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媚與璟流所待的園子寸草不生,暮色四合,斑駁破裂的牆面愈發荒涼,然而此時在璟流的眼裡,只覺連髒兮兮的灰牆也顯得那麼可親,儼然是一等一的美景。
他一臉如沐春風。
&媚,你……很久沒喚我一聲師父了。」言語間的乞求盼望之意呼之欲出。
&父。」她敷衍地喊了聲,橫豎喊著不用錢。豈料話音一落,堂堂三十三重天的丹華神君如得稀世珍寶那般竟是紅了眼眶。三百二十年又二十天,他終於再次聽到了這一聲「師父」。
儘管語氣很敷衍,像是在哄小孩似的,可璟流甘之如飴。這一聲「師父」是他徒兒對他所言,而非什麼明淵,什麼第二個師父,僅僅屬於他自己的。
他的聲音一下子就沙啞了。
「……為師在。」
阿媚頓覺不自在,左看看右瞧瞧,說:「時候不早了,我們該回去了,雲川和藍松還在偏殿裡等我,若找不著我,他們該著急了。」
說著,她邁開步子往園子外走去,璟流當即寸步不離地跟上。他瞧著他徒兒的倩影,怎麼瞧怎麼覺得世間美人,當他徒兒如是,連背影也能美得日月無光,仙界那一群自恃貌美的仙娥也只能跪在地上給他徒兒擦鞋。
若此刻靈安仙君能瞧瞧璟流的那張臉,定會呸一聲,不就一聲師父麼,看你滿足得跟抱得美人歸似的。
&
阿媚倏然停下步伐,璟流一個「沒留神」撞了上去,手指貪戀地撫上她的右肩,壓低聲音問:「怎麼了?」阿媚輕聲說:「我看到偷我乾坤袋的兩個小賊了。」
璟流的手指仍在她右肩留戀,稍微分了神注意園子外的一男一女,問:「要蒸要煮?你開口,為師動手。」
她此時方感覺到右肩上的異樣,微微側身,避開了他的手指,說道:「我自己來。」旋即飛身衝出,卻也沒正面迎上唐皓逸與林小花兩人,而是在兩人行走方向的前方捏了一道法決,登時無形的屏障拔地而起。
阿媚腳尖一點,輕輕地躍上牆頭。
璟流瞧她這般,心裡便知她開始調皮,又想玩出花樣來了,眼裡含了笑意,身形一閃,與她並肩坐在牆頭。阿媚看他一眼,他立馬輕聲道:「我不動手,就看看。」
.
&妹,你可有覺得哪兒不對?」唐皓逸忽然停下腳步,問道。他謹慎地打量四周。林小花說道:「師兄,這兒這麼偏僻,百八十年都不會有人過來,哪裡會有什麼不對?現在大家的注意力都在幻獸身上,肯定不會注意到我們的。」
她挽著唐皓逸的胳膊,嬌滴滴地說道:「趁掌門與幾位長老都在迷霧之林里,我們趕緊打開乾坤袋瞧瞧裡面有什麼寶物,好不好?」
唐皓逸自小拿這位師妹沒轍,只好道:「速戰速決。」
&就知道師兄疼小花,我……」倏然,「砰」的一聲,林小花被彈了回去,重重地跌坐在地上,她摸著紅腫的額頭,驚慌不定地睜大了眼,「師師師兄!」
唐皓逸面色微變,小心翼翼地向前探手,面色頓時變得凝重。
&人在此處設了結界,不好,我們趕快離開這裡。」他立馬扶起地上的林小花,兩人急急忙忙地撤退,豈料還未踏出月牙拱門,又被結界彈到地上,再尋找出路,又被彈了回去,林林總總地彈了三四次,兩人摔了個鼻青臉腫。
兩人互望一眼,林小花已然花容失色,唐皓逸還算鎮定,雙手抱拳,恭敬地道:「不知閣下尊姓大名?在下少陽派唐少逸,若有得罪閣下,還望閣下包涵。」
一陣清脆的鈴鐺聲響起。
唐皓逸和林小花抬頭望去,只見牆頭不知何時坐了一個紅衣姑娘,把玩著手腕上的金鈴鐺,漫不經心地道:「我的名字麼?爾等盜賊不配知道。」
林小花惱道:「什……什麼盜賊!你不要胡說八道!」瞧她紅衣鮮艷,又生得容貌妍妍的,她更惱了:「師兄,她肯定不知道是哪兒的妖物!」說著,便想拔劍。唐皓逸先一步阻止,扣住她的手,對阿媚道:「我師妹年紀尚小,不懂人情世故,如有得罪,我替我師妹向閣下道歉。我想我們之間肯定有什麼誤會……」
阿媚冷笑一聲:「誤會?你們偷了我的乾坤袋,這麼快就把我這個乾坤袋主人給忘了?」
