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眉已經悄悄退了出去,只留他們兩個在屋裡,王夙夜還在拉著靳如的手看著。
她的兩隻手腕上都有兩個明顯淤青的指印,還有一個指印已經變淡了。
「還疼嗎?」他問。
靳如搖頭,嗡聲道:「不疼,明天就消了。」
他沒再說話,但還是握著她的手腕看著,他看的時間太長,靳如不自在的想把手收回來,他的手指卻忽然輕輕的撫摸著她手腕上淤青的指印。
她立時起了一身雞皮疙瘩,心突突的跳了起來,不由自主的往後退去,奈何他就是不鬆手。
「是景月告訴你的?」她找了話來轉移自己的注意力。
王夙夜聽到了她聲音中的一絲顫抖,抬眼就看到她頭扭向一側,臉頰微紅,雖然有些捨不得指尖的觸感,但還是放開了:「是她告訴我的。」
「每次她都要仔細的告訴你嗎?」靳如和他一起坐到榻上,然後問。
王夙夜頓了一下,道:「你在外面遇到了什麼,她自然要告訴我,你很反感?」
「不是,」她下意識的反駁,又忽然覺得她的反駁好像是很喜歡別人告訴他自己的一舉一動似得,便道,「也不對。」
王夙夜的眼中閃過一絲笑意:「只有你出去的時候,我會讓她跟我匯報,但你在府里的時候,我並未讓人來說過你的事情。」
她對這個其實並不關心,即便有人向他說了也覺得沒什麼,又想起了什麼似得問:「上次陸湘的事情她也告訴了你,所以端午的時候你安排了那一出?」
這次王夙夜頓了一會兒才道:「你會不會覺得我做的過分?」
靳如愣了一下,她只是有點複雜:「將軍是因為那次我遇到了危險所以才這麼做的嗎?」
王夙夜點頭,想到那日的事情,他心裡仍是一股戾氣。
「我只是擔心你心裡愧疚。」靳如小聲的說,畢竟陸湘當年對他有恩。
「嗯?」王夙夜淡淡的看著她。
靳如睜大著眼睛問他:「你會不會覺得自己過分呢?」
王夙夜還以為靳如覺得他喜歡陸湘,誰知是這個,他忍不住揉了揉她的頭:「她當年給我的恩惠,我早就還給她了。」
靳如的脖子微縮,眼珠轉向一邊:「那就好。」
至於陸湘怎樣——如果不是西山寺那件事,王夙夜又怎麼會對付她一個女子?況且,他知她也有被迫的原因,所以,僅僅只是給她按了個名聲壞的夫君,能不能發現周礎的好,就看她自己的了。
王夙夜轉移了話題:「你今天見到葉氏那個樣子,怎麼想?」
靳如一下子就被帶偏了:「我想,她是不是經歷了什麼可怕的樣子,所以就……變成那樣了,高添便一直不讓她回京。」
「等我派人再去查查。」王夙夜說。
他一直有派人監視高添,但都沒有什麼收穫,只查出了高添有些特殊的癖好,但想不到,葉氏竟然變成了這樣。
他的眼睛微闔,葉氏如此,當年韓尉的妹妹會是怎麼樣的?
艷陽高照,景風看著在樹下躺椅上悠閒的趙子轍,好幾次都開口想說什麼,但該說的話已經說了很多遍了,他卻什麼都不做,明明一個多月前他還說想到了辦法呢!
