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書謠 第一百二十章 內牆有茨(三)

    正當我百思不得其解的時候,趙無恤突然抱著一個孩子從院外沖了進來:「阿拾!快救人!」

    「發生什麼事了?」我立馬站了起來,接下他手中的孩子,「這不是公子啼嗎?他怎麼了?」公子啼身子抽搐著,嘴角不斷地有白色口沫流出。

    「我奉卿父之命送他們母子回宮,車子才走到半路,公子啼就變成了這樣。」

    我連忙翻開公子啼的眼皮看了看,又摸摸他的左胸和手腳——公子啼中毒了!他中了和伯魯一樣的毒,唯一的區別是伯魯的毒入了血液,他的毒喝進了肚子!

    我伸出兩指插進公子啼的嘴巴,在舌根處重重一壓,公子啼旋即趴在我腿上狂吐起來。

    我扶著他的額頭,輕輕地拍著他的背:「沒事了,吐出來就好了。」

    「阿啼——你在做什麼!」隨後趕來的辛垣夫人看到公子啼嘔吐不止,立馬撲上來想要從我手中搶回自己的孩子。

    「別動!惡液里有毒!你若想救活你的孩子,就給我站遠一點!」我伸手推開了她,捏著公子啼的嘴巴對無恤高聲道:「快,把那邊的馬奶給我灌進他嘴裡!」

    辛垣夫人此刻已經嚇得手足無措,她只能一邊哭一邊看著我和趙無恤把一大罐的馬奶倒進公子啼的嘴裡。

    公子啼連著吐了兩回,才漸漸地止住了抽搐,呼吸也平緩了下來。

    「好了,他沒事了。」我脫下自己身上沾了毒液的外衣,遠遠地丟在草地上,而後抱了公子啼交到辛垣夫人手上,「夫人,你好好想想,上車前小公子吃了什麼?喝了什麼?」

    辛垣夫人愣了愣,顫抖著手,指著趙無恤道:「他讓婢子給我們端了一碗水,我沒喝,阿啼喝了兩口。」

    我抬頭望向身邊的趙無恤,心道,這事兒怎麼又和他扯上關係了?

    接二連三發生的事,讓我應接不暇。趙家的人認為是公子啼重傷了世子伯魯,辛垣夫人又指責趙無恤下毒報復公子啼。這筆爛帳一時半會兒算都算不清楚。

    外面的吵鬧聲不可避免地驚動了屋內的趙鞅,他黑著一張臉,大力推開了房門。此時,辛垣夫人正如潑婦一般扯著趙無恤的衣領又哭又罵,頭上的玉笄金環撒了一地。

    「這是怎麼回事!」趙鞅按劍大喝一聲,聲音洪亮震耳。

    辛垣夫人如聞驚雷,僵硬地放開了無恤的衣領,回頭望了一眼趙鞅,旋即像棵被燙熟的蒿菜,蔫蔫地坐在了地上。

    無恤鎮定地整了整自己的衣冠,大步流星走到趙鞅面前:「卿父,公子啼在我們府上中了毒。他最後喝的水是我讓婢子送的。」他頷首垂目,聲音冷靜。我看著他的側臉,不由在心裡替他捏了一把冷汗。毒殺晉公子,這個罪名可不輕啊!

    趙鞅的眼神如鷹隼般銳利,他在無恤臉上掃了一圈,輕抬右手道:「你去把那下毒的婢子給我帶來!」

    「諾!」無恤神色一正,側過臉看了我一眼,提劍飛身而去。

    我俯身拿起之前丟在地上的麻布,折了兩折墊在手裡,把陶罐里煎好的藥分成兩份,其中一份端給了辛垣夫人。「如夫人,這是小公子的解藥,只要喝上兩日就無大礙了。如夫人不妨好生想想,若趙家子真是有心要殺公子替世子報仇,他也不會找我來救他,對嗎?」

    辛垣夫人戰戰兢兢地看了一眼站在我身側的趙鞅,默默地點了點頭。

    我摸了摸熟睡中的公子啼,著意放柔了聲音:「如夫人,現在既然有人想要謀害公子和世子,在沒有找到兇手之前,最好的辦法是讓他們待在一處。這樣既方便卿相派人保護,也方便我施藥救治。如夫人不妨寫封書信傳於國君,就說想帶著公子啼在趙府多住些時日,祈願趙世子康復。今日之事怕是有人故意在背後離間國君與卿相,如夫人聰慧,必然知道這裡面的利害關係。」

    我這番話中的深意,辛垣夫人聽得真切,她咬著下唇悶聲不語,只專注著一點點把藥餵進公子啼的嘴巴。一碗藥見了底,趙鞅也失去了等待的耐性,他抬手三擊掌,四個青衣帶甲的侍衛立刻出現在院中。

    「如夫人,你若信得過老夫,就把公子啼留下吧!十日後,我一定給你一個滿意的答覆。」趙鞅親手將抱著公子啼的辛垣夫人從地上扶了起來,對侍衛命令道:「安排如夫人在府里住下,再派一隊人日夜守在世子院外,若是公子啼和世子出了什麼差錯,所有人提頭來見!」

