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們各自都有什麼技藝本事啊?可有懂園藝,善針黹的?」
明月這麼一問,底下跪著的奴才都是一愣,她們都在宮裡伺候多年,有些身份體面,原本不是主子跟前兒的管事宮女,就是各處的管事姑姑,針黹還能略懂一二,可園藝,那都是粗活兒,哪裡輪到她們這個身份的去做!
「奴婢蔻朱,原本是繡房裡的管事姑姑,對針黹略通一二。」一個二十多歲的大宮女越眾而出,膝行幾步,上前磕了個頭。
「哦?既是繡房的管事姑姑,手藝自然有獨到之處,姑姑又何必自謙。不知姑姑可願意留在這延禧宮,深宮寂寞,陪本宮做做針線,打發打發時光,可好?」
蔻朱原本就是郭絡羅氏旗下的奴才,要不是麗妃從中作梗,她早在延禧宮伺候了,又怎麼會被攆到繡房去吃苦,如今明月問起來,又哪裡會有什麼不願意的。
挑中了一個,還差一個人的缺兒,內務府的奴才們見蔻朱得了彩頭兒,一個個也不甘落後,宜妃娘娘身邊兒一等掌事宮女的位置就兩個,如今一個已經有主兒了,再不努力,可就沒機會了。
不想明月卻不再搭理她們,轉而看著自己手下那一大群的奴才問起了同樣的問題——「你們各自都有什麼技藝本事啊?可有懂園藝,善針黹的?」
桃紅杏黃詫異地抬起頭來,卻被明月嚴厲的眼風兒一掃,慌忙低下頭去。就這麼一瞥之間,她倆已經看清了主子的心思,自是不會再做這齣頭鳥兒。
要說園藝,底下那十二個地位最低,原本連她的正殿都進不來的小太監倒是都略知一二,他們本就負責著延禧宮的灑掃陳設,對院子裡的花木,自然也都曉得該怎麼養護,可要說精通,卻也都差得遠
。
不過,誰沒有往上爬的心呢?人往高處走,水往低處流,眼瞅著向上爬的大好機會就在眼前,不知道抓住的那可絕對是傻子了。若真入了主子的眼,不說提月例等級,就是換份輕省體面的活計,走出去腰杆子也挺得更直些啊。
十幾個小太監你一言我一語,爭著搶著誇口自個兒拾掇的花木怎麼怎麼好,明月也不阻止,只含笑聽著,倒是坐在上頭的康熙聽了一陣,覺得頭都大了,忍不住冷哼一聲,雖是沒說什麼,卻也讓他們激靈靈打了個寒戰,一個個懊悔不已——光想著往上爬了,怎麼把這位太歲爺爺給忘記了,那可是紫禁城,不,是整個大清朝最厲害的主子呀,惹惱了他,可絕沒有自個兒的好果子吃!
「聽你們說得那麼起勁,我還以為是有什麼真本事呢,卻原來也只是些皮毛,三德子,待會兒從他們中間領幾個出去,到掌管花木的蒔花司去換幾個懂花木的回來。」
三德子躬身應了一聲兒,底下方才還說得口沫兒橫飛沒了禮儀的小太監立時嚇得癱坐在地上,早知這樣兒,還不如學那兩個沒嘴兒的葫蘆呢,什麼都不說,卻什麼都沒錯兒,這被攆出去的倒霉事兒也落就不到自己頭上了。
這延禧宮雖是地處偏僻,可好歹裡頭住著的主子身份夠尊貴,尤其是瞧主子爺這些天的寵幸,顯然是對這位宜妃娘娘極看重,極寵愛的。這跟在寵妃身邊兒,可比跟在一般的小主身邊體面多了,更遑論各司各處的粗使太監了,見了他們,可只有恭敬巴結的份兒,他們也是花了不少錢,才求爺爺告奶奶調到這邊兒來當差的,卻不想這才幾天就要丟差事。
不行,方才說話的人多著了,聽娘娘的意思,到底攆誰出去,可都在眼前這位三德子三公公的手裡,待會兒下去一定要好生巴結巴吉他,說什麼也不能收拾鋪蓋滾蛋吶!
康熙冷眼瞧著底下那群奴才動心眼子,對明月更是滿意極了。他都許她挑自己人在身邊兒了,她卻只選了一個,如今還把這選人用人的權力下放給三德子,果然是個單純良善,不攬權不爭鬥的,雖然是個潑辣又精明的性子,可一向對這些勾心鬥角的後宮爭鬥不怎麼用心,要沒人在旁邊兒指點幫襯著,只怕真是要吃虧的。
不行,稍後他還得再囑咐囑咐三德子和梁久功,叫他們在旁邊好生幫襯著,絕不能讓月兒吃了大虧,被那些女人算計了去。這些奴才也得再好生篩篩,多選些郭絡羅氏和富察氏旗下的奴才,當然,他自己的人也要安幾個,梁久功調﹡教出來的人,他還是放心的,總比混進別有用心的人來好。
明月也不理會康熙心裡的那些個小九九,她端起桌上的茶盞,撇撇裡頭的浮沫兒,含著一抹狡黠的笑意,盯著底下幾個宮女,「你們可有善針黹的?各人還有什麼旁的技藝沒有?」
有了前頭幾個太監的例子,此時哪裡有人再敢跳出來誇口?沒瞧見方才那幾個馬屁沒拍好,直接就要被攆到蒔花司去了嗎!
