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佳人離開的第一晚,唐不休失眠了。
他挽起袖子,掏出唐佳人更換下的髒衣服,扔進木盆里,混合著草木灰,不停地搓洗著。
唐佳人離開的第二晚,唐不休瘋了。他像唐佳人一樣,悄然潛伏著,然後摸進別人家門,開始偷東西吃。畢竟,他不善此道,終是暴露了。但是,唐門裡的老人們卻都當作沒看見,繼續裝睡,心中卻惶惶不安。唐不休身為唐門門主,卻自稱不休老祖,不著調是不著調,可也只是嘴上說說而已,至今沒做出什麼背叛唐門的事兒。如果真瘋了,有些…… 可惜…… 吧?
後面那個「吧」字,充分體現了唐門中人真實的想法。
唐佳人離開的第三天,唐不休將唐佳人和自己的衣物打包好,背在身上,毅然決定去找唐佳人。蘑菇不在的這幾天,他吃什麼都沒味。長此下去,他怕自己修煉不成仙,反倒變成孤魂野鬼。再者,他身為師傅,自然要包容大度,且再給蘑菇一次機會,讓她極其認真地問問自己,要不要與她同行。
唐不休站在石頭上,垂眸看了隱世唐門一眼,轉身走了。
三位長老從暗處走出,紛紛點了點頭,表示滿意。
二長老道:「還記得,不休十多歲那會兒,整天想方設法要出山歷練,自從他撿回了蘑菇,就哪兒也不想去,終日守著她。」
三長老冷著臉,道:「不休不出門,難道不是因為他怕走丟後,找不到回來的路?」
二長老瞪眼道:「要不要這麼耿直?!」
大長老意味深長地一笑,道:「不休從不怕走丟,卻因為佳人不肯出山,難道不是怕走丟好,再也看不見佳人?」
二長老疑惑道:「按你這麼說,不休對佳人情非一般,怎麼…… 一直畏首畏尾?」用手拍著胸口,「這可不像我唐門少主的行事作風。」
大長老感慨道:「問世間情為何為,直叫人犯迷糊啊…… 」
三長老:「不休回來了。」
大長老和二長老順著三張老的目光望去,但見唐不休背著巨大的包裹,呆愣愣地站在他剛才出發的地方,目光茫然地看向三位長老,而後拉動臉皮,十分自然地一笑,道:「早啊。我去尋蘑菇了,歸期不定。」擺了擺手,瀟灑至極地走了。
三位長老炒著手,站在原地沒動。是人就有好奇心,他們的好奇心便是,唐不休到底還會不會轉回來。
虧者三人入定的功夫了得,愣是保持這個姿勢站了兩個時辰。
不得不說,唐不休身為唐門門主,還真不令他們這些老人家失望。
唐不休再次站在他離開的那塊石頭上,目光自然而然地落在三位長老身上,點點頭,笑道:「是不是可以吃午膳了?我吃完再走。」跳下石頭,直奔廚房,囫圇吞下一碗大米飯後,再次出發了。
三位長老繼續站著不動。
唐不休回頭,揮了揮手手,道:「都回吧,別送了。沒準兒過一會兒我還回來吃晚飯。」跳上石頭,再一次進入林子裡。
大長老輕嘆一聲,二長老直搖頭,三張老道:「依我之見,若不休再回來,我們還是…… 送他出山吧。」
三位長老等到月朗星稀,終是放下心,拖著僵硬如石的老腿,捶著酸痛難忍的後腰,爬回到自己屋裡。飯,不想吃。自從唐佳人走後,這沒人搶的飯菜,還真就失去味道了。
隔天,三人醒來,在院子裡剛擺開架勢,準備活動一下身子骨時,卻看見唐不休打著哈欠從自己的房門裡走出來。
三位長老因扭頭扭得太快,只聽齊刷刷地咔吧一聲,三位長老同時扭傷了脖子。
唐不休徑直走進廚房,隨口吃了點東西,然後背上自己的大包裹,在三位長老歪著脖子的注目中,直接跳上房檐,飛身而去。這一次,他連招呼都不打了。打什麼?說沒準回來吃晚飯?嗤……
二長老歪著脖子問:「這…… 要不要給不休留晚飯啊?」
大長老歪著脖子回道:「留吧。」
三長老歪著脖子道:「午飯一併留些。」
這一次,唐不休沒再繞回來唐門,卻在山裡打起了轉兒,以常人難以想像的速度,橫插群山多個來回。
至於唐佳人,她則是美夢正酣。
端木焱吃完硬邦邦的肉乾後,看向福田。
肖勁會意,衝著鄧琥使了個眼神。
鄧琥將乾糧餅塞進嘴裡,拍了拍手,走向福田,用一壺水將其潑醒。
福田張大嘴,在倒吸氣中醒來。那張白嫩無須的臉,瞬間扭曲成一團。痛,無法承受的痛瞬間襲擊了他,讓他恨不得在這一刻死去。然,比疼痛更讓他驚恐的是,他的內力竟悉數散去。
他是沒有子孫根的人,內力便是他最寶貴的東西。若沒有了內里,他與普通閹奴又有何種分別?