「趙大人,您還探侯府嗎?」景風再一次問。
趙子轍搖晃的二郎腿停了一下,閉著的眼睛也沒睜開,只冷哼了一聲。
景風問道:「您到底怎麼了?難道您不想知道先帝遺子的真假了?」
趙子轍的左眼睜開一條縫斜視著他,譏諷的說:「有必要?你家將軍不是已經有一枚棋子在手了嗎?稚子不比十八歲的少年要好控制?」
景風頓住,一個多月前傳來了皇后有身孕的事情,趙子轍的態度就變了。
「將軍沒有這種想法,就算是有,也不會是皇后的孩子。」他說。
趙子轍冷笑:「皇后的孩子又怎樣?王夙知怕蕭劍澤嗎?只怕是為了麻痹蕭家,等孩子出世後,蕭劍澤就該後悔了。」
「您和將軍認識多年,他是怎樣的人,您不知道?」景風也有些氣了:「難道您就沒想過,先帝遺子會信任您和將軍嗎?」
「所以要在韓尉之前找到他!」趙子轍眼睛睜開,眼神冷厲堅定,「先帝於趙家有恩,我必須要為他的兒子討回屬於他的!再說,當初若不是有我護著王夙知,他的身份能那麼容易掩飾過去?」
景風身體一僵,嘴唇抿了抿道:「但是,若不是將軍,趙大人也來不了北疆做監軍,趙家的遺憾也不能得以所償。」
畢竟,太監做監軍,是本朝以前從來沒有過的先例。
這話似乎激到了趙子轍,他「嚯」的一下站了起來,冷冷的看著景風,景風也毫不避忌的回視他,兩人沉默的對峙著。
許久,趙子轍忽的笑了,又坐回了椅子上翹起二郎腿。
「罷了,在世人眼裡我與王夙知是一丘之貉,這個時候起爭執只會讓別人趁虛而入,韓尉蕭劍澤巴不得呢!」趙子轍悠悠的說,「有這個孩子也算是件好事,原本膠著的格局已經變化了。」
景風鬆了口氣。
趙子轍嗤笑,出息他道:「看你緊張的,我就是氣不過王夙知不跟我商量一下。」
「將軍一直都記得答應趙大人的事,不然陛下的兒子早就出生了。」景風說。
趙子轍不想聽似得挖了挖耳朵:「我這一個月來確實沒做什麼事,但你經常出去打探,可探到了什麼?」
景風搖頭:「只遠遠的見過那少年一眼,看不出什麼,高添的人也沒動靜。」
趙子轍打了個哈欠,眼睛裡都蓄了淚水,懶洋洋的說:「那就對了,打探出來的也都是假消息,你回去歇著吧!我已經安排好了。」
夜裡,趙子轍正做著美夢,忽然一陣急促的敲門聲傳來,把他從夢中吵醒,他還沒睜開眼就聽見門「哐」的一聲被踹開了,然後他就被拎了起來。
「趙大人,您怎麼真的去放火了?」景風急道。
趙子轍還有點懵,對他這種姿勢也沒反應過來,迷茫的問:「放火?去哪裡放?」
「定遠侯府著火了!」景風簡直想揍他。
「什麼?」趙子轍一愣,這才徹底清醒過來,「呸!老子怎麼可能去定遠侯府放火?快走快走!去看看!」
一路趕到定遠侯府,整條巷子都是熱鬧的,定遠侯府更是火光沖天,不少百姓連覺都不睡出來看熱鬧。
他們沒能進去,這個時候定遠侯府的戒備只會更嚴謹,門口的侍衛都比平時多了兩倍。
趙子轍讓人進去通傳,沒一會兒侍衛就出來領他們進去。
定遠侯府著火的地方有很多處,看來放火的人並不知道那少年住在哪裡,韓尉在東廂房,脊背挺拔的站在院子中央,目光炯然的盯著燒的正烈的房子,下人們端著水盆進進出出的。
「侯爺,府里怎麼突然走水了?」趙子轍問。
韓尉回過身看他,目光比他身後的火光還要犀利,語氣冷硬的說:「這難道不是趙大人做的?」
趙子轍不屑的說:「同樣的事情我不做第二次,定遠侯不要誤會了。」
四年前他初來時,與韓尉水火不容,曾往定遠侯府里幼稚的放過炮仗。
韓尉從胸腔里冷哼一聲:「不是你做的,也如你所願了。」
趙子轍也有點惱,蕭劍澤的人居然栽贓他!可惡!
