籃球場上的馬尾辮 二十九，又是一次失敗

    奇白石走進籃球館，裡面已經有了不少人，他皺皺眉頭，心想：「想單獨訓練一會也不成了。」籃球館的木製地板打起球來特別有感覺，不僅不費鞋，木質的彈性還能適當地保護膝蓋，就算是摔倒了，也不會像在水泥地上打球那樣爬起來之後滿身是傷。

    他走上台階，看到了蕭隸。蕭隸正帶著新入隊的大一學生訓練。自從曾強、彭子楓以及王俊傑大學畢業之後，這三個位置上忽然間就出現了真空，大二大三的學生中挑不出像樣的人才，只能從今年大一的新生中發掘了。而今年已經大四的蕭隸則成為了教練張國強的助手，幫助張國強帶帶這些小孩子。所以每天正式訓練之前的一個小時，蕭隸就會帶著這些大一的新生先練著。

    奇白石抬起右手向蕭隸招了招手，拿起一個籃球，站在中圈附近一邊拍著，一邊看他帶隊。新生隊伍中有一個來自計科學院的大個子，名叫蔡志高，不僅志高，身高也挺高，他身高有一米九五，身體非常壯實，只是因為在高中籃球訓練的少，所以基本技術還處在啟蒙階段，但是就是這樣，在校新生籃球聯賽上，已經大放異彩，成為了新生中的佼佼者。張國強自然將他收入囊中。另外數學學院新生趙侃，是大前鋒位置上的潛力股，假以時日，也是一個好苗子。至於其他位置的新晉球員，奇白石認識得還不多，這兩個都是蕭隸曾經在他的面前眉飛色舞地聊過。

    蕭隸讓他們休息一會，準備全隊合練。他走了過來，跟奇白石肩並肩站在一起。

    「還不錯喲！」奇白石笑道。

    蕭隸一愣，笑道：「是啊，你說現在小孩子都是吃什麼長大的，身體素質都那麼好，真是隔了兩三年，就像隔了一代人似的，什麼都不一樣了。」

    奇白石說道：「我是說你帶隊，像模像樣的。」

    蕭隸哈哈大笑，說道：「我也不過是裝模作樣，我哪裡是帶隊的料。不過你不要說給這些小孩聽，要不他們不聽我話了。」

    奇白石說道：「你帶隊之餘，自己也要多練練球，今年籃球聯賽，小心冷航騎在你的頭上。」

    蕭隸埋怨道：「這個冷航，自從上次打敗了吳洛甫之後，從此目中無人天下第一了。你看今年這訓練態度，唉。好苗子也要扶正了才能長得高啊！」

    奇白石白了他一眼：「你還真把校隊當成自己的啊！看你瞎操心，人家是理科學院，每年都會有好苗子進來，你看趙侃這小子，加入到數學學院，數學學院的實力又上了一層樓。今年冷航肯定野心勃勃，要將你從籃球第一人的位置上拉下馬。」

    「籃球第一人？」蕭隸假裝很驚訝，說道：「誰封的？哈哈。」

    奇白石推了他一把，笑道：「有你『小喬丹』在煙城師大，難道還有人敢稱第一？」

    蕭隸拍拍他的肩膀，說道：「也是因為你們學院整體實力不濟，要不然，我這籃球第一人早已經易主了。」

    奇白石心裡一熱，感激蕭隸如此看得起自己。然後又暗自嘆了一口氣，自從自己在新生聯賽上一鳴驚人之後，隨著歷史學院籃球隊的沉淪，自己的星光也逐漸暗淡。每一次學院之間的籃球比賽，奇白石就特別痛苦，有一種有勁使不出的感覺，所有看球的人，都只對奇白石與對方整支球隊單挑感興趣，卻無法對歷史學院整個籃球隊抱太大的希望。可是他從來沒有退縮過，就算是實力相差太過懸殊，奇白石也會毫不猶豫地第一個衝上去，每次就算是敗得再慘，奇白石也會驕傲地抬著頭去鼓勵自己的隊友。