兩人表情驟變。
林小花結結巴巴地說道:「誰……誰……誰偷你乾坤袋了?我們只是剛好撿到了!你……你……你不要含血噴人!」說到後頭,她說話越來越理直氣壯:「你有什麼證據證明乾坤袋是你的?你肯定是眼紅我們!我跟你說,我可不管你是什麼閣下,我們少陽派沒那麼好欺負的!只要我大叫一聲,少陽派一眾弟子立馬趕來!到時候看你怎麼囂張!」
阿媚在妖界時偶爾會覺得自己的性子稍微有點刁鑽跋扈,沒想到今日遇到一個比自己更加囂張跋扈的,且說起謊來眉頭都不皺一下,簡直是無理取鬧到了極點。
阿媚登時沒有耐心了,廣袖一揮,唐皓逸與林小花兩人被定在地上,絲毫也動彈不得。林小花剛想尖叫,阿媚指尖一彈,叫聲瞬間收回腹中。
她從林小花手中取回乾坤袋,冷聲道:「今日我好好地教下你們少陽派弟子做人的道理,盜取他人財物是可恥的,天下間沒有白得的寶貝,得到了是要付出代價的。」
她伸手在乾坤袋裡摸了摸,半晌摸出一根尾指粗細紋路繁複的金香。
她插在土堆里,正想點燃,璟流已經上前代勞。
她道:「此乃迷夢香,有點兒痛苦。」唐皓逸與林小花漸漸露出驚恐的神色,她微微一笑,「不過你們放心,死不了的。」說罷,與璟流一同離去。
璟流問:「迷夢香?」
阿媚說:「人皆有所懼,迷夢香能讓他們直面心中最為所懼的事物,他們罪不至死,算是一個小懲罰。」
&起來倒是新鮮。」
阿媚想了想,說道:「當然新鮮,我這乾坤袋裡有許多稀奇古怪的寶物呢。當初說還你人情的,你……」璟流說道:「你既然喊我一聲師父,你我之間就不必講究這些,我幫你是天經地義。」
阿媚聽著「天經地義」四字,總覺得有些說不來的微妙感,然而也不知何處而來,細細一想索性作罷。璟流問她打算,阿媚直言:「乾坤袋已經取回,我沒有留在少陽派的必要了,不過在這之前我得去取回我的東西。」
璟流道:「為師跟你一道。」
&自己前去便可。」
.
半個時辰後,阿媚出現在長安城內。
她看著身後的璟流,有些無奈,轉身道:「你……你怎麼也來了?」
璟流一本正經地道:「恰好有事在身,便順路跟你一道,你辦你的事,不必理為師。」說罷,他真的往另一方向走去。
此時天色已晚,夜市也將近收攤,阿媚徑自走向一家當鋪。正在打烊的掌柜一見到阿媚,立馬認出來了,嚇得小腿肚都在抖:「姑姑姑……」
阿媚瞥他一眼,說道:「我沒有你這樣的侄兒,姑姑就不必叫了。」
掌柜一臉菜色:「姑……娘請坐。」
阿媚拿出二十兩銀子,說:「坐就沒必要了,我贖回我的珍珠墜子。」掌柜一副哭的表情:「姑娘,您先聽小人說,事情是這樣的,前不久我這兒遭賊了,您的珍珠墜子被偷了……」
話音未落,掌柜倏然張大嘴,驚慌地指著阿媚身後。
&我我我……」
阿媚順著掌柜的視線望去,門口不知何時倚了一道人影,姿態有些慵懶,正是前不久剛分開的璟流。「噗咚」的一聲,掌柜忽然跪下了。
&公公公……」
璟流學著阿媚的語氣,說道:「我沒有你這樣的外孫,公公就不必叫了。」
掌柜在地上連著磕了好幾個頭:「公子,是小人有眼不識泰山,是小人胡說八道,小人給您們磕頭了。」
璟流慢悠悠地晃進來,說道:「你當了你的珍珠墜子,我以十倍的價格贖了回來。」他伸出手掌,掌心裡正是阿媚之前當出去的那一對珍珠耳墜。
空了好些時日的耳垂重新戴回珍珠耳墜,熟悉的垂感讓阿媚滿眼歡喜,對於掌柜私自賣給璟流的行為也不計較了。
&好贖回來了,不然我師父定要罵我了。」
笑意在璟流的唇邊僵住。
阿媚沒有察覺,繼續歡天喜地的說道:「這對珍珠耳墜是我師父送我的,我一直寶貝得很。」
三十三重天的丹華神君頓時前所未有地心塞。
html|sitemap|shenma-sitemap|shenma-sitemap-new|sitemap50000|map|map50000
0.0183s 3.7012MB