寇開山行走江湖也有些年頭,什麼大風大浪沒見過,沒闖過。
他自問是個守規矩的人。
北方水道,走船帶貨,每至各州都要收取「過路費」。
這是約定俗成的事兒。
早些年,寇開山親自押貨。
無論本地官員態度如何,幫派規模大小。
他必然都會親自登門拜訪,如數交錢,絕不少給。
哪怕後來金沙幫做大做強,這位得了「九江龍王」綽號的綠林豪雄。
照樣叮囑手下,不許違背規矩。
若有人陽奉陰違,私下貪污,便要受三刀六洞之刑。
正因為如此,相比起行事霸道,不講道理的大江盟主,金沙幫主寇開山的名聲頗好。
交遊廣闊,人脈深厚。
如今,但凡掛有金沙環水旗的貨船,專門劫掠的水匪大盜都要給幾分面子。
只劫東西,概不傷人。
故而,那些時常走船的大商行。
都願意每年交上一筆不菲的銀錢,掛靠在金沙幫旗下。
遇到問題,也都是找寇開山主持公道。
經年累月堆起來的聲望,使得這位九江龍王坐穩了北方水道總瓢把子的位子。
後來,寇開山靠上范陽盧、陳郡謝這兩座門閥。
使得金沙幫的名聲更是水漲船高,越發顯赫。
距離十大正宗可能還有些差距,但也算是江湖上有名有姓的大派。
重諾言,守規矩,仗義疏財。
便就是江湖中人,對於寇開山的評價。
他走到哪裡,都是眾星捧月,一片敬服。
因此,寇開山已經很久沒有體驗過,這般被羞辱的滋味了。
無論是在綠林水道,亦或者官場面上。
誰人不給自己幾分尊重,一點薄面?
區區一個大內出來的年輕宦官,也敢縱馬踏堂口,踩自己的臉?
是可忍!
孰不可忍!
「欺人太甚!」
寇開山怒喝一聲,運足功力。
真氣如龍吐水,化為一重又一重的連綿勁力,轟向狂奔而來的高頭大馬。
他心裡還是有幾分理智,沒有直接對著谷大勇下手。
「……襲擊朝廷命官,意圖不軌!」
可後者卻冷笑一聲,直接定罪。
「等著滿門抄斬吧,寇幫主!」
而後。
五指張開,如虎爪揚下。
哧啦!
有碎金裂石之威的強悍罡氣,直接撕開寇開山的雄厚掌力。
「咱家的天罡童子功,一旦練成,無堅不摧!哪有你反抗的餘地!」
谷大勇猛地發力,好似有千斤之重,硬生生把胯下那匹高頭大馬壓得跪倒。
身軀轟然墜下,五指成爪,扯動氣流,如刀劍切割!
寇開山只覺得烈風襲面,還未來得及反應。
右臂便爆出一團血花,如泉涌似的。
劇痛隨後而至。
寇開山看到整個手掌好似被用力斬斷,切口平滑,跌落在地。
幾根指頭像是還有感覺,抽動了幾下。
那張威嚴的面龐,流露出幾分痛苦。
不過到底是一幫之主,夠硬氣,愣是沒有發出慘哼之聲。
「這點微末武功,也來班門弄斧!」
谷大勇目光睥睨,傲然道。
他與劉進等人被皇儲殿下挑中後,除去虎狼丹,天罡童子功。
還被傳授牛魔練力,虎魔煉骨兩門拳法。
日夜勤練,從未斷過。
一身筋骨皮膜,堅韌緊實,內外毫無破綻。
加上真氣雄渾,足有甲子之數。
別說寇開山這樣的凡境六重,縱然面對凡境七重,也有一戰之力。
「黑龍台行事未免過於霸道!動輒殺人見血,是欺我金沙幫無人麼?」
馮獻安鼓足內力,怒吼道。
這位副幫主面帶悲憤之色,仿佛遭受何種不公一樣。
幫派的幾位供奉,要麼鎮守其他堂口,要麼外出走船壓貨。
否則,何至於此!
