罪己者 第七章 高級警察（下）

    槍口沒有冒煙。

    四周的人也沒有大喊大叫。

    周元這才意識到又是自己腦子中發出的『槍聲』，最近這段時間，他總是聽見槍聲，尤其是一到緊張焦慮的時候。

    他的槍口還頂在許知秋的腦門上。

    沒有人上來勸阻，所有人都在邊上冷冷地看著。

    周元在那一瞬間忽然意識到了人心的冷漠和世態的炎涼。

    此情此景像是一幅水墨畫，就這樣靜靜地定格住了。

    他不能殺人，絕對不能，他還有女兒，就算是為了女兒，他也不能幹這種事情，況且，他還是一名警察……

    「我的話說得夠清楚嗎？」許知秋面無表情，淡淡地道，「是不是還要我再說一遍？」

    周元的眼睛瞪得很大，眼珠子上一道道的血絲如同蚯蚓一樣在蠕動，從他的表情看起來，他似乎真的隨時會開槍。

    許知秋輕輕抬手，用兩根手指捏住了周元的槍管，移到了旁邊。

    「就你現在這樣，還沒有抓到犯人，你自己就先成了犯人。」許知秋直視著周元的瞳仁，毫無懼色地道，「不過，就是要有這種成為犯人的精神，才能夠真正了解犯人的內心。」

    就在這時，局長快步走了上來，市長也走了過來，旁邊幾個警察跟著急匆匆跑了過來，似乎他們在過去的半分鐘的時間裡面都被定住了一樣，現在全都突然復活了。

    局長一把拉住了周元的手，訓斥著：「你幹什麼，是不是瘋了？！快把槍放下！」

    另外一個警察將周元手中的槍強硬地奪了下來，放在了桌子上。

    市長站在了許知秋的身側，他雙眼放光，像是見到了救星一樣。

    市長說：「咱們什麼時候開始抓捕犯人？」

    許知秋環顧四周，眼眸如冷星，射出一道道冰錐一樣的眼神：「讓不相干的人都離開這裡。」

    局長立馬下定讓閒雜人等撤離會議室，只留下幾個重要的刑偵人員和局裡的高級官員。

    許知秋看著一男一女兩個穿著西服的人問道：「你們是什麼人？」

    「我是市長的秘書。」女的揚了揚下巴，似乎頗為自豪。

    「我是市長的助理。」男的嘴角含笑，一臉的得意。

    許知秋微微偏頭，望向身旁的市長道：「你就是南虹市市長？」

    市長說：「是的。」

    許知秋：「請帶上你的人立馬離開這裡。」

    市長張開口剛要說話，許知秋忽然高聲道：「首先告訴大家，我們時間不多！另外再申請一下，我從省城來這裡原因是因為你們破不了案，而我來的目的有且只有一個目的，那就是破案，任何阻止我破案的人和行為都是不被允許的！」

    許知秋深吸了一口氣，音量再次提高：「如果大家不想因為這件案子丟掉職位，甚至丟掉性命，不想徹夜難眠，不想有家回不了，有飯吃不下，那麼，現在就聽我指揮——」

    許知秋說話鏗鏘有力，會議室內的氣氛一下子就被調動了起來，而且他完全不顧及局長和市長等高級官員的面子，讓更多人對他無意識之中就產生了一種敬佩的心理，。

    許知秋再次歪頭，望向市長，眉頭皺在了一起：「你怎麼還沒走？！」

    市長張著嘴巴卻不知道該說什麼，他左右看了一眼之後，隨後轉身走出了會議室。

    「市長，我送你。」局長急忙小跑著跟在了身後。

    「把案子破了比什麼都好！」局長頭也沒回地擺了擺手，將局長的好意擋在了身後。

    許知秋坐在了最前面的位置上。

    整個會議室只有六個人，包括局長，兩個副局長，刑偵副隊長，政委。

    許知秋輕拍了一下桌子，說道：「我先說一下我知道的情況，有不對的地方你們及時提出來。「

    還沒等眾人發話，許知秋就開始了：「犯罪嫌疑人名叫呂易，男，28歲，國際著名外科醫生，擅長整形醫術，他的博士論文也曾是關於整形的，他五年前結婚，女方是他的大學同學，名叫甄晴，一年前甄晴懷孕，卻不幸發生了意外，母子雙亡。」

