將近午時,嫻貴妃才出現,一身華貴的宮裝,金線描色,繡著繁複的牡丹花紋,梳的一絲不苟的髮鬢上左右各戴八寶攢珠纏絲金釵八支,另點綴寶石珠花無數,一身珠光寶氣。
在十多個宮女內侍的簇擁下款款走過來,身邊帶著一個同樣著宮裝的女孩,模樣只有十歲,還梳著雙角,粉嫩可愛,十分討人喜歡。
這女孩便是乾元帝最小的女兒,寶睿公主。
乾元帝勤於政事,並不貪美色,極少選秀擴充內宮,後宮妃子屈指可數,皇子公主也並不多,宮玄是所有皇子中排行第三,在元後進宮前,乾元帝後宮中已經有六名嬪妃,育有兩子,只是大皇子在十二歲那年便夭折,二皇子資質平平,一早就被封為瑜王,如今在自己的封地瑜州。宮湛排行是老五,中間還有一個四皇子,容妃所生,自小體弱多病,養在城郊宮苑中,極少參與政事。
在嫻貴妃生了陵王宮湛之後,後宮嬪妃再無人生育過皇子。
而乾元帝的女兒只有寶睿公主一人,劉婕妤所生,十分受乾元帝喜愛,嫻貴妃也時常帶在身邊,視為親生一般。
見嫻貴妃來,對岸的公子們也全部踏著木橋過來,齊齊行禮,「參見貴妃娘娘、參見寶睿公主!」
嫻貴妃一雙丹鳳眼凌厲雍容,淡淡一笑,「今日果然人多,不必拘禮,都起來吧!」
「謝貴妃娘娘!」
嫻貴妃目光自眾人面上掃過,在初曦面上一頓,隨即滑開,落在梁郡主和魚芷身上,緩聲道,「郡主和魚小姐才藝雙絕,是殷都女子典範,趁此機會,要多多教導這些小姐才是!」
梁郡主和魚芷兩人站在眾人最前方,同樣都是絕色的容貌,一個氣質清冷,一個端莊嫻靜,格外引人注目。
此時同時躬身道,「娘娘繆贊了!」
嫻貴妃緩緩一笑,「本來想陪你們坐坐,可是看到你們一個個如花似玉,本宮才覺得自己真是人老珠黃了!」
眾女紛紛上前奉承,
「娘娘風華無雙,身份尊貴,豈是我等可以相比?」
「貴妃娘娘艷冠後宮,賢惠雍容,如此自謙,實在是折煞我們了!」
「我等粗鄙之姿,豈能和娘娘相提並論?」
……
一個個爭先恐後,唯恐少說一句,便要落人後,就會得罪了掌握後宮權勢的貴妃娘娘。
唯有梁郡主和魚芷端莊而立,默不作聲。
嫻貴妃笑的華貴雍容,「好了,本宮已讓人在湖邊擺宴,春光正好,你們盡興就好,本宮便不坐陪了。」說罷牽著寶睿公主的手,親和一笑,「寶睿我們走吧!」
「恭送貴妃娘娘!」
眾女福身行禮,一個個面容矜持端秀,不敢有半分差池。
嫻貴妃一走,眾人逐漸放鬆下來,湖邊擺著長長的宴席,如今男女混在一起,女子越發矜持,男子後背越發挺直。
那些男子都知道梁郡主和魚芷身份高貴,並且梁郡主已有婚配,而魚芷又一直是大家心目中的太子妃人選,沒人剛上前搭話,紛紛圍著其他士族貴女身邊打轉。
初曦的身份只有寥寥幾個人知曉,那些公子們不知,見初曦面容清美,氣質純淨,所過之處無不爭相注目。
有幾人自持身份高貴,上前搭訕,見初曦神情淡淡,卻不似故作矜持,訥訥站在原地,反而不敢上前了。
這些人畢竟都是有身份教養的富家子弟,不是潑皮無賴,尤其又是在宮苑中,別人無意,也不會做出糾纏這種有**份的事情來。
初曦看別人興致高昂的樣子,卻越發覺得無聊,反正來也來過了,美女也看過了,與其在這耗時間,還不如回去睡覺。
突然想起自己的衣服還在暖閣里,女子休憩的房間放著男子的衣服終不是太好,至於自己身上的女裙,已經穿了,也不好再還給梁郡主,看這料子也知道價格不菲,想著改日派人送件別的東西去梁王府上彌補回來。
