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寂靜的夜,歷來是恐懼的。
或許是為了抵抗這種發自生物本能的恐懼感,人類壓抑了對另一種物體——火的恐懼。
火把、火堆出現在人類的生活中,它帶來的光和熱,溫暖了人心,驅逐了黑暗。
夜漸漸的不再那麼可怕了,甚至有了值得讚頌的美,如那深邃的星空,飄渺的銀河。
木生火,是五行至理。
當木製、草蓋的房屋出現的時候,人類有了遮風避雨的場所,可也將火助漲成了更加可怕的惡魔。
火借木質,夜許幽寂,火和夜的聯合,成了人類最可怕的噩夢。
夜幕下,熊熊巨火從專員公署燃起,公署內卻寂寥無聲,宛如死域。
火在燃燒,紅光染紅了半邊天,好似火燒雲一般。
整個前營子亮堂堂的,相距不遠的恰克圖也能夠清晰的看到前營子的火焰。
從外面看,紅彤彤的天,黑幽幽的夜,兩者的相融,有著幾分別樣的美。
可是,在前營子內部,一切都不同了,大火帶來的濃煙和此起彼伏的爆鳴驚醒了這座沉睡的鎮甸,無數人驟然醒來,發現大火肆虐的時候,有的只是驚慌、不安。
聖經被吟誦,驚醒的人在祈禱。
恰克圖的復活教堂第一時間傳來了祈禱聲,城中的大鐘發出轟鳴般的響聲。
由於特定的環境,和歷史因素,恰克圖及附屬的所有城鎮多是木質建築,便是俄國興建的海關大樓和專員公署,也運用了大量的木材,故而火焰才那麼容易的燃起。
這座邊界上的商業城鎮,已經擁有兩百多年的歷史了,清朝建立之後,披著皇商外衣的晉商幫,藉此發展起來龐大的商業網絡。從恰克圖北上入俄,南下通蒙,城鎮商業氣氛極為濃郁。即使,這裡的木製的建築已經多次被大火摧毀,可中俄兩國的商人,毅然一次又一次的重建了這座商城。
自然,恰克圖也擁有了豐富的防火、防災經驗。
前營子消防隊望火樓的隊員有三十人,幾乎在大火燃起不到三分鐘,消防隊就已經組織起來了。
水車在消防隊員們的運轉起來,緩慢的堅定的朝著專員公署而去。就在此時,恰克圖的「八甲組」也行動了起來,組織各家商號,每家抽調一人,連同恰克圖的水車器械,隨時準備救援。
要說反應最快的,當屬恰克圖北門外的俄兵房了,這支從西伯利亞陸軍騎兵第二十團抽調來的騎兵連面臨著北洋軍隊六倍的壓力,精神一直高度緊張。
當大火燃起的時候,騎兵連駐地的緊急軍號就響起了。
「嘟嘟……」
軍號聲在夜裡格外的悠遠清亮,恰克圖周圍的北洋駐軍也聽到了,幾乎不加思索,駐紮在此的北洋軍第四師、第七師的六個連的騎兵部隊,迅速的運作了起來。
不過所有人都知道,兩國開戰的可能性幾乎為零。
迷糊糊的俄國騎兵被軍官們從溫暖的被窩趕出,剛出房門就面臨著軍官們馬鞭的笞打,催促。
腦袋尚未清醒的士兵們在昏暗的燈光下,那裡分得清誰是長官,總之聽到喝罵就跟著走,見到鞭子就躲開。
悽厲的軍號聲、驚慌的馬嘶聲、惡毒的咒罵、大力的鞭笞,俄兵房徹底亂成了一鍋粥。
一個高大魁梧的俄國人,頭帶著一頂大檐帽,腳蹬騎兵馬靴,灰色的大氅胡亂系在身上,猩紅馬褲把下肢箍得緊緊地,口中銜著銅哨,手中拎著牛皮馬鞭,好一副威嚴樣子。
一根牛皮馬鞭被他抽得滿天飛,一顆銅哨吹得震天響,可皮鞭沒有一下子打到士兵們的身上,銅哨倒是尖利刺耳。
蘇科查夫在這個騎兵連擔任軍官職位,雖然只是最下層的排長,可也勉強算是軍官級別了。在等級鮮明的俄軍中,即使蘇科查夫只是個排長,可享受到的軍官待遇,也是實打實的。
「霍爾夫,你個蠢貨,紐扣又扣錯了,趕快更正過來。」
響鞭聲在耳邊乍響,暈乎乎的霍爾夫立刻清醒了起來。
手忙腳亂的將自己的衣服紐扣更正過來,霍爾夫才鬆了口氣,感激的回了蘇爾科查夫排長一眼。霍爾夫清楚,蘇科查夫只是口頭喝罵的厲害,從不輕易向士兵動手,是一個仁慈的軍官。
否則,以那個上尉連長的性子,若是發現自己的著裝不齊,少說也要抽上二十鞭子,便是其他排長見到了,也不會善意的提醒,只會有惡毒的咒罵。
倉促集合的部隊,幾乎每個士兵都被軍官鞭笞過,只有蘇爾科查夫手下的人得以倖免。
看那士兵們感激和羨慕的眼神,可見蘇爾科查夫在士兵心中的威望和地位多高。
