
他的車到家門口,瞬間惹得村里人圍觀。
大包裹拿下來,王秋香就帶頭讓方劍平當著大伙兒的面拆了。
小芳出言威脅要打她都沒用。
這天正好是周末,張小草看到熱鬧也跑過來幫腔,「小芳,讓我們看看有啥了。」
方劍平了解他爺爺奶奶,一個比一個妥善,不可能寄亂七八糟的東西。要不讓眾人看,不知道回頭怎麼議論呢。
方劍平:「就怕你們失望。」
「你沒拆怎麼就知道我們失望?」張小草想確定一件事。
方劍平瞧著人越來越多,連知青點的人都過來了,怕一會兒全村人過來,「行,我拆。」
包裹打開,方劍平不等大伙兒看清楚就把書塞張支書和高素蘭懷裡。
村里人對書籍不感興趣,幾個知青對書感興趣,但他們對其他東西更感興趣,所以都眼巴巴盯著方劍平。
張支書愛惜書,立即送屋裡去。
老兩口出來就聽到一陣驚呼。
高素蘭小跑幾步,就看到張小草拿起一件紅白格子外套在小芳伸手比劃。那衣服板正的很,一看就是新買的。
老兩口相視一眼,不敢信,方劍平居然跟家裡人說了。
知青們也不敢信,方劍平瘋了?
不說張小芳是個傻的,就是個正常女人也不能說——讓人知道他娶個農村媳婦還不得笑掉大牙。
更別說張小芳還是個傻的。
就算以後能甩開張小芳,有這段經歷誰還敢嫁給他。
張小草拿衣服在小芳身上比劃就是不信這衣服是她的。然而不論款式顏色和大小都很合適。
天暖和脫掉棉衣就能穿。
張小草很確定以前沒這事。
「方劍平,是不是她們誰的衣服?」張小草轉向幾個女知青。
來張莊的這些知青都是首都人。
方劍平知道她什麼意思,「不是!我看過爺爺奶奶的信,這衣服就是給小芳買的。對了,還有叔和嬸的。」說著拿出兩件黑色的外套。
高素蘭不禁問:「還有我們的?」
方劍平點頭。
高素蘭頓時不知道該說什麼,不由得來回看方劍平和小芳。
小芳此時此刻也不知道該說什麼。方劍平的信她沒看,她以為方劍平不會說他結婚了。剛才看到新衣服她跟張小草一樣誤以為是那幾位女知青的,一塊寄省郵費。
張支書的腦袋也迷糊了,沒法思考,想到什麼就問:「劍平,你和小芳的事跟家裡人說了?」
方劍平點頭。
王秋香顧不上稀罕衣服:「你父母咋說?」
方劍平道:「我父母應該還不知道。我跟爺爺奶奶說的。這衣服也是他們買的。」
周長河悄悄退出去,他就說,方劍平那對高知父母怎麼可能同意。
他是爺爺奶奶帶大的,小孫子是老頭老太太的命根子,別說娶個長得好看的傻子,娶個男人他爺爺奶奶也沒意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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