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兵遠去 第十章 連長的姻緣

    第二天,連長帶著老班長一起去團部領賞錢,大家都喜滋滋地等著他們買酒回來喝。團部離連部有二十里地,臨近開午飯的時候,全連的士兵無不站在屋外擺出翹首期盼的神態,就連宋林和吳二丫也覺得連長和老班長怎麼也得帶兩隻燒雞回來交差吧?

    誰知他們盼來盼去地等了個把小時,燒雞沒盼來,倒是把日軍的飛機給盼來了。一聽到那空中的轟鳴聲,就有人大喊,快跑!到野地里隱蔽!

    吳二丫以前沒見過飛機,也不知道這東西的厲害,反應比其他人慢了半拍,見到大家驚慌失措的樣子才覺得不對勁。他正猶疑往哪裡竄,已經跑出去的宋林又折回來拖著他往野地里跑。

    這時,飛機已經臨空飛到了村子的正上方。排長一見他倆這麼慢,急得在老遠的地方大喊:「臥倒!快臥倒!」

    宋林馬上就把吳二丫拉趴下了。

    好在飛機的目標並不是這裡,它們沒有停頓投彈,一路呼嘯著從村子的上方飛了過去。飛在隊尾的日機又不知何故,身子一扭掉了一顆炸彈下來,在山的另一邊發出一聲巨響。炸彈掀起的塵土沖得老高,隔著山頭都能看見。

    爬起來拍乾淨身上的塵土後,就聽見有人說,他媽的,燒雞沒看到,飛機倒來了。三排長正好趕過來看宋林和吳二丫的情況,一聽這話就接了一句,挺好嘛!都是雞(機)嘛!

    這句話一下子把大家逗樂了,緊張的氣氛一掃而空,人人又開始興致勃勃地等著老班長的燒雞下肚。

    直到炊事班開飯了,老班長他們還是不見蹤影。為了不餓著肚子,大家悶悶不樂地到大灶上打了一份粗飯。因為有了強烈的期盼,這大灶的飯一吃到嘴裡,就顯得比平時的伙食更差勁。先是有人嘀咕說今天的飯怎麼這麼難吃,這菜連點油星子都沒有;接著就有伙頭兵氣鼓鼓地搭腔說,誰說老子沒放油?沒看見醬油嗎?醬油不是油?

    眼見不必要的口舌之爭就要開端,忙有人打岔道,他媽的,還是李喜才運氣好,跟著連長到團部混吃喝去了。宋林回嘴道,你怎麼就知道團部有吃喝?

    這話一出口,立馬招來罵聲一片,這個說你啥時見過當官的餓著肚子了?那個說,哪次補給不是先供著他們團部的那伙人?還有人說豈止是補給,全團就團部有女人,這當官的酒色財氣哪樣缺啊?

    一排長起鬨道,說不定,這回團座一高興就會給連長賞個女人。大家聽了無不哈哈大笑,說也是,李喜才這個大頭兵去團部就是個陪襯,哪怕連長不回來,他也該回來了。一定是團座賞了女人,這連長在裡邊打炮,叫李喜才給他在門口站崗。

    就在鬨笑聲此起披伏之際,一陣急促的馬蹄聲由遠而近,老班長上氣不接下氣的喊聲也傳到了所有人的耳朵里:「快集合…緊急集合!」

    大家都端著飯盒子愣住了,只見老班長騎著連長的馬,臉色蒼白神情慌張渾身大汗地衝進駐地,懷裡什麼東西都沒拿,見到大家之後,他把手往團部的方向一指,扯著嗓子喊道:「快!…五里地!…出大事了!!」

    出大事了?