    「有沒有問題？」許知秋環顧四周。

    三秒鐘之後，沒有人回答，許知秋立馬接著道：「犯罪嫌疑人於上個月的最後一天，殺害一名銀行職工，三天後殺害一名交警在職人員，昨天晚上殺害一名妓女和一名出租車司機，現在已知的已經殺害了四個人，對嗎？」

    還是沒有人說話。

    許知秋冷冷地看了眾人一眼，繼續道：「犯罪嫌疑人是一名醫生，且善於整形之術，所以他殺人的手法也多和他的職業有關，他針對四個死者使用的兇器依次是——4號加長手術刀、高頻電刀、18cm手術刀，以及細羅針。另外，兇犯還用到了藍寶石刀對死者進行面部曲面切割，以及用組織剪對死者進行血管分離。」

    「與其說兇犯是在殺人，不如說他是在享受殺人的整個過程，甚至還專門拍了視頻。」

    許知秋深吸了一口氣繼續道：「從目前我已知的線索來看，兇犯極有可能具有變態人格傾向，而且反社會，反人類，所以我們接下來需要從他的犯案動機，也就是內在的心理驅動力來進行剖析，弄清楚他到底是為了什麼殺人，這樣會比單純地到處去跟在後面追逐和漫無目的地搜索要更加有效，但不是說就不追逐和搜捕了，而是兩者同時進行，相輔相成。」

    許知秋停了一會，下面還是沒有人說話，不知道他們是不想說，還是完全不懂說啥。

    就在這時，一個聲音從桌子底下響了起來。

    「妓女是昨晚被殺害的，但出租車司機是今天零點過被害的，兇犯殺害妓女使用的是18cm下彎手術刀。」周元一隻手扶著桌面，緩緩從桌邊立起，「有時候破案的關鍵就是這些細節。」

    「我叫你回去！你為什麼還在這！」局長怒了，直接拍桌而起，怒目瞪著周元。

    「我是刑偵大隊長，這案子沒有人比我更了解。」周元堅定地道，「要不你就炒掉我，要不你就讓我繼續查！」

    「現在你做不了主！」局長沒想到會是這樣的局面。

    許知秋輕用食指關節輕敲了一下桌面，這是他的習慣動作，他說：「我讓你回去休息，不是因為要罷掉你的職位，而是看你精神狀態欠佳。」

    「我很好！你也說了，我們時間不多！」

    「我來主導，你聽我安排，但有個前提，任何時候都不准私自行動，除非經過我同意！」

    「我不想跟你爭權，我只想破案。」周元說。

    「我也是！」許知秋又用食指關節敲了一下桌面，會議室內的氣氛異常凝重，充滿著一股火藥味。

    沉默了一會之後。

    許知秋才道：「現在我們就討論一下犯罪嫌疑人變態人格和殺人動機的事情，你們可以儘管發言。」

    「我覺得他是在自娛自樂，甚至可能完全沒有動機，就是想殺人，隨隨便便見到一個人，想殺就把他殺了，然後藉由殺人這件事獲得自我的快樂。」政委率先說道。

    「他有著強烈的殺人願望，而且使用的道具都是手術台上用到的東西，我懷疑這可能跟他從事醫生有關，他可能是在完成一件自己認為很重要的事情，或者是曾經受到了手術台上的一件事情的重創，讓他產生了這樣的動機，想要進行彌補。」

    其中一個副局說道。

    「很簡單，他想要挑戰警方，利用上傳視頻和公開殺人的方式，獲得變態的榮譽感和存在感。」刑偵副隊長說道。

    「四個死者都是底層的人，都是普通人民，都是沒有案底，沒有和嫌疑人發生任何關係的人，為什麼會被殺？我覺得可能只有一個原因——巧合！」另外一個副局說道。

    局長沒有說話，周元也沒有說話。

    許知秋輕嘆了一口氣之後道：「凡事必有原因，不管是生理上的，還是心理上的，不管是正常的仇殺情殺財殺，還是不正常的變態殺人，肯定都會有原因，這個原因可能是我們永遠都無法準確把握到的，但是我們可以藉由心理學畫像和變態人格的三維搭建和解構來進行描摹和勾勒。」

    「變態人格的三維搭建和解構是什麼東西？」刑偵副隊長顯然對這個新名詞很感興趣。

    「這將是一門新的學科，目前只在警方做內部的調研和應用，還未公開施行，它的名字叫：變態解構學。以後警方會有專門的一個職位，叫做變態解構師。我是它的發明者和推動者之一。」