桃紅和杏黃是一早就看懂了自家主子的意思,自然是默不作聲,只等著主子吩咐,柳青月白也是有樣學樣,姐姐們不發話,她們充什麼急先鋒呢,沒得搶了她們的風頭,回頭還得吃掛落!
內務府來的那幾個奴才,雖然看著蔻朱得了明月的眼緣,一步登天,可自忖自個兒的手藝,到底是跟她這個繡房姑姑沒法兒比,若是貿然出列,又被這宜主子挑了眼,只怕連如今的差事都要黃,哪裡還敢再上前毛遂自薦。
三德子掂量了又掂量,櫻桃山杏兒兩個身份地位最高的管事宮女沒了,那四個宮女的身份畢竟低些,如今被萬歲爺一瞪,都不敢回話兒了。蔻朱又是新來的,接不上話茬兒也是自然,如今娘娘身邊兒就他一個得力的管事太監,要是自己也裝啞巴不回話,那豈不是晾了主子的台!
「回主子的話,宮女們都會針黹,繡花縫紉打絡子都行,可畢竟不是本職,跟繡房裡那些個專司繡活兒的繡娘們沒法兒比,娘娘您看——」三德子話沒說完,可這裡頭的意思,卻是個人都聽得出來
。
饒是柳青月白知道自個兒身為郭絡羅氏旗下的奴才,肯定不會被送走,也忍不住打了個哆嗦。
如果明月還想像方才那樣兒以需要某種手藝的奴才來換人,那被換走的肯定是地位最低,最不頂用的兩個三等宮女了!
不想明月卻瞥了三德子一眼:「按說這挑宮女,原該掌事宮女去做,只是咱們延禧宮如今情況特殊,蔻朱雖是要補櫻桃山杏兒的缺兒,可終究是今日才進來,對咱們宮裡的情形不熟,做起來難免吃力些,我還有好些東西要交代她呢。這換人的事,如今只得再麻煩麻煩公公,一併從這些小太監里挑幾個人去換幾個針黹好的丫頭來吧。」
與其一上來就大換血,把身邊兒的奴才都換成郭絡羅氏或富察氏旗下的奴才,倒不如就用康熙的人。一來他放心,二來也堵了後宮那些人的嘴。左右她對他放心得很,在這後宮裡,除了他,她還能信誰呢?
三德子既是康熙的人,那挑人肯定就有分寸了,底下這些奴才哪個有異心,哪個背後有人,想必都是瞞不過他的眼睛的。如今她已經給了他換人的藉口和理由,剩下的,把誰攆出去,怎麼把忠心可靠的人換進來,那可就是他的事兒了。
柳青月白長吁一口氣,末了又覺得好笑,自個兒是郭絡羅氏旗下出來的奴才,主子就是再單純不爭,也不會拿自己人開刀啊,她們方才擔心的真真可笑。前些日子主子就流露出這宮裡太監太多,她瞧著礙眼,想著怎麼多添兩個宮女了,如今可不是個機會嘛!
三德子答應一聲兒,面上更加恭敬。這個主子果然是個厲害的,當初麗妃做主挑進來的人,有幾個得力能用的?除了那幾個富察大人交代下來的人,其他竟是哪個主子安□□來的都有,他這個總管太監原本就提著一顆心呢,如今既有了這麼個好機會,那自是要把最不安分的幾個清理出去,平日裡也能喘口氣兒不是。
更何況這些心存異心的奴才不安分,前些日子他便瞧出有幾個跟櫻桃山杏兒鬼鬼祟祟的,也不知在密謀算計著什麼,如今櫻桃山杏兒被抓進了慎行司,這些只是換個地方兒當差,還便宜了他們呢。
至於慈寧宮和壽康宮安□□來的人,就瞧在上頭那幾位主子的份上,先留著吧,左右她們也不過是想放個線,並沒指望這幾個奴才現下就發揮什麼作用。更何況,利益衝突不同,她們也不會當真地對宜主子做些什麼,不過是防患未然罷了,畢竟也都占著個長輩的名分,若是一上來就打她們的臉,也是不合適。
明月冷眼看著三德子在那裡謀劃,心中輕輕一笑,小路子和小安子差事做的不錯,不僅看死了那兩個丫頭,讓她們想做什么小動作都找不著機會,還故意引著三德子從中發現了她們聯絡時候兒露出來的馬腳,讓她們在延禧宮裡的同伴也跟著暴露了身份,在三德子面前無所遁形。
如果三德子這時候兒還不知道該換誰,該留誰,那他這些年在乾清宮也算是白混了。有小路子和小安子在一旁提點著他,明月相信她想要的人也一定會進來的,只是換個說法兒罷了。
就算後宮那些人再想著挑刺兒找茬兒,也無處下手,畢竟人都是三德子挑的,不是嗎?既在康熙面前顯示了她的大度不爭,又得了實惠,她何樂而不為呢。
至於另外一個掌事宮女的人選,暫且讓三德子看著辦吧,只要有蔻朱和桃紅杏黃,柳青月白在,她不介意由三德子做主安插個人在身邊兒。
既然大方就大方到底吧,身邊兒有個他的人,有些不方便直接跟他說的話,也好有個人說給他聽不是,畢竟從她和她的人嘴裡說出來的,遠沒有他手下的「自己人」說出來的更中肯,更可信。
康熙是個多疑又自負的人,雖然兩人如今情意綿綿,他對她也深信不疑,可明月還是要未雨綢繆,絕不能給旁人一絲一毫挑撥離間的機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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