「你想見那個人嗎?」韓尉冷笑,「那就要讓監軍大人失望了。」
趙子轍看了眼火勢,嘴角似笑非笑:「既然如此,那我就不打擾侯爺救火了。」
「不送。」韓尉冷冷道。
趙子轍和景風走出定遠侯府,因為在認真的想著事情,趙子轍撞到了一個人,他皺了眉,抬起頭並沒有道歉的意思,只是不悅的看向對方。
對方是個十七八歲的少年,面目溫和,氣質溫雅,反倒是主動開了口:「抱歉。」
趙子轍看著他,一時微愣,還沒有其他的反應,少年就向一條漆黑的胡同里走去。
「趙大人?」景風看他發愣,叫了他一聲。
趙子轍回神,待追過去時,漆黑的胡同里已經不見了少年的蹤影。
景風跟在他身邊,往胡同里看去,什麼都沒有,疑惑的問:「大人怎麼了?」
趙子轍緊盯著胡同,許久問:「你可看清楚剛剛的那個少年了?」
少年?剛剛撞到他的?景風驚訝的說:「難道那個人就是?」
趙子轍搖頭,遲疑的說:「不知道,我只是覺得有點面熟,走吧!」
景風看他思索的樣子,也不再多問,決定明日再來這裡查探一番。
六月二十日時,王夙夜派去嶺南的人回來了。
高添的夫人葉氏會變成那個樣子,是因為外出時曾被當地人擼去,見到了嶺南當地人煉製蠱術的過程嚇傻了,高添把她救回來後,百般醫治也沒有醫好葉氏,又不好讓唐國公知道,便一直不讓葉氏回京。而韓尉的妹妹確實是病死的。
這個結果基本無用,王夙夜想了一會兒道:「那就捏造一些事實。」
不管怎樣,葉氏都已經瘋了,高添把葉氏關起來不讓其回京也是真的,捏造韓氏的死,往韓尉心裡種根刺,讓高添與韓尉不能結盟,這樣對付蕭劍澤就無憂了。
七月初五的時候,周礎和陸湘大婚,熙和帝給陸湘賜了兩萬兩白銀做嫁妝,又聽聞當天晚上,周礎只在婚房裡待了兩刻鐘就去別處安置了。
第二日,熙和帝准了一直被壓著的齊國公請封世子的奏摺,並言是送給他們的新婚禮物,要多氣人有多氣人。
似乎是很高興的樣子,初十那天,熙和帝宣布去往避暑山莊,准許大臣可攜帶家眷同去。
王夙夜帶來避暑的消息時,靳如很驚訝:「我也去?」
「當然,」他說,「我會讓人給你準備騎馬服,到時候還可以狩獵。」
短短几天的功夫,繡莊就給送來了三套騎馬服,衣裳的顏色花飾都不一樣,簡單素雅又利落。但是靳如還不能穿,等到狩獵的時候才能穿,這讓她心痒痒的,畢竟頭一次去那樣的地方呢!
出發的當天,她選了素淨一些的衣裳,到正屋時,王夙夜已經在等她了,等她過來後,就一道出了府。
小眉和黃槿不能去,靳如看到馬車旁除了一身男子裝扮的景月,還有一個同樣做男子裝扮的、相貌清冷的女子,一雙鳳目透著寒氣一般,讓人不敢直視。
靳如疑惑的看了王夙夜一眼,扶著他的手先上了馬車,等他也上來後,就問:「那個女子是誰?」
「她叫景雲,這次和景月一起來保護你,」他說,「以後你出門,她們兩個都會保護你。」
嗯?這是給她增加護衛了?靳如不覺得是好事,她想起了小眉跟她說的父母的事。可如今王夙夜這般對她是不是已經落在別人眼裡了?她不想自己成為別人牽制他的累贅。
不對,也許自己並沒有重要到別人能用來威脅他的地步,靳如有些慶幸,又有點失落。
王夙夜看到她忽然低落,問道:「怎麼了?」
「聽說要三天才能到臨泉?我覺得時間有點久,在車上又什麼都不能做。」靳如道。
「可以百~萬\小!說,也可以下棋。」王夙夜說。
百~萬\小!說?車上百~萬\小!說會頭疼,下棋……不要了,每次都被他殺得片甲不留的,一點都不知道讓她。
靳如搖搖頭。
王夙夜看了她一會兒,問:「當初從永泉到京城十五天的路途,你是怎麼過的?」
「啊?」問這個?靳如偷看了他一眼,當初滿是抗拒傷心,哪有心思去想其他的事情,每天都覺得過的實在太快了。
靳如想了一會兒,剛要說,王夙夜就撇過了頭,道:「不用回答了。」
靳如看著他淡然的樣子,卻偏要回答:「我娘給我講故事聽。」雖然當時一句都沒聽進去。
但她這麼一說,語氣里偏偏傳出了一種「你看著辦吧」的意思。
王夙夜回頭看她,眼中閃過一絲好笑,慢條斯理的說:「你的意思是……讓我講故事給你聽?」
靳如愣住,臉頰漸漸發熱,她沒這個意思啊!再瞄到他眼中的促狹,她突然冒出了逆反心裡,坐直了身體,但開口說話時還是沒敢直視他,斜眼看著窗簾說:「將軍可以講一講的。」
王夙夜眼中的揶揄沒了,因為認定她會拒絕的,誰知——也是,她看似像只小白兔,但兔子也有小聰明的,就像當年那隻裝死的但還是被他捉住的灰兔子一樣。
馬車裡寂靜了一會兒,王夙夜平淡的聲音響起來:「那你想聽什麼?」
「咳~」靳如的眼神虛浮不定,道,「那就田螺姑娘吧!」
「……」王夙夜平靜的看著她。
靳如坐直的身板漸漸軟下,虛的低下頭,像個犯了錯的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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