    局長的眼睛亮了起來，默默點了幾下頭，似乎對這名省城特派的高級刑偵人員頗為滿意。

    周元的興趣也被提了起來，其實他之前就對變態解構學略有耳聞，聽說他們靠著這個玄乎的東西抓到了好幾個變態兇殺犯。

    許知秋停頓了一下之後繼續道：「變態人格的三維搭建，就是要知道變態人格的四個維度，『他是誰、他在哪、他在做什麼、他』，從這三個維度重塑變態人格，重塑之後，會成為一個新的人，有全新的名稱，性格，體重，身高，和愛好等等，也就是將他的變態心理人格化，之後再具象化，成為活生生的人。」

    「變態人格搭建成功之後就開始進行解構，解構的過程和搭建的過程一致，也是從三維入手：他為什會是他、他為什麼會去那、他為什麼會這麼做。」

    「搭建完成加解構完成，然後我們根據搭建和解構的所有信息判斷出我們最需要知道的東西——他接下來要去哪，他接下來要做什麼？」

    「根據我的描述，大家應該已經了解了，搭建是針對現在的，解構是針對過去的，而通過了解現在和剖析過去，而洞悉將來，這就是變態解構學的核心理論。」

    「說了這麼多，你對這起案件的犯罪嫌疑人進行三維搭建了嗎？」周元提出了質疑。

    另外幾個人惡狠狠瞪了周元一眼，似乎周元不應該在這個時候說這種話。

    許知秋似乎不以為意，他點了點頭道：「在來之前和路上的時間，我就已經對兇犯進行了變態人格的三維搭建和解構。」

    話音之後，許知秋從隨身攜帶的包中取出平板電腦，打開之後，按了幾下，然後反過來，面向了眾人。

    平板電腦的屏幕上出現了一個戴著手術帽和口罩，拿著手術刀，站在手術台前的中年男子形象。

    「他是誰——醫生。」

    「他在哪——手術台前。」

    「他在做什麼——為病人動手術。」

    許知秋一邊說著話，一邊繼續滑動著電腦屏幕，屏幕上出現了一個血粼粼的屍體。

    「他為什麼會是醫生——因為他要治病救人。」

    「他為什麼會去那——因為他在那會獲得力量和權利。「

    「他為什麼會這麼做——因為他的病人得了病，或者說，他所處的世界裡面，所有人都得了病。」

    許知秋繼續滑動著屏幕，一處懸崖出現在了眾人的面前。

    許知秋深吸了一口氣，繼續說道。

    「他接下來要去哪——一個人跡罕至的地方。」

    「他接下來要做什麼——繼續殺人。」

    「殺誰——得病的人。

    「得了什麼病——！」

    眾人屏息凝神，許知秋卻禁閉嘴巴，他再次滑動了平板電腦，上面隨即出現了一個文質彬彬的中年男子，正是犯罪嫌疑人——呂易。

    「現在我們將變態人格的三維搭建和解構對應到他的現實當中，我們來分析分析，這個人接下來會出現在什麼地方。」

    許知秋站起了身子，朗聲道：「讓所有參與本案的人全都進來。」

    局長立馬下令，三分鐘之後，所有尚在辦公的人員全部到齊。

    十五分鐘之後，所有參與過本案的人員從家裡全都趕了回來，包括法醫，物證科，化驗科，鑑定科等等……

    二十分鐘之後，所有資料堆疊到了許知秋的面前。

    許知秋將資料推到旁邊，在身前展開了一個本子，然後開始一本一本地看資料。

    所有人都在等著他，沒有人說話。

    會議室內靜的出奇，連周元都安靜了下去。

    四十分鐘之後，許知秋打了一個哈欠，抬起頭看了一眼眾人，有的人已經趴在桌子上睡著了。

    現在的時間，午夜三點半。

    六十分鐘之後，許知秋翻到了最後一本資料。

    八十分鐘之後，許知秋在中國地圖上畫了一個圓圈，隨後他站起身子，框框敲打著桌面。

    眾人被驚醒。

    許知秋朗聲道：「犯罪嫌疑人接下來，會出現在這裡！」

    「啪！」地一聲響，地圖摔在了桌子中央。

    一個紅圈圈住的地方，恰好是——疆城小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