李南泠去取衣服,初曦一個人百無聊賴的倚著湖邊的假山上曬太陽。
春日的太陽不烈,曬在身上暖洋洋的舒服,這裡離暖閣有一段距離,初曦被曬的困頓,將睡未睡時,就聽假山後有人正爭論什麼。
初曦睜開一支眼,穿過假山的縫隙回頭看去,見幾個公子哥正圍著一個男子嘲笑推搡。
原來賞花宴上除了吟詩作對,還有一些男女互動的小節目,就是男子可邀請女子一同划船去湖中央採蓮,兩人同乘一船,眉來眼去,也許就成就一段姻緣。
此時,就有兩個男子為爭一女子吵了起來。
其中一男子著墨綠色錦衣,頭戴玉冠,腰束鏤空白脂玉帶,面容說不上英俊,但也看的過去,只是留著一撇鬍子,一雙眼睛滴流亂轉,不似坦正之人。
另一人一身深藍色長袍,衣料明顯不如那錦衣男子,看上去文質彬彬,身上有幾分書生氣。
而事件的女主角則是個文弱嬌女子,瓜子面,柳葉眉,楚楚可人,站在一旁,神情無辜的看著兩個男子為她爭吵。
初曦聽了一會,漸漸明白了事情的原委。
著藍袍的書生和那女子本是舊識,兩人商議好一起划船採蓮,卻被一撇胡半路插了一腳。
藍袍書生身份低微,只是一個侍御史家的公子,被人欺辱也不敢多言。
而那女子表面上畏懼一撇胡的權勢,但看那欲拒還迎的模樣,明顯是攀上了高枝,要甩了藍袍書生,去坐一撇胡的船。
那書生卻還不甘心,拉著女子的手臂不放。
在宮裡,一撇胡本不敢明目張胆的耍橫,但是此處有假山遮擋,外面看不進來,而且跟隨他的幾個公子哥在一旁起鬨,將書生和那女子擋在裡面,有人經過也不知道這裡發生了何事。
見書生不肯放手,那一撇胡終是不耐,一把將書生推到在地,一臉高高在上的表情嘲笑道,「一個七品官員之子也配參見宮宴?你爹都沒進過宮吧?」
書生倒在地上,被一撇胡踩著一條手臂,疼的一張白臉冷汗直流,訥訥不敢出聲。
旁邊的女子拉著一撇胡,目光盈盈如秋波**,嬌弱的道,「常公子放了他吧,奴家和你去就是!」
一撇胡冷哼一聲,挑著女子的下頷笑道,「那你現在告訴他,你爹早已把你許配給了本公子,讓他現在就死了心!」
書生臉色一白,不可置信的看向女子,「寧兒,他說的可是真的?」
女子滿面緋紅,躲避著書生的目光,低聲道,「寧兒的親事全有父母做主,寧兒也無可奈何,宋公子,以後也莫要糾纏了!」
書生渾身一抖,直直的看著她,「那、那為何前兩日你還寫信給我,信中那句思君三日雁傳書,是何意?」
一撇胡眉頭一皺,猛然看向女子,目光陰霾,「還有這等事?」
女子渾身一顫,唇色蒼白,忙搖頭否定,「沒、那不是奴家寫的。」
初曦本不想多管閒事,然聽到此處,突然覺得閒著也是閒著,不如找點事做。
翻身下了假山,初曦慢步走過去,嗓音清亮,淡聲笑道,「好熱鬧!」
眾人一驚,倏然回頭,一撇胡和他身後的幾個公子哥頓時眼睛一亮,直直的盯著初曦,目光驚艷而貪婪。
一撇胡腳一抬,立刻放開書生,有禮的一鞠,「在下常安,禮部郎中之子。小姐面生,敢問是哪家的小姐,好似不曾見過!」
初曦勾唇一笑,「抱歉,我是來找宋公子的。」
一撇胡表情僵了僵,乾笑兩聲道,「小姐認識宋學章?」
初曦認真的點頭,「當然,我們約好一起划船游湖。」說罷對著已經站起來,一臉不明所以的書生謙聲道,「我來晚了,讓宋公子久等了!」