福田面無人色,身體在不停地抽動,汗水順著臉滑落,喉嚨里發出嘶啞的低吼,看起來就像在承受酷刑。
鄧琥喝問道:「說!是誰派來來行刺王爺!」
端木焱呵斥道:「小點兒聲!」轉頭,看向唐佳人的方向。見她沒心沒肺睡得那叫一個香甜,心中竟升騰起一股無名火。他處處為她考慮,她吃肉都沒想著給他留一口!
鄧琥立刻小聲對福田道:「你說,誰派你來的?」
端木焱轉回頭,衝著鄧琥吼道:「你撒嬌呢!」
鄧琥不會了,垂頭道:「回稟王爺,下官的娘是江南女子。下官…… 下官一小聲說話,就有點兒江南調調兒。」眼神偷偷瞥向肖勁,求他解圍。
肖勁走到福田面前,冷聲問:「說吧,別活著遭罪。一如你了解東錦衣衛營,本官也對你們這群閹黨知之甚詳。你們整治人的手段極其陰損,聽說有一招,名曰烹肉。」
福田那張扭曲的臉瞬間又白了幾分,他硬著脖子,虛弱地道:「漣妃曾虧待咱家,咱家記仇,發誓要殺她兒子!」
肖勁冷笑一聲,將鐵鍋煩放到火上,又將豬皮扔進鍋里,讓有油脂的一面貼著鐵鍋,不一會兒便發揮陣陣香氣。
唐佳人含糊地道:「什麼味兒?」
端木焱轉身,擋在唐佳人面前,回道:「屎味!」
唐佳人嘀咕道:「你全身都是屎味。」
端木焱氣結。
肖勁對鄧琥道:「找塊木頭,塞他嘴裡。」
端木焱一擺手,道:「不用。」
肖勁一點頭,對鄧琥道:「扒掉他的衣服。」
鄧琥一言而行。
端木焱回頭看了看唐佳人,惡意地一笑。
肖勁挑起吱吱冒油水的野豬皮,在福田的極度驚恐中,將有油脂的一面,拍在了他的胸口。
福田發出慘叫:「啊!」
唐佳人瞬間坐起身,看向福田。她的眼睛盯著某個不太對勁兒的位置,一點點兒瞪大。
端木焱有些後悔了,立刻蹲下,捂住唐佳人的眼睛。
唐佳人扯下端木焱的手。
端木焱惱火道:「別看了!閉眼!」
唐佳人再次去扯端木焱的手。
端木焱緊緊捂著唐佳人的眼睛不放。他怕,怕唐佳人的眼中都是驚恐和懼怕,以及…… 對他的厭惡。唐佳人確實折磨了他,但也帶給他無比珍貴的愜意和放鬆。他讓她看這麼殘忍的場面,確實不應該。
唐佳人放棄掙扎,端木焱卻仍舊捂著她的眼睛不放,道:「答應我,不看。」
唐佳人嘟囔道:「不看就不看唄。」
端木焱問道:「認真的?」
唐佳人沒有回答。
端木焱追問道:「回答呀。認真的?」
唐佳人心不甘情不願地回道:「極是認真。」
這一問一答,是唐不休和唐佳人約定好的「真誠」。無論何種情況下,但凡回答「極是認真」的那個人,必須是真誠的、認真的、信守諾言的。
端木焱不知其中緣故,卻知道唐佳人對這種一問一答有著超出現象的執著。他放開手,卻用身體擋住了唐佳人臉。
唐佳人又躺回到草叢中,撿起大葉子,蓋住臉,嘟囔道:「有什麼好看的?尾巴都斷了。」
福田的慘叫聲徒然拔高,一口氣沒上來,險些就此掛掉。
有的人怕疼,有的惱火別人小瞧自己,福田則是最恨別人說他子孫根沒了。他是沒了,但就是不許別人說。但凡笑話他是閹人的狗,都被他想辦法弄死了。
許是心中被唐佳人在無意間桶了一刀,福田變得瘋狂。他笑著嘶吼道:「咱家沒子沒孫,死了倒也乾淨!」
端木焱轉身看向福田,冷冷地道:「你是沒子孫,可你哥哥有兒子,且過繼到了你的名下。這麼多年,那兒子被你養得跋扈,當個了小知縣,為禍一方。你安心的上路,本王一定會招待好你們全家!」
福田目露震驚之色,隨即被深深的恐懼所取代。他沒想到,端木焱竟然知他甚詳。說端木焱沒有自己的勢力,誰信?
鄧琥喝問:「你到底說不說?!」
福田立刻啞著嗓子吼道:「是太子!是太子讓奴才來的!」
端木焱用腳踢起一截木頭。
肖勁接住後,塞進了福田的口中。
鄧琥揭開已經冷卻在福田身上的野豬皮,生生扯下他一層的皮肉!
福田瞪大了眼睛,眼底快速的充血,喉嚨里發出模糊的嘶吼,身體在劇烈的顫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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