騎在高頭大馬上,上尉連長已經滿頭大汗,手下一百三十多名騎兵,到了現在,才召集了一半稍多。失火的可是專員公署,那位尊貴的專員閣下有著深厚的背景,若是他遭遇了不測,上尉不敢想像自己會遭遇怎樣的懲罰。
「該死的,蘇爾科查夫少尉,不要在管那些愚蠢的士兵了,馬上帶著你召集的人去找水車。」咆哮一聲,上尉連長轉頭吼道「其他的軍官和士兵們,馬上騎上你們的馬,隨我去救援尊貴的謝德洛夫專員大人。」
可憐的上尉,他恐怕還不知道那位尊貴的專員已經去見耶穌了。
昏暗的燈光,噪雜的環境,士兵們草率的找了一匹戰馬,就隨著上尉連長一窩蜂沖了出去,許多人連步槍和彈藥都沒有帶齊,隨身的只有馬刀。
蘇科查夫排長雖然總感覺大火起的蹊蹺,上尉的舉措也不適宜。可身份上的差距,以及某些原因,蘇科查夫也無力阻止這一切,只好壓下心頭的不安,勉力收攏士兵,去準備救火的器材。
兵房靠著恰克圖的柵牆,距離前營子不過兩百來米,騎兵出動,最多不過一分鐘就能衝到專員公署,上尉連長有信心在最早的時間內趕到專員公署,在專員心中留下深刻的印象。
十幾支牛油火把熊熊燃燒著,七八十名騎兵馳出駐地,一路向北,朝著光線最亮的地方衝去。
戰馬的加速需要時間,等衝出駐地的時候,大部分的戰馬還沒有進入狀態,只是在主人的驅趕下,跟著大隊前進。
前營子和恰克圖之間,是寬敞的平地。
在兵房外約百米處,有一道淺淺的溝壑,那裡有無數的微小的金屬反光。
沉重的馬蹄踩得大地發顫,雜亂的吆喝聲此起彼伏。
騎兵在逼近,徵召兵們的呼吸一如既往的輕鬆,他們擁有視死如歸的精神,經過完整的軍事訓練,固然缺乏戰場經驗,可如果得到優秀的指揮官的領導,一樣能夠發揮出強大的威力。
「準備!」
第一道命令,槍栓聲響成了一片。
黃騰騰的槍彈被塞進彈夾,滯澀的槍機推動時,發出金屬摩擦的聲音。
歐列格呼吸加重,濃烈的鼻息格外的有力,他很享受這種刀鋒相向的感覺,只有這樣,他才能感受到戰鬥的激情。
射擊快速的納甘左輪被裝進槍套,加裝了刺刀的莫辛納干步槍成了他的主武器,細長的鈍頭刺刀毫無光澤,可它的威懾力已經超過步槍本身。
舌尖舔在泛著冰涼的金屬味的刺刀上,歐列格已經能感受到自己沸騰的熱血了。
眼神掃在那些冷靜的按照自己命令執行的徵召兵身上,雙目泛紅的歐列格突然怒吼道「射擊!」
七十米,尚在火把照亮的區域之外,可徵召兵卻能夠清晰的看到騎兵們的身影,甚至連他們身上濃重的汗毛都能看到。
在騎兵們看來,前方是黑暗的,可同樣是熟悉的。
「砰……」
「嘶啾啾……」
「我受傷了!」
「我的眼睛!」
……
整齊密集的射擊瞬間打亂了騎兵的陣型,不知多少匹戰馬負傷,多少士兵落馬。
前隊驟逢打擊,幾乎陷入停滯,而後隊卻不能及時的反應,衝撞了過來,落馬的士兵被踏死無數。
「後退,後退!」上尉連長捂著耳朵,瘋狂的大吼。
為了彰顯自己的功勳,贏得那位專員的親睞,上尉沖在了所有人的前面,結果第一輪射擊,他的耳朵就被打掉了,身邊的士兵幾乎全部落馬。
前隊努力調轉馬頭,可受驚的戰馬不是好控制的。馬的膽子一向很小,這個時候,幾乎所有的戰馬都原地打轉,不知道該沖向哪裡。
後隊的反應也甚是快速,勒住了馬韁,這下可苦了落馬的士兵,本來幸運的躲過了第一輪踐踏,可沒能躲過第二輪,幾乎全被踏成了肉泥。
周圍的戰友不斷的落馬,遠處的槍聲此起彼伏,卻不知道有多少人,心中不安的霍爾夫咬了咬牙,狠狠的抽了戰馬一鞭子,朝著迴路逃去。
「啊!」上尉連長剛想阻止那些可惡的逃兵,卻不知被誰搗了一槍托,落下馬去,只有一聲慘嚎,就斷了聲息。
少了連長,其他的軍官一鬨而散,騎兵連瞬間崩潰,四散而去。
長時間的安逸,早讓這支騎兵連忘記了戰爭,再加上黑夜行軍,驟逢打擊,那裡還能夠保持隊形。
騎兵連崩潰,歐列格並沒有追擊。
反而把目標轉向了恰克圖的北門,只要堵住了哪裡,前營子才能夠完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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