書生一臉懵怔的表情看著初曦,「在下、不認識小姐。」
遇見這麼個主,初曦強忍住自己可能做了蠢事的念頭,拉著他的手臂往船上走,「現在不就認識了!」
書生滿臉漲紅,回頭看了看之前的女子,還想解釋,被初曦一把推上了船,船身一盪,輕呼一聲,差點跌進水裡去,手忙腳亂的抓住船身。
「坐穩了!」初曦拿起船槳,兩手一搖,船緩緩的盪波而去。
女子一臉幽怨的看著書生,秋眸盈盈欲泣,似被拋棄的人是她一般。
一瞥胡陰鬱的看著兩人的背影,回頭見身旁女子的表情,頓時冷哼一聲,甩袖而去。
女子見一撇胡不悅,立刻慌了神色,咬唇看了看已上了船的書生,轉身向著一撇胡走的方向追去。
今日天色極好,萬里無雲,湖水清澈見底,荷葉連天,小船分萍拂葉而去,清風習習,水汽氤氳,連空氣中都好好聞的花香,令人心曠神怡。
初曦一邊划船,一邊瞧著岸上,等著李南泠一來,便馬上回去。
書生端坐在船尾,面色微紅,帶著幾分小心的問道,「在下侍御史之子宋學章,敢問小姐高姓大名。」
初曦展顏一笑,一雙水眸映著滿呼的碧色靈動明澈,「初曦。」
宋學章看著少女的笑顏,似有一股電流湧上胸口,半個身子都酥麻起來,極快的低下頭,想了半天也想不出朝中哪個世家或者官員姓初。
不由得抬頭皺眉道,「敢問小姐府上是何官職?」
湖岸並不寬,此時已快到湖心,初曦也不再划船,任由它隨意的飄著,摘了個蓮葉拂水逗魚,聞言神秘的挑了挑眉,「家父、沒有官職,我是跟著別人來蹭吃蹭喝的。」
「啊?」宋學章怔了一下,目中划過一抹失望,見初曦坐姿隨意,確實不像大家閨秀。
一陣沉默後,宋學章終是忍不住開口道,「家父雖然只是區區七品,但畢竟有官職在身,是不可能讓在下娶一個平民為妻的。」
「什麼?」初曦愣了愣,一時之間竟沒明白宋學章的意思,看了看遠處船上的男女,猛然醒悟,在這賞春宴上,無論男女,邀請對方划船游湖,便是心悅對方的意思。初曦搖頭輕笑一聲,看來自己多管閒事還給自己惹了麻煩,將手中荷葉一扔,一手托腮,認真的看著對面的書生,問道,「所以呢?」
宋學章看著女子精緻的笑顏,面上緋紅,似下了莫大的決心一般,「小姐傾慕在下,在下必也不會辜負小姐一片心意。等在下回去後,便和家父商議,讓寧兒為妻,小姐為妾,只是家父能不能同意,在下如今還不能和小姐保證。」
初曦皺了皺眉,「寧兒是方才那姑娘,她不是已經被許了人?」
宋學章立刻一臉義憤填膺的道,「寧兒是被逼的,我們青梅竹馬,情投意合,她怎麼會嫁給別人?」說罷,似覺得初曦一個平民竟真想嫁給他做正妻,實在是不知足,臉上閃過一抹傲嬌,「而且、就算在下不能娶寧兒為妻,也要娶一個門當戶對的妻子,所以小姐,只能為妾。」
初曦輕嘆一聲,鄭重的問道,「宋公子,可聽說過腦子這種東西?」
宋學章一怔,皺眉疑惑的問道,「腦子是何物?在下好似不曾聽說過。」
初曦耐心的和他解釋,「腦子呢,可以用來裝知識,也可以用來裝水,但不管裝什麼,每個人都應該有一個。」
宋學章冥思片刻,恍然道,「小姐說的是腦袋?」
初曦點頭,「差不多吧。」
宋學章更加迷惑,「當然每個人都有腦袋,否則怎麼能活,而且小姐還有一點說錯了,腦袋是不能進水的,在下讀過一兩本醫術,腦袋若是進了水,人或者陷入昏迷,或者痴呆瘋傻,就活不了了!」
