宮不語怔怔地看著自己斬出的那一劍,劍光之下沒有分毫的異象與威勢顯化,有的只是褪去一切繁雜之物的必殺一劍。
這一劍像是只為殺伐而生,將宮不語體內僅剩的法力與神念熔鑄為一柄殺生利器,只此一劍便隱隱窺見幾分大道至簡的深意,練氣中期青蛟沒有分毫的反抗之力便已授首。
更為重要的一點是,宮不語清楚地感知到這是師尊藉助她的身體斬出的一劍,其中蘊含的法力、神念皆是來源於她自己。
若是在巔峰時期宮不語有信心能夠輕易斬殺青蛟,但她此刻已然油盡燈枯,沈淵依舊能夠在不損害她自身本源的情況下斬出這一劍,已然超出了宮不語的認知。
但隨後,宮不語冰冷的俏臉上浮現出幾分紅暈,眼眸中帶著難以言喻的興奮。
「這就是師尊的劍道修為嗎?
我模仿師尊斬出的那一輪寒月,不過只是畫蛇添足的拙劣模仿而已,師尊的劍道修為早已遠遠超出了我的想像。」
宮不語並不清楚,獲得地煞劍術的沈淵所走的並非尋常劍道修士之路。
尋常劍道修士修習繁雜的劍法神通,藉助劍法神通感悟天地將其納入己身,隨後拋棄繁雜化繁為簡,整合自身所學凝練出大道至簡的劍術之基。
但地煞劍術作為諸般劍法之源,從一開始便站在了大道至簡的盡頭。
地煞劍術沒有繁雜的劍法路數,只有簡單到極致的殺敵之劍,對於劍術之上神念與法力的運用早已達到了完美。
正是有地煞劍術作為基礎,所以沈淵才能以晦明劍調用宮不語的法力和神念,輕易斬出這斬龍之劍。
這一劍不僅讓宮不語陷入了驚訝,同樣也震懾論道大會之上的眾人。
就在之前,不少人都看出了宮不語在動用先天一氣大擒拿之後已是油盡燈枯之相,可轉瞬間又能拔劍斬殺一尊練氣中期惡蛟,如此實力讓眾人大為震撼。
不少修煉有成的修行者都將目光看向了那一柄晦明劍上,以他們的修為甚至不曾察覺晦明劍到底是如何出現在宮不語手中的。
就好似從一開始,宮不語就拿著這一把劍。
在反覆觀察,確認這一柄鏽跡斑駁的劍上並沒有屬於靈寶的靈蘊之後,絕大多數的修行者也就放下了心中的一些猜測。
不過更多的人則是在宮不語斬殺青蛟之後有人反應了過來,用著充滿譏諷的目光看向了臉色難看的孫嵐宇。
「看來你濟水宗的護法靈獸也不怎麼樣,想要欺負這位閣下狀態不好,反倒是被一劍斬了。
你濟水宗接下來又準備如何?難道你這位宗主要親自上場不成?」
「伱身後那一群蝦兵蟹將也基本上都只是化氣境,我倒是要看看你能翻出什麼浪花來。」
「整條濟水上的眾水神雖然名義上都歸你掌控,但那也只限於在一些無關緊要的情況下賣你一點面子,順便給你旌旗助威爭取點好處。
真要是遇上面對大夏朝廷這種大事,那些有底氣的練氣境水神根本不可能任憑你驅使作為炮灰。」
「這濟水宗剛剛創立,不會這麼快就要滅宗了吧?那可真令人高不對,我是說真令人難過。」
一聲聲嘲諷直接將孫嵐宇氣的臉色鐵青,不過此刻的孫嵐宇也沒有什麼反駁的餘地。
瞥了一眼那冰山之上的蛟龍屍骸,孫嵐宇聲音低沉呵罵道:
「真是廢物!」
在孫嵐宇身後,不少水族聽到孫嵐宇的呵罵面面相覷,但終究還是沒有誰膽敢開口反駁。
勉強壓下臉上的怒容,孫嵐宇仰頭望著手持晦明劍的宮不語開口道:
「閣下的實力之強確實超出了我的想像,在這裡我要為我之前的狂妄發言向閣下道歉。」
一邊說著,孫嵐宇真的向宮不語恭敬行了一禮。
在低頭行禮的那一刻,孫嵐宇臉上閃過了幾分不易察覺的陰冷之色,但在抬頭之後便消失無蹤,一切都發生在轉瞬即逝間。
「我濟水宗還有一人想要挑戰閣下。
若是閣下能夠接下來,我濟水宗立刻退出論道大會,從今以後再也不干涉論道大會之事。
可若是閣下輸了,一切後果自負,不知閣下認為如何?」
