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大爺已經放開拉住夏金桂的手,對春梅道:「趕緊來服侍梳洗,這兩天你們進來的越來越晚了。」
「爺和奶奶正在新婚時候,我們若進來早了,只怕……」春梅話沒說完,就和小舍兒擠眉弄眼的笑,孫大爺看一眼夏金桂,見夏金桂面上神色沒變,接過小舍兒遞過的手巾在那擦臉。
「我認輸了。」夏金桂的話又在孫大爺耳邊響起,孫大爺不由有些煩躁上來,接過手巾時候,差點把水盆都給弄翻了,虧的春梅眼疾手快地扶了一把水盆,但還是引來春梅驚訝眼神。
孫大爺按下心中的嘆息,梳洗過後用過早飯,也就上車往夏家行去。
夏金桂上車之後就坐在角落,想到她從起床醒來時候就沒說過多少話,吃早飯的時候還是那樣沉默,孫大爺忍不住上前拉一拉她的手。
夏金桂抬起眼,她的眼生的很美,也十分有神,可這會兒孫大爺從她眼裡看到的是茫然。那種深的見不到底的茫然。
「金桂,我和你說過,你想做什麼,還是可以做什麼,只要像……」孫大爺的話在看見夏金桂眼裡的茫然沒有任何改變時候停止,甚至孫大爺惱的手握成拳往車壁上打了一拳,夏金桂都沒有任何反應。
馬車突然停下來,接著是劉婆子的聲音在外面響起:「大爺,大奶奶,到了。」
平常怎麼覺得這路不算近,今兒怎麼就到了?孫大爺沒有去掀起帘子,只看著低垂在那的帘子,覺得面前的夏金桂已經把自己關在一個厚厚的籠子裡面,任何東西都觸動不了她。
「我知道。」夏金桂見孫大爺在那一動不動,伸手去掀帘子,掀起帘子時候輕聲說了這麼三個字。
但孫大爺一點也不快意,夏金桂這三個字後面的意思就是,然而並沒有什麼用。她身上的生機全都消失,她的叛逆,她的大膽也全都不見,剩下的不過是和這世間所有的女子一樣的表現。
夏三的聲音已經從車外傳進來:「姐姐,娘已經念叨了一整晚,還讓我一大早就去外面把廚子請來。說這廚子專門擅長做的就是炸骨頭。」夏金桂低低地答了一句,夏三已經探頭往車裡瞧:「我姐夫呢?難道說我怪我沒有一大早去孫家迎接姐姐你?這就冤枉我了,不早說過了,家裡人口少,只好委屈姐姐姐夫自己回來了。」
孫大爺聽到這裡掀起帘子對夏三露出笑:「我想讓你姐姐和你多說說話,並沒有著惱。」
「姐夫沒有惱就最好,最好。」夏三忙不迭地給孫大爺拱手行禮,夏金桂已經扶著小舍兒的手走進院裡,孫大爺看著夏金桂的背影,又想嘆氣了。這讓夏三誤會了,他笑嘻嘻地說:「果真是新婚,這會兒就分開一會兒都不成。今兒啊,二叔二嬸都來了,娘也交代過了,要我好好陪您,姐夫快要裡面請。」
孫大爺邁進院內,見夏金桂正在和夏太太說著什麼,陽光照在夏金桂身上,顯得夏金桂特別嫻靜。可是這樣的嫻靜,卻是孫大爺不喜歡的,夏金桂不該是這個樣子的。
夏金桂仿佛感應到孫大爺看向她的目光,轉頭對孫大爺微笑,這微笑也和孫大爺想的不一樣,自己想要娶的那個人,仿佛在說出她認輸了之後,就煙消雲散了,代之的,是一具行屍走肉。
「姑爺好,我這女兒啊,從來都嬌慣了,嫁過去這兩天,還不曉得給姑爺添了多少麻煩呢!」要說最懸心的,非夏太太莫屬,這夏金桂出了閣,她在家坐立不安了兩天,生怕夏金桂又鬧起來,被孫家退回來了,那才真真叫打臉。
「娘,聽說二嬸也來了,我們先進去給二嬸請安。」夏金桂當著夏太太的面,怎麼也要做一做戲的,提醒夏太太。
夏太太仔仔細細瞧了,見夏金桂和孫大爺兩人面色都很平靜,看來這關口是過去了,夏太太這才對夏金桂笑著道:「你說的是!」
接著夏太太又轉向孫大爺:「姑爺,還往裡面請,你們成親那天,你二叔二嬸也來了,不過因是女家,沒過去那邊。這會兒,也好見見親。」
丫鬟已經在那打起帘子,眾人走進屋內。
夏二叔夫婦已經站起身,他們的兒子也跟了來,已經上前對孫大爺拱手叫姐夫。又恭喜夏金桂,彼此寒暄幾句,這才又請夏太太坐到上面,孫大爺和夏金桂大禮展拜。夏太太看著面前的女兒女婿,笑的眼都合不攏了,又給了兩個紅包,叮囑夏金桂幾句。