    這句話把在場的人都叫醒了,一排長把飯盒子一甩,叫道:「拿槍!集合!」

    三連的士兵們呼的一聲就散了,他們扔掉飯盒,跑向自己的屋子。頃刻之間,全連就做好了戰鬥準備。

    在村口,一排長問老班長什麼情況,老班長喘著粗氣,答非所問地說:「緊急任務,要快!」

    一排長有些不放心,又問道:「是日本人嗎?」

    「不是,要快!」老班長反反覆覆就是快。

    「李喜才帶路!所有人跟上!子彈上膛!」一排長果斷地命令道。

    李喜才聽見命令馬上回頭喊道:「不要上膛!小心走火!全連上刺刀!」

    這可真是個奇怪的命令。

    全連的人一邊跑,一邊犯嘀咕:上刺刀是為遭遇戰做準備,可子彈不上膛是為什麼?還有,李喜才說不是日本人,那是什麼人?偽軍?土匪?難道連長遇險了?

    大家誰也沒猜中,他們的連長從團部回來的路上,遇到的既不是日本人,也不是偽軍,更不是土匪,而是一個車隊。

    僅僅只用了幾分鐘,三連的人馬就趕到了出事地點。跑在前面的一排長遠遠地看見連長正手握駁殼槍,威風凜凜地站在馬路正中的一個彈坑前。在他身後二十來米,一前一後停著兩輛黑色的轎車,前面的轎車旁站著幾個全副武裝的士兵,這些士兵呈扇形組成一道警戒線,個個精神抖擻軍容嚴整,一看就知道訓練有素來頭不凡。他們站立的位置極為巧妙,恰好把車窗擋在了身後,讓人看不清車裡坐的是什麼人。

    看樣子,這兩部車被馬路上的彈坑攔住了去路。

    連長一看到本部人馬,馬上把手一揮,雄赳赳地命令道:「一排二排,以轎車為中心就地警戒!任何人不得靠近!三排在我正前方集合!」

    這個命令讓全連一下子輕鬆下來,一直繃著的戰鬥警報解除了,這附近既無敵情也無險情,把大家招來的目的不過是替某個大人物排除路障以及充當一回禮賓儀仗隊而已。

    一排二排有條不紊地在轎車的外圍設立了警戒線,兩個排長喊著響亮的號子下達命令,聲音里充滿了男人的豪氣。大家把腰杆挺得筆直,還有人悄悄地用袖子擦了擦槍上的刺刀,好讓它看起來更加亮堂奪目。

    三排剛剛集合完畢,連長就一臉嚴肅地說道:「三排全體都有!馬上把路面上的彈坑給我填平!動作要快!!明白嗎?」

    「是!」

    全排人趕緊四散開來,利用手頭的工具開始挖土填坑。彈坑很大,足有五米多寬,接近三米深。大家先是往坑裡填石頭,大石頭不夠了,又有人加了一些木頭棒子進去,待這些填充物與坑口差不多要齊平了,又接著再填土。填滿之後,幾個人又在彈坑上把浮土使勁踩緊,一刻鐘不到,這個大彈坑就填平了。

    連長一見工作完成,馬上轉身跑到轎車前報告情況。一個萬分優雅的女人打開車門,站到車外與連長對談了幾句。吳全有雖然隔得很遠,但依然覺得這是一個高貴不凡的女人。

    與連長對答了幾句之後,貴婦人禮貌地與連長握手告別,回到了車上。激動不已的連長跑步回來命令道:「全連沿馬路成一列縱隊集合!」

    集合完畢後,他又高聲喊道:「全體立正!」

    這時車隊已經啟動,正沿著馬路開來,就在車子要經過隊列之際,連長大吼一聲:「敬禮!」

    在恭敬的軍禮中,汽車風馳電掣般地揚塵而去。直到汽車的影子在視線中完全消失,連長才喊道,禮畢!