    他早已經將自己劃入悲情主義的圈子，他就是《伊里亞特》中的阿喀琉斯，就是騎著馬拿著長槍沖向風車的唐吉訶德。

    奇白石笑一笑，說道：「謝謝你這麼看得起我。」

    蕭隸笑道：「別人不認識你，我還不認識你嗎？」

    兩個人都笑了起來，當年奇白石剛入校的時候，初生牛犢不怕虎，單挑校園籃球第一人蕭隸，兩人打得難解難分，那情那景如今回憶起來仍然歷歷在目，仿佛就在昨天。只是轉眼之間，奇白石已經大三，而蕭隸留在校園和籃球隊的日子也只剩下最後一年。

    蕭隸說道：「其實不管誰是籃球第一人，只要對整個學校的籃球隊有好處，我個人是無所謂的。」

    奇白石看了他一眼，說道：「這可不像你哦，喬丹是從來不會主動將霸主地位讓給別人的，就算是他40歲了。」

    蕭隸說道：「那當然，只是這個世界上向來就是一代新人換舊人，長江後浪推前浪，前浪死在沙灘上。喬丹40歲的時候，就算是當年的籃球之神，也不得不接受偶爾發揮失常，只得8分的情況。如此人物都不能夠阻擋歲月催人老的趨勢，何況我們這樣的小人物。再說了，大學籃球只是自己人生中很短的一個階段，我們之所以重視他，是因為自己現在身在其中，如果將來回過頭來看的時候，大學四年真的很短。」

    奇白石轉頭盯著蕭隸看了好一會，笑道：「怎麼感覺你還有一年才畢業，卻已經滄桑了好多。這麼多感慨。」

    蕭隸看了看四周，然後低聲說道：「告訴你個秘密，我的女朋友跟我分手了。」

    奇白石開玩笑道：「是哪個女朋友？」

    蕭隸推了他一把，說道：「失戀會讓人成長。」他嘆了一口氣，眼睛看向正坐在場地上休息的大一新生。

    奇白石安慰他道：「舊得不去，新的不來。天涯何處無芳草。」

    蕭隸低下了頭，又嘆了一口氣，說道：「再深的感情，也敵不過一百多公里的距離。距離有了，美沒了。」

    奇白石不再說話，他拍了拍蕭隸的肩膀。這時候，他想起了田夢雅。

    蕭隸抬起頭來，臉上的失落已經不在了，重新回到了神采飛揚的樣子。他笑道：「不過幾個月下來，我已經走出來了。天涯何處無芳草，我們煙城師大女生的質量也不差，我應該向冷航學習，爭取一個學期換一個。」

    奇白石看了他一眼，他知道他根本沒有走出來，要不然也不會有這麼多感慨。

    就在他們聊天的時候，又走進來了幾個學生，其中就有奇白石最熟悉的張小奇。他們互相點了點頭，算是打招呼。除了蕭隸外，奇白石似乎跟誰都不親。就算是當年他曾經提點指導過的冷航，現如今也沒有將奇白石放在眼裡，畢竟籃球是五個人的運動，歷史學院的整體實力之差是奇白石難以克服的硬傷。更別說張小奇他們這群人，喜愛運動，喜愛網路遊戲，喜愛對校園裡漂亮的女生評頭論足，這些生活習慣的差異，一下子就將還沉浸在金庸古龍小說中的奇白石單獨隔開了。

    除了是籃球隊友外，他們還不能稱之為朋友。

    教練張國強四點半準時出現在籃球館裡，今年的省籃球聯賽在校籃球聯賽結束之後就將開始。去年在蕭隸他們的努力之下，球隊雖然最後功虧一簣，沒有成為冠軍，但是亞軍這個成績已經是煙城師範大學建校以來的最好成績了。校方今年加大了投入，鼓勵籃球隊全力備戰，準備衝擊冠軍。張國強也信心滿滿，雖然走了曾強、彭子楓和王俊傑，但是今年的新生好苗子不少，尤其以數學學院的中鋒蔡志高和計科學院的大前鋒趙侃最有潛力。再加上原來的亞軍班底蕭隸、奇白石和冷航都還在陣營中，今年應該是衝擊省籃球聯賽冠軍的最好時機。