孫大爺和夏金桂又拜見了夏二叔夫婦,夏二叔夫婦也稱讚幾句,夏二嬸笑眯眯地拉著夏金桂的手道:「你這齣了閣,日子過的好好的,你二叔啊,也能睡的安穩些。」
夏金桂微微一笑,夏二嬸已經對夏太太道:「嫂子,我們先進你屋裡坐著,這邊就留了他們男人們在說話。」
夏太太只有連聲贊好的,夏金桂扶著夏太太進了上房,夏二嬸和夏太太相對坐在炕上,夏二嬸把夏金桂拉了坐在自己身邊:「瞧瞧,這經過了一些磨難,人和原先就是不一樣了。嫂子,也不是我這個做嬸子的說你一句,你啊,早先就是太寵金桂了。」
「她爹去的早,嬸子你是盡知的。」說著話,魏娘子帶著丫鬟端著茶水點心進來,魏娘子先往夏金桂面上掃了一眼,這才笑盈盈地道:「方才我本想出去呢,裡面事忙,姐姐這會兒不會怪我吧?」
夏金桂抬頭看著魏娘子,這個原本以為會是同伴的人,然而夏金桂更曉得,這些事也怪不了她,她能有這樣的勇氣,想出這樣的法子,進而讓她有這樣的處境,過著舒服日子,夏金桂還能要求她別的什麼呢?畢竟有個安樂窩,舒舒服服地過日子,對她們來說,已經很好了。
「我怎麼會怪你?」夏金桂端起一杯茶喝了一口,這茶不錯,但是夏金桂卻喝不出什麼清甜來。
不會怪,但是從前的那些莫逆將會消失,魏娘子聽出夏金桂的話外之音,微微愣了愣就笑了:「我就曉得姐姐是最寬宏大量的了。」
「瞧瞧,你們兩個,真是比人家親姐妹還要好一些。」夏二嬸也要湊趣說上幾句好聽的話,這話讓夏太太立即精神起來:「嬸子,說的是呢,我啊,從沒想到,我還會有這麼一天。金桂又嫁出去了,你那侄兒現在也比原先聰明多了,最難得的是,你這侄媳婦,真是個打著燈籠也尋不到的人兒。等她再給我生個孫子啊,我就更心滿意足,再沒有別的念想了。」
夏太太的話讓夏二嬸哈哈大笑:「嫂子你這話說的,你這以後享福日子還長呢,我瞧著這孫姑爺,也是個打著燈籠也找不到的人。」
「說的就是!」夏太太也控制不住得意,魏娘子見夏太太和夏二嬸談的開懷,對夏金桂道:「姐姐不如去你自己房裡坐坐,我也好和姐姐說說話。」夏金桂正在百無聊賴之時,站起身往外走。
魏娘子交代丫鬟一聲,也就跟夏金桂走出去。兩人來到夏金桂的舊屋子,屋子裡的擺設和夏金桂離去之時差不多,夏金桂習慣地坐到了窗前的椅上,原先,望著窗口的桂花樹,夏金桂那時暢想的,都是如何賺錢,如何把自己的快樂日子給過起來。
可是現在夏金桂深深地知道,這個世界,早給人定下了種種規矩,你但凡想脫離,就會被這規矩教訓。
「姐姐還在怪我?」魏娘子並沒坐下,只是把手放到夏金桂肩上,輕聲問著。
「我沒有怪你。畢竟你有你的立場,再說了,在世人眼中,孫……他也不算一個壞的對象。」夏金桂並沒抬頭,也沒轉頭,只是看著外面。
「姐姐,我不曉得姐姐在想什麼?原先我以為,姐姐是和我一樣,從不長進的夫家脫身,再嫁的話,就要自己好好挑一個,然後就能過上好日子。但現在瞧來,姐姐似乎不是這樣。我就想問姐姐到底想要的是什麼?」魏娘子畢竟已經懷孕三個來月,這會兒站著有些不舒服,尋了把椅子坐下,對夏金桂輕柔相問。
「我想要的……」夏金桂抬頭看向魏娘子:「我想要的,是不靠男人,就能自己過日子,是不用嫁人,就能得到眾人尊重。妹妹,我和你,從一開始要的,就不一樣。」
「姐姐這話說的我很同意呢,不過姐姐,這個世間,原本就這樣安排的。況且我瞧姐夫對你,也是十分尊重的。」魏娘子的話讓夏金桂又笑了:「原本我以為,我們之間,你還是能懂我的心的,誰知這會兒,聽你說了,我才曉得,你並不懂我。妹妹,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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