初曦仰頭看了看天,深吸了口氣,將想把他踹下船去的衝動一壓再壓,笑道,「宋公子真是博學,時間不早了,咱回吧!」
再待下去,初曦覺得他今日恐怕不能安然無恙的回去了。
畢竟是宮宴,不宜見血。
且說嫻貴妃出了瑤華宮,見到了午膳的使臣,派人將寶睿公主送回宮,自己則乘著四人轎攆一路往養心殿而去
今日沐休,不用上早朝,乾元帝也難得心情很好,喊了宮玄來陪自己下棋。
夏恆之被封為御前都指揮使,三日前已經上任,今日進宮覲見,碰巧陵王宮湛也正往養心殿去,兩人結伴而行,進了殿內,見乾元帝和太子宮玄正專心棋局,不便打擾,便在一旁喝茶等候。
前後不過一盞茶的功夫,內監進來稟告,嫻貴妃來了。
乾元帝抬手隨意的一揮,「宣。」
宮玄神色淡淡,波瀾不興,只靜靜看著手中的棋子。
嫻貴妃款款走了進來,身上珠翠清脆作響,遠遠的一股香風便飄了進來。
外殿中,陵王宮湛和夏恆之同時起身請安,
「兒臣參見母后!」
「侄兒拜見姑母!」
嫻貴妃看到兩人笑的雍容親和,先將夏恆之兩手托起,溫和笑道,「許久不見你進宮,姑母想見你一面都難,如今有了官職,總算不會像之前一樣四處亂跑。」
夏恆之笑容濃郁,鳳眸微彎,「侄兒還想求姑母請皇上收回成名,姑母知道侄兒最怕受束縛,這三日便快要了侄兒的命了。」
嫻貴妃輕睨他一眼,對著宮湛道,「你聽聽他這話分明還是個孩子,都是你舅父寵壞了!」
內殿中,乾元帝聞聲看過來,淡淡笑道,「這話說的不錯,成國侯就是對恆之太放任,依朕之意,兩年前就該給安排官職,偏偏被你逃到了天洹城去。」
宮湛眉目清潤,緩聲笑道,「父皇若不由有意縱容,就算恆之逃到天涯海角也會抓回來,父皇分明也是對恆之偏愛有加,讓他多瀟灑自在兩年。」
「哈哈!」乾元帝開懷大笑,「還是湛兒最了解朕。」
嫻貴妃在宮湛面上一掃,眉目間皆是歡喜,轉身進了內殿,俯身下拜,柔聲道,「臣妾參見皇上,知道皇上今日不用早朝,臣妾特在宮裡備了皇上喜歡的午膳,還請皇上移駕靈犀宮!」
乾元帝看著棋盤,躊躇的落下一子後,才抬頭笑道,「好,待朕下完這盤棋便去!」
嫻貴妃接過安福遞上來的茶盞,放在唇下輕輕吹了吹,才小心的放到乾元帝面前,對著夏恆之兩人道,「若無要緊的事,你二人不必在這守著了,本宮剛從瑤華宮過來,那裡分外熱鬧,梁郡主和魚府上的小姐都在,你們也過去看看。」
宮湛目中微光閃動,躬身道,「是,那兒臣和恆之便退下了!」
一直不曾出聲的宮玄此時落下最後一子,起身淡聲道,「兒臣宮中還有事,也先告退了!」
乾元帝放下手中的棋子起身,笑的溫和道,「嗯,你們都去吧!」
宮玄福身一禮,轉身剛走到殿門處,便聽到身後嫻貴妃和乾元帝柔聲道,「臣妾方才在瑤華宮中還碰到了那位張侍郎,第一次見張大人穿女裝,著實是個美人,連臣妾都驚了!」
「哦?」乾元帝輕訝一聲,「張愛卿也在賞春宴?」
宮玄冷峻的面容不變,身體卻僵了一瞬,黑眸一垂,緩步往殿外走去。
夏恆之本欲出宮,聽了嫻貴妃的話突然改了主意,同宮湛一起往瑤華宮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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