    等了好多年，媳婦終於要熬成婆了。張國強心裡一陣激動。

    「球隊集合！」蕭隸喊了一嗓子，彭子楓走後，蕭隸成為球隊的隊長，並且成為張國強的得力助手。

    「都到齊了嗎？」張國強從頭到尾掃了一遍，皺了皺眉頭。

    冷航沒到。

    張國強有些無可奈何，自從去年冷航在與江城理工大學的吳洛甫一戰之後，在整個省大學生籃球界打出了名氣。校領導也力推這個特招進來的籃球特長生成為學校的名片之一，有領導打招呼，張國強有時候對他也就只能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他知道以蕭隸和奇白石為首的純籃球選手對冷航的作派早已經是心懷不滿，但是礙於教練張國強的面子沒有發作。但是張國強特別擔心這些主力球員之間的罅隙會影響到整支籃球隊的戰鬥力。還好蕭隸和奇白石都是識大體的，雖然對冷航有不少意見，但是在比賽過程中從來沒有故意排擠和擠兌的意思，仍然是齊心協力，配合也越來越流暢。

    「冷航實力無容質疑是個頂尖水平，現在隨著數學學院整體的強大，已經隱隱要超越成教學院和蕭隸了。只是這個性格，怎麼越來越像吳洛甫了呢？」張國強嘆了一口氣。

    訓練進行了半個多小時，冷航才匆匆忙忙地跑了進來，他一邊跑一邊向教練道歉：「不好意思，教練，學院有點事情耽誤了。剛剛才處理完。」

    張國強臉一拉，指著旁邊說道：「一百個俯臥撐，做完了再訓練。」

    冷航剛想解釋，就看見了張國強冷冰冰的臉，他乖乖地走到場地旁邊，趴在地上做起了俯臥撐。

    蕭隸搖了搖頭，這小子睡眼惺忪，眼角還有眼屎，竟然向教練撒謊自己在學院處理事情。學院給他安排了一張床嗎？

    等到冷航痞痞賴賴地將一百個俯臥撐做完，訓練也進行得差不多了。張國強氣不打一處來，作為球隊的核心隊員，冷航不在，專門為他設計的戰術就不能夠訓練到位，今天的訓練就沒有達成目標。

    「再訓練一個小時。冷航過來打替補。」張國強吼道。將一個黃色的訓練背心扔給了冷航。

    無論是在主力這邊還是在替補這邊，冷航在小前鋒位置上都是無可匹敵的。替補這邊的幾個新人都樂得將球傳給冷航，然後由冷航單打。幾個回合下來，主力這邊的小前鋒頂不住冷航的衝擊，被晃得氣喘吁吁。冷航在投進了一個干撥三分之後，搖了搖手指，得意洋洋地往自己半場跑去，跑過張國強身邊的時候，還不忘記向他調皮地眨眨眼睛。

    奇白石笑著對蕭隸說道：「我來防他。」

    冷航運球過了半場，發現對面防守他的換成了奇白石，他不敢再大意。如果說蕭隸以組織和大局觀支撐整個球隊運轉的話，那麼奇白石就是這支球隊中最鋒利的尖刀，他的個人突破和單挑能力就算是冷航自己也不愧不如，有時候冷航就在慶幸，還好這個傢伙的身高有限，只能打得分後衛，打小前鋒的話身高吃虧，要不然對上這個傢伙還真是有些頭疼。當年奇白石在冷航還沒有入隊的時候，力拼吳洛甫，就算是身高有限，也毫不退縮。冷航沒有見到奇白石是如何防守吳洛甫的，只是聽蕭隸和彭子楓提起過，那時候，奇白石盯著吳洛甫的眼神，就像是狼。冷航剛入校隊的時候，也跟奇白石單挑過，他進攻的雷霆一擊，防守時的步步緊逼，都很在壓迫感。

    冷航拍著皮球，背起身來向禁區擠過去，奇白石將整個身體靠在冷航的身上，雙腿用力地向後蹬著地面，一次次地接受冷航的撞擊，他知道，拼死也不能讓冷航進到禁區內，他的身高加上力量，進了禁區就會為所欲為。