    禮畢之後,全連的人馬上圍住連長,打聽這位達官顯貴倒底是哪位?連長愛理不理地揮開眾人,叫各排長集合隊伍打道回營。

    直到晚上,吳二丫實在忍不住自己的好奇之心,又悄悄地向老班長打聽,老班長乘著四下無人低著嗓子用一種崇敬的口吻告訴他:「那車裡坐的是夫人!」

    「夫人?」吳二丫不明白,軍長夫人?司令夫人?他傻乎乎地接口道:「哪個夫人啊?」

    「豬頭!還能是什麼夫人?…蔣夫人!」老班長沒好氣地對著吳二丫喝斥了幾句。隔了一會,他又帶著羨慕的口氣自言自語地說道:「這下連長有得升了!」

    過了兩天,師部來了傳令兵,要連長即刻前往師部受領嘉獎。老班長聽到這消息後,對宋林說,連長這一去,回來可就不是吃燒雞了,沒一頭大肥豬,怕是沒法給弟兄們交差了。

    師部離這裡有一段距離,一天打不了來回。連長一去就是三天,回來的時候已經榮升營長。跟他一起回來的,還有他的新太太。當然,大肥豬也沒少,不過卻是營長回營後,要炊事班臨時上集鎮去買的。目的不僅僅是犒賞弟兄們,還有辦喜酒的意思。

    這位新出現的營長太太很秀氣,看著像個女學生,年紀在十七八歲左右,舉手投足顯得羞澀而靦腆。她言不高聲笑不露齒,性情文靜溫婉可人,一露面就博得了全連上下的好感。

    可也有人暗自納悶,這樣的好女子嫁給丘八幹什麼?世上的男人並沒有死絕啊!有人說是連長半道搶回來的吧?大家瞧著不像;有人說莫非是妓院裡出來的?大家覺得說這話的人噁心;還有人說,難道是懷著孩子私奔出來的落難女子?大家盯著看了一陣,覺得落難可能有,孩子肯定是沒懷上的。

    這個謎團在營長的婚宴上並沒有解開,有興致高的人在日後鍥而不捨地繼續打聽,居然真的打聽出來了。

    這位新太太是自己送上門的。

    話說連長去師部領賞,拿了嘉獎令和委任狀,請師部的長官同僚吃了一頓,然後意氣風發地在師部附近找客棧休息,準備第二天趕回來。誰知道最近戰事平穩,這做買賣的人多了起來,一連走了兩家,都說沒有空房了。

    走到第三家的時候,客棧的夥計盯著這位新營長,口氣怪怪地問道,長官是一個人嗎?營長說是啊。夥計又說,小店沒有空房了,若是長官不嫌棄,床位倒是還有一張,只是需要與別人合住。營長想了想說,先看看吧。

    夥計馬上就領著營長上樓了。到了房間一看,一對母女正在那房裡住著。營長一瞧,心裡頭明白什麼意思了,覺得晚上有個消遣也好,便對夥計說,我就住這吧。

    到了晚上,營長聽到那當媽的不斷地催促女兒起來,老半天卻不見有什麼動靜。他心裡想,要當**還怕什麼羞啊!

    磨磨蹭蹭了小半夜之後,這女子還是過來了,但她卻站在床邊好半會都沒有動彈。營長耐不住性子,乾脆自己起身一把將她拖上床,把女子給睡了。

    完事之後,這小女子一直低聲地哭,哭得營座不勝其煩,加上勞累了一天,他便把這小女子一腳趕下床,自己一個人獨自睡了。

    第二天醒來,屋裡已沒了這母女倆的影子。營長伸手一摸,身上的錢一子沒少。他心裡邊納悶邊下樓找夥計結賬,夥計把那母女倆個的房錢和他的房錢賬目一起遞了過來,還順手遞上一方手帕,乾淨的手帕上,殷紅的血跡清晰可見。

    營長當時沒覺得有什麼,爽快地付了房錢,找個地方吃了一碗麵,然後打馬往回走。他剛開始還喜滋滋的,覺得自己撿到了天大的便宜。可走著走著,營長就困惑了。是啊,他昨晚得到了一個女人,可他昨晚是不是又丟掉了什麼呢?走了十來里路後,營長想明白了,他把良心丟了。