「咱家就是欺你幫中無人,如何?」
谷大勇面容冰冷,如虎狼一般,散發出懾人氣息。
「掃了這家總堂口,還有二十八家分堂口,連帶上堂主、供奉,還有什麼香主、舵主,統統都要收押入獄!」
馮獻安張了張嘴,卻不知道該說什麼。
冰冷雨水打在臉上,感覺像是天塌下來一樣。
「護住幫主!絕不能帶他們逞凶!」
片刻後,馮獻安扯著嗓子喊道。
他很明白,若是沒有寇開山的威望和名頭。
金沙幫背後的兩座門閥,未必會願意下場營救。
「保護幫主!」
長街之上的幫眾打手,立刻圍住黑龍台的緹騎。
「黑龍台欺壓良民,明日朝會,幾位大人必然要參上一本!」
寇開山聲音嘶啞,鬚髮皆張,如雄獅一般狠狠瞪著谷大勇、陸劍星等人。
奉皇儲之命?
連天子都不敢挑戰世家門閥,還未登基的皇儲,又有什麼膽子?
中書省,六部官員,各州郡縣,多少沾親帶故的複雜關係。
沒有士族,拿什麼治理天下?
「良民?爾等趁著饑荒災年,用幾串銅錢就買走農戶兒女,走私奴隸,運給世家門閥做僕役!甚至還將十一二歲的幼女送進邊關軍營,充作……」
「至於與你們勾結,給你們撐腰的權貴放心!一個也逃不了!」
「黃泉路上,一起作伴!」
谷大勇本就是貧苦人家出身,父母實在養不活才把他賣掉。
輾轉經手,送進大內,成了閹人。
自幼有這樣的遭遇,他才能感同身受,這些江湖中人的虛偽和貪婪。
故而,見到如寇開山一樣,表面上豪氣干雲,仗義疏財,博取名聲;
背地裡喪盡天良,斂財無度,甘願給世家門閥當狗的綠林豪雄。
谷大勇自然殺心熾烈!
「動手!」
他翻身下馬,一腳重重踹在寇開山的胸口,將其踢飛出去。
面向對峙的兩幫人馬,高聲喝道。
緹騎訓練有素,一手勁弩,一手繡春刀。
坐於馬上,射殺不肯後退投降的幫眾打手。
如有落網之魚,再縱馬穿插而過。
揮動長刀,斬下頭顱。
金沙幫再怎麼說,也不過是游兵散勇,烏合之眾。
哪裡能比得上百里挑一,精銳悍卒的黑龍台緹騎。
約莫百人披堅執銳的黑甲騎士,只是幾輪衝鋒,便把趕來的幫眾打手鑿穿撕碎。
一道道血光飆起!
殺得人頭滾滾!
「寇幫主,你也一起去吧!」
谷大勇隨手用真氣攝來一把短刀,眼神冷酷。
像是宰雞一樣,抹過寇開山的脖子。
嘶嘶!
像是漏氣一樣。
血水忍不住噴灑出來。
「皇儲暴虐無度,黑龍台橫行霸道……遲早會遭受反噬!」
寇開山捂住脖子,身體的力氣像是被抽空。
「蚍蜉小蟲,也敢妄議當世真龍!」
谷大勇扔下短刀,眼中帶著輕蔑,一腳踢開彌留的金沙幫主。
「只許你們壓榨百姓,聚斂財富,不許殿下重整乾坤,撥亂反正?」
「世家門閥,江湖幫派就如白蟻一般,遲早都會蛀空大周王朝!」
「不殺你們,如何能還天下太平!」
他看也不看倒地等死的寇開山,大步邁進總堂口。
但凡向自己揮刀的幫眾打手,統統斃於掌下。
猶如殺星似的!
「老弱婦孺,一概不管!」
「金銀玉器,全部充公!」
「古董字畫,上繳國庫!」
陸劍星亦步亦趨,跟著這位年紀輕輕,武功高強的谷公公。
「寇開山,馮獻安,羅霄生,周百川,宋清,徐平……念到名字之人,割下腦袋,明日懸首城門。」
一路走到總堂口大廳,谷大勇望著懸於門上的「義薄雲天」牌匾,冷哼一聲。
「大周乃是殿下之天下,順者昌,逆者亡!」
「看不清這一點,自以為還能玩弄權術,合縱連橫的蠢人,死了也是活該。」
陸劍星聽到這番自言自語,心中突地一跳。
對於那位從未見過的皇儲殿下,愈發敬畏起來。
古往今來,敢殺人的天子並不少見。
可殺江湖中人,殺世家門閥的,卻是絕無僅有。
「銀鉤坊那邊,想必劉公公也辦妥了。」
谷大勇眯了下眼,抬頭看天。
雲收雨歇,烏雲四散。
「陸鎮撫使,咱們去下一個堂口吧。」
他淡淡說著,話音之中透發殺氣。
今日之天京,必然是血流成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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