話語微頓,孫嵐宇似乎意識到這樣說話並不妥當,連忙擺出一副補救的樣子說道:
「當然,閣下出身高貴若是不想接下挑戰退出便是,畢竟君子不立於危牆之下,閣下若是此刻選擇退出大家都可以理解。
唯一可惜的是,整個論道大會能上得了台面的練氣強者都被閣下擊敗了,閣下這一退只怕是要將勝利果實拱手送給我濟水宗了。」
一邊說著,孫嵐宇擺出了滿臉惋惜的神情。
此話一出,更是引起玄黃樓當中的各大宗門修士震動。
「答應他,將這個人族敗類趕出論道大會!」
「我認為不妥,孫嵐宇這番發言必然有詐,還是小心為上。」
「孫嵐宇即便是再有詐,充其量不過是一尊練氣境水族、一件護身靈寶罷了,這位仙子擊敗這麼多練氣強者,還怕他再派出來一個送死?」
「即便是仙子狀態不佳,但面對練氣妖族自保還是沒有任何問題的,大不了到時候退出將爛攤子重新扔給欽天監,你放心便是。」
玄黃樓內輿論喧囂,有支持宮不語接下挑戰的,也有讓宮不語先保全自身拒絕挑戰的,亦或是想給宮不語增送靈丹妙藥幫助宮不語恢復狀態。
但沈淵卻忍不住皺起了眉頭,看向了孫嵐宇身後那成百上千的水族。
就在孫嵐宇現身之前,沈淵便察覺到了有一絲危險的氣息靠近,本以為是孫嵐宇身下那一頭青蛟,但在將晦明劍借給宮不語斬殺青蛟之後,那一絲危險氣息卻並未散去。
「這其中必然有問題!」
就在沈淵準備制止宮不語接下挑戰時,宮不語卻冷聲開口道:
「你還有什麼後手,就直接用出來吧!」
宮不語雖然與外界沒有多少接觸,但卻並不是傻子,自然能看出孫嵐宇的激將法。
可這是在這論道大會上奪魁是師尊交給她的第一個任務,她必須要用盡一切可能完成,哪怕孫嵐宇另有謀劃也不能退讓。
「好!」
孫嵐宇臉上當即露出狂喜之色,雙手一拍高聲說道:
「既然如此,那還請我濟水宗的大長老現身。」
話音落下,在那水族匯聚之地驟然掀起一陣驚濤駭浪,一座黑色的山峰從水中緩緩升起。
隨著大量浪潮退去,眾人赫然發現那升起的並不是什麼山峰,而是一隻巨大鱷龜的龜殼。
只是粗略看去,這一隻鱷龜甚至比之前見到的惡岳水神還要大出數倍,橫亘於江河之中所帶來的巨大壓迫感遠勝於艦船。
布滿鱗甲的猙獰頭顱從水中探出,強大的氣息毫無保留地向著四面八方擴散。
來自明泉龜相的巨大壓迫感不僅僅作用在肉身之上,所有人都能感覺到源自於神魂的戰慄之感,玄黃樓之上終於有人忍不住驚呼出聲。
「化神大妖!」
「靈氣潮汐尚未完全回歸,竟敢有化神大妖在此時現世?」
「絕對不是靈氣潮汐之後晉升的化神大妖,肯定是來自於洞天福地當中!」
「濟瀆龍宮!必然是濟瀆龍宮付出了某些代價,暫時壓制了反噬。」
「不過暫時壓制已經是極限了,化神大妖已經超越了現世規則,根本不容許現世,一旦出手必然也要付出慘重的代價。」
成百上千的水族立刻匍匐於水面之中,向著那一頭巨大的鱷龜行禮,就連不可一世的孫嵐宇也俯身行禮道:
「見過明泉龜相!」
明泉湖是濟渡水域排名前幾的支流水系,歷代的龍君之位都由濟瀆龍宮嫡系擔任,在靈氣枯竭時期有數個進入濟瀆龍宮洞天的名額。
上一個靈氣潮汐時代中,擔任當代明泉龍君的乃是濟瀆龍宮大太子的親子。
上一任濟瀆龍君壽元將近,即將接任龍君之位的濟瀆龍宮大太子暴露了丟失濟瀆龍璽之事,最終被三太子聯合各位龍宮神祇喚醒了一尊祖地老龍,成功將濟瀆龍宮大太子推翻。
濟瀆大太子被逐出了濟瀆龍宮,無法再進入洞天之中,濟瀆三太子根基並不穩固畏懼濟瀆大太子一脈勢力反撲,於是將包括明泉龍君在內的數位濟瀆大太子子嗣一同革除了龍君之位,阻止其進入濟瀆龍宮洞天。