    在這個人人朝不保夕的歲月里,面對別人的苦難,你可以拋棄仁義不去扶危濟困,也可以丟掉惻隱之心做一個麻木的人,但這不等於你可以變成一個沒有良心的禽獸。

    營長掉轉馬頭回到客棧,抓住夥計先賞了一個耳光,然後惡狠狠地問道,人呢?!夥計被這突如其來的耳光打得雲山霧罩,明白營座大人是打聽那對母女的下落之後,連忙捂著腫起來的半邊臉,把她們走的方向指了出來。

    營長立刻打馬就追,跑了大半天的時間,才在一條彎路上追上這對母女。一見到昨晚的「客人」追來,小女子驚懼地躲到一旁,她緊緊捂住自己的臉,身體因悲憤而顫抖,羞恥的淚水在指縫間無聲地流淌。

    走到近前之後,營長看見那母親的眼睛腫得跟桃子似的。她低著頭顱,小心地護住自己的女兒,怯弱的身軀裡帶著無盡的悔恨,目光中流露著哀傷與羞愧。營長攔住她們,把口袋裡的賞金都拿了出來,伸手遞了過去。營長的舉動,讓這位母親極為難堪。她顫巍巍地接過女兒的賣身錢,抱著女兒在馬路上失聲痛哭。

    除了淚水,她們還能用什麼宣洩自己的苦難?

    營長見過無數的生死,也用錢買過妓女的尊嚴,但他從未用錢贖買過自己的良心。耳邊的哭聲令他心中百味雜陳,他沉默著拔馬往回走。走出幾步後,營長回頭看了看昨晚委身自己的女子,正碰上她期期艾艾滿是愁苦絕望的目光,營長的心不由得一緊,再也走不動。

    最後,他拔馬回來,滿是歉疚地對著當母親的說:「您…要是不嫌棄我是個當兵的…就讓她…跟了我吧!…我對她好…」

    營長的啼笑姻緣就這樣成了。

    這段帶點傳奇色彩的婚事,一時成了全營人馬的談資,大家羨慕的有,欽佩的也有。不時能看到有人眉飛色舞地發表議論,但吳二丫和宋林卻沒心思參與,他們覺得自己又遇上麻煩了。

    老班長因為新營長提拔的緣故,也跟著沾光當上了副排長。頂他這個空缺的,是從直屬隊來的侯德貴。

    自看到侯德貴的那一刻起,吳二丫就感到這傢伙的眼神總是不陰不陽的,好像時刻在算計著,要打自己的鬼主意。

    更槽糕的事情還在後面,這天新連長到底下熟悉部隊,侯德貴帶著大家在院子裡集合,新連長隨意地看了看大家的軍容軍姿,檢查了一下槍械保養和內務管理,點了點頭表示滿意,開口問道:「九班長是哪位?」

    侯德貴喊聲到,出列敬禮。

    「你叫什麼?」新連長微笑著問這個新班長。

    「報告長官,我叫侯德貴!」

    新連長聽了這話哦了一聲,盯著侯德貴細細地看了幾眼,問道:「你們族裡是不是有一個叫侯德祥的人?」

    侯德貴聽了這話先是一愣,在心裡拿捏了一下,才回答道:「報告長官,是有一個叫侯德祥的。但他比我大很多,很早就離鄉了,一直下落不明,我打小就沒見過。」

    「你和他是什麼關係?」

    「報告長官,論輩分,他應該是我堂兄。」

    連長笑了笑,走到侯德貴的跟前,伸出手對他說道:「我叫侯信華,侯德祥是我父親,論輩分我該稱呼你堂叔。」

    連長的最後一句話讓吳二丫的大腦陷入了混沌之中。他只覺得如今侯德貴有了本家連長做靠山,那以後還不被他給整死?早知道這樣,當初真該和老班長結成拜把兄弟。想到這,吳二丫瞟了宋林一眼,發現宋林也臉上發青,不由得更加疑慮重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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