    「諾!」四親衛齊聲應道。

    既然趙鞅已經發話,辛垣夫人也不敢再說什麼,她依依不捨地把公子啼交到我手上,淚珠含在眼眶裡讓人看著生憐。我摟著公子啼給了她一個安慰的笑容:「如夫人放心吧,我一定會照顧好小公子。」

    「一切就都拜託巫士了!」辛垣夫人伸手摸了摸公子啼嬌嫩的臉蛋,俯首一拜,一步一回地跟著侍衛走出了院子。


    哎,好人壞人這回我算是做齊了。

    「老夫沒有看走眼,你確實是個通透的孩子。這事被國君知道倒也無妨,只是落在其他三家手裡怕是會對我趙氏不利。」趙鞅看著我懷裡的公子啼道。

    趙、智、韓、魏四家共同執掌晉國的軍政大權,趙鞅身為四卿之首,深知調和制約其他三家的策略和手段。圖謀政事,如履薄冰,一個不小心趙家就可能會步了范氏、中行氏的後路,被其他三家朝夕之間趕盡殺絕。權謀遊戲,永遠是世間最危險最殘忍的遊戲。

    辛垣夫人走後不久,無恤帶回了一具女子的屍首。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細眉小鼻的少女,額間的一個血窟窿占了她半張臉的大小。我俯身細看了兩眼,見血液凝固的樣子,死了足有半個時辰。

    趙鞅的臉陰沉著,半天沒有說話,無恤的臉色也愈加凝重。

    送水的小婢子死了,這就意味著沒有人能證明無恤的清白。辛垣夫人雖然暫時被軟禁在府中,但如果十日之內不能找出幕後真兇,那公子啼中毒的事一旦傳出去,無恤恐怕也難逃一死。

    我讓侍衛抱了公子啼進房間,又壯著膽子把剩下的一碗藥端給了無恤:「我還要煎藥,你端進去餵世子喝吧!」

    無恤看了一眼趙鞅,見他沒有出聲反對,就藉機退下了。

    趙鞅看著地上已經氣絕的婢子,緩緩道:「老夫知道人不是無恤兒殺的。但只怕今日之事還只是一個開端,好事之人還在暗處等著看我趙氏的好戲。子黯,我且將這四名侍衛交給你,此後幾日,伯魯和公子啼的安危就先託付給你了。你切莫讓老夫失望啊!」

    「子黯敬諾!」我跪地領命。

    趙鞅微微頷首,對身後的侍衛吩咐道:「你們給我聽著,以後十日,你們四人只聽從巫士一人的命令,其他人如有異議,就讓他們來找我。」

    「諾!」四人高聲應道。

    趙鞅走後不多會兒,無恤端著空碗走了出來,「卿父走了?」他問。

    「嗯,世子怎麼樣了?」

    「喝了藥已經睡了。」無恤看到我身後的四名侍衛驚訝道,「你剛剛說了什麼?卿父怎麼把『司怪四衛』都交給了你?」

    司怪四衛?我看了一眼身後的四個冷麵侍衛,不由暗笑,趙鞅此人果然如外界所傳,篤信占星卜卦之術。趙氏分野屬白虎七星宿之中的觜宿、參宿,而司怪正是觜宿的星官之一,屬星四顆。

    「沒說什麼。」我搖了搖頭,揶揄道,「你還是多擔心擔心自己吧,倒碗水都弄出這麼大的事情來!」

    「此事我定會查個水落石出。」此時天色已暗,青紫色的天光照在趙無恤陰沉的臉上,讓人驀地一寒。他這人有時嬉皮笑臉,有時毒舌刻薄,有時溫柔似水,有時又難掩殺伐陰狠之氣,我與他相處得越久,就越覺得他不像是我當初認識的那個簡簡單單的張孟談。

    「世子這邊我會照顧,你自己這幾日要多加小心。四兒和無邪現在還在太史府,你待會兒能派人接他們過來嗎?」我輕聲問。

    「今天發生了太多事情,你先早點休息吧!他們兩個我明天會給你送過來。」他心不在焉地說完,轉身便消失在了夜色之中。

    「你們也下去吧,明日一早再來見我。」我揉了揉自己僵硬的脖頸,對司怪四衛吩咐道。

    「諾!」

    入夜,我哼著秦地的小調,在昏黃的油燈下用蓼藍的汁水替伯魯清洗傷口。

    「沒良心的丫頭,我快死了,你還有心情唱歌?」伯魯半睜著眼睛,聲音聽上去嘶啞乾澀但卻比下午要清楚一點。

    「這是姑娘們春日采藍時唱的歌,我現在是把你的皮肉當作衣服染呢!」我微笑著揚了揚手上用來擦拭傷口的藍布,「世子大可放心,有我在,老天不會這麼早收了你,這蓼藍除了能染藍布之外,它的葉子和根莖都有解毒消腫的作用,你這傷口十日之內一定能生出新肉來。」

    「謝謝你。」伯魯抿著嘴巴,微笑道。

    「等你好了,再謝不遲。」我拿干布壓去傷口多餘的蓼藍汁,再細細地撒上了一層犀角粉。

    伯魯吃痛皺起了眉頭,咬著牙關斷斷續續道:「我要謝的是你對卿父說的那些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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