為了安撫水族人心,濟瀆三太子便將本應屬於濟瀆大太子及其子嗣的濟瀆龍宮洞天名額分給了各大水系。
明泉龜相作為明泉湖水系僅次於明泉龍君的二號人物,在第一時間投靠了濟瀆三太子,被賜予了進入濟瀆龍宮的資格。
正常來說,化神境修士即便是進入了洞天福地,也無法用其他真人、真君的手段度過三千年漫長的靈氣枯竭期。
這也是為何人族各大洞天福地之中幾乎見不到化神境修士的原因。
但明泉龜相卻不一樣,他作為龜族壽元悠長,沒有動用自封秘法硬是靠著天賦血脈熬過了三千年靈氣枯竭期。
這樣的情況,哪怕是在整個濟瀆龍宮都不多見。
孫嵐宇藉助從白昭口中獲得的消息,聲稱確認了落雲就在玄黃樓之中,必須要濟瀆龍宮派出大妖威懾人族才能追查線索。
濟瀆龍宮之中現存的強者都無法出世,最終便將地位最低,同時也是出手之後承受天地反噬最小的明泉龜相抬了出來。
明泉龜相打心眼裡不願意走這一趟,一旦在現世中強行出手承受天地規則反噬,幾乎意味著他的晉升之路徹底斷絕,好不容易熬過去的三千載苦難盡數毀於一旦。
但是濟瀆龍君下令,他區區一個叛主的龜相根本沒有任何拒絕的餘地。
明泉龜相渾濁的眼眸打量著冰山之上的宮不語,突然之間他感覺到下方的冰山傳來一陣熟悉的氣息。
雙目圓睜,明泉龜相怒聲道:
「就是你殺死了我的後裔?」
怒吼之聲震顫江河,浪潮翻湧掀起萬丈狂瀾不斷轟擊著那座萬古不化的冰山。
在離開濟瀆龍宮洞天之後,明泉龜相意外從孫嵐宇口中得知了他有一個天賦卓越的後裔,在這靈氣潮汐初期便晉升練氣境,若無意外發生未來必定成就妖王。
這一則消息讓明泉龜相大為驚喜,自家後裔能有如此天才,他這一番出手剛好可以在濟瀆龍君處留下一些好印象,為自己這位天驕後裔爭取一些利益。
自己道途斷絕,將希望寄托在後輩身上不失為一條出路。
但僅僅是片刻之後,孫嵐宇便告知明泉龜相那位天驕後輩已經隕落,並且很有可能與此行的目標有所關聯。
明泉龜相本以為這是孫嵐宇試圖讓他盡力的說辭,可在見到惡岳水神被冰封的屍體以及宮不語鎮壓之下的冰山後,明泉龜相這徹底相信了孫嵐宇的話。
「死!」
明泉龜相龐大的身軀承載著江河之勢,作為三千年積累的化神大妖,明泉龜相的御水之法早已運用到了爐火純青的地步。
巨大的浪潮升入天空,好似化作了一片碧水天幕向著方圓數里之地重重砸下。
數十萬噸的江水在重力的作用下足以摧毀一切生靈,宮不語在這化神大妖的力量之下渺小的好似一隻螻蟻。
其實這一切早在明泉龜相現身之時便已經沒有了懸念。
化神強者成就陰神已經完全脫離了凡俗的界限,無論是對於炁的掌控,陰神的強大之處,都足以將法術其推推演另一個竟然不同的境界。
這是凡俗難以企及的高度。
若是巔峰時期的宮不語在面對一個初入化神的修士時,或許拼盡全力能夠逃得性命。
但在現如今油盡燈枯的情況下,面對的還是一位積累三千年的化神大妖,宮不語沒有絲毫勝算可言。
「終究,到此為止了嗎?」
面對這化神大妖的威勢,哪怕倔強如宮不語都不得承認,這是現在的她遠遠無法抗衡的存在。
她鬆開了自己右手緊握的晦明劍,選擇將自己的安危交給師尊。
碧水天幕轟然落下,可就在即將觸及宮不語的前一刻,那一片碧水天幕被一柄無形的利劍斬開,劍氣劃破天空直入九霄,洶湧的江水分流而下。
而後,淡漠的聲音才緩緩響起。
「你想欺負我的弟子?」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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