    奇白石對自己的腿部力量還是非常自信的。

    冷航在硬擠了幾下之後，根本沒有擠進去，他明白奇白石根本沒有將這個當作訓練，而把他當作比賽。

    猶豫了一下，冷航將球傳給了趙侃。

    奇白石一愣，問道：「你不打了嗎？」

    冷航笑道：「等到了學院籃球聯賽的時候，我再真刀真槍地跟你打！」

    張國強看到了這一幕，他不禁佩服起奇白石這個迎難而上的這鼓勁頭。

    當然這不是奇白石第一次這樣。他總是這樣在球隊困難的時候沖在最前面。

    奇白石見冷航不跟他真打，他也不再防守冷航。冷航又在別人頭上取了兩分，得意的腦袋直晃。

    「過於自信總是不好。要想辦法提醒提醒冷航。」張國強抬起頭來，看了看球員。

    他想讓蕭隸來治治他。

    秋高氣爽，正是打籃球的好時候。

    奇白石站在自己的半場，看著對面半場正在興高采烈慶祝的數學學院和冷航，自己嘆了口氣。陽光刺眼，徐徐的暖風掃過籃球場，吹在身上卻有些許的涼意。籃球場周圍的樹苗已經長成大樹，在靠近學校主路的那個位置，一個長長的橫幅掛在兩棵樹之間，紅底白字，上寫著幾個宋體大字：「煙城師範大學第三十五屆校園籃球聯賽」。

    奇白石率領著歷史學院好不容易從小組中出線，八強戰中又艱難戰勝了中文學院，卻在四強戰中對陣奪冠大熱門數學學院。數學學院本來冷航就實力超群，球隊整體也是高出歷史學院一大截都不止，今年的新人中鋒蔡志高更是鶴立雞群，身體強壯，在禁區附近高舉高打，讓歷史學院的中鋒望塵莫及，今年的歷史學院中鋒只用了一節就被迫繳械投降，後面幾節甚至都拒絕出場。

    奇白石從控球後衛打到得分後衛，從得分後衛打到小前鋒，偶爾實在不行，也客串一下大前鋒搶搶籃板，只是中鋒位置上由於身高有限，實在無法扮演。無論他的突破如何犀利，但是除了他一個強點以外，其他位置在數學學院看來都是弱點，於是奇白石除了個人數據上的光鮮亮麗以外，歷史學院最終以45比78的比分告別了校籃球聯賽的賽場。

    冷航走了過來，他站在奇白石的對面，笑道：「我贏了！」

    奇白石眯著眼睛看著冷航的臉，問道：「那又怎麼樣？」

    冷航一愣，說道：「我說了，要在學院籃球聯賽上跟你真刀真槍地干。」

    奇白石點了點頭，說道：「我記著呢。你幹得還不錯，你們贏了。」

    冷航笑道：「可惜你們歷史學院實力不行，要不然也不會輸這麼慘。」

    奇白石冷笑了一下，說道：「沒有關係，我已經習慣了。」

    「下一場是冠軍爭奪戰，我們就要對陣成教學院了，你有什麼好的建議嗎？」冷航想起要挑戰籃球第一人蕭隸，就覺得心裡一陣激動。

    奇白石笑了起來，去年的這個時候，正是蕭隸向奇白石請教如何打敗冷航，如今卻換了一個位置，冷盤向奇白石請教如何打敗蕭隸。為什麼從來沒有人來教教我如何打敗蕭隸，打敗冷航。

    「不過，我不需要！」奇白石驕傲地想道。

    奇白石想了想，說道：「你們球隊實力已經高出一大截，要想打敗成教學院，只要發揮出自己的實力就行了。登頂已經勢所難免。」

    冷航臉上一陣激動，從奇白石口中說出來的話，必然是真的。因為他相信奇白石的眼光。

    「只是……」奇白石張嘴道。

    「只是什麼？」冷航一陣緊張。

    奇白石盯著冷航的眼睛說道：「我覺得，你今年跟去年相比，沒有進步。就跟當年的吳洛甫一樣。」

    冷航一愣，臉立刻紅了起來。他嘴硬道：「跟你們打比賽，我不用使出全力。」

    奇白石笑道：「希望如此，要不然，今年我們校隊有麻煩了？」

    「怎麼了，你這麼緊張？我們連吳洛甫都打敗了，現在還有誰比吳洛甫更厲害？」

    奇白石想起了一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