聖劍伏魔錄 二十二，暗涌
電光大作，雷鳴震震，東南市於靜夜之中，睡得甚沉，無人料得這場忽如其來的急雨。
此時，涅波提山頂之上，王蕭迎著淅淅落下的雨滴，怔怔然的望著眼前吟嘯盤旋的龐然神物。辰龍目燭山間，怒吟聲中，於它之下飛旋的凶獸攝於神威，紛紛落地伏身，不敢稍動。只有遠方天空的一個黑點漸行漸近，卻是負了翟沮飛上的凶獸。
翟沮見了空中忽現巨龍，也是頗為駭怪，但遠遠便瞧見了王蕭，失去了息壤的憤怒，頓時焚燒了他的理智，狂喝道：「柏戈，納命來！！」飛至近處，便要一躍而下。
「吼」，又是一聲龍吟驚天，飛龍在天，豈許凡物久據？尾端一擺，橫掃而去。「嘭」的一聲，翟沮與凶獸俱被一掃而出，飛墮山間，發出轟隆震響，餘力不減，狂風呼呼，風雨淒淒，林木簌動，良久方止。神龍擺尾，乃知其威至此。
王蕭費盡九牛二虎之力方得擊敗的翟沮，在辰龍看來，似是不值一提，雖未知他是否使得不周之力，但料想卻也別無差別。
王蕭悄立馬上，渾身發顫，瑞斯提拉還道主人心怯，不由長嘶一聲，意示壯膽。
哪知王蕭嘴角一咧，忽地笑了。
他笑了。
王蕭生性自由飛揚，骨子裡便極不安分，所以自小便愛四處遊蕩尋險，及至年長，早已遍走山河八萬里，探尋古來奇聞軼事。江川壯其心志，山河闊其胸懷，早已鑄就了他那一往無懼，不畏萬險的性格。此刻，傳說中的神物正對立面前，怒嘯龍吟，盤旋飛舞，可比身過萬重山水的經歷，又要驚奇刺激的多了，教他又如何不喜？雖說強敵林立，龍威凜凜，驚懼駭怖之情，自然有之，可血肉骨脈中又極不合時宜的滲出絲絲興奮難耐之情，催動著他的心臟，隔著鼓膜，發出清晰可聞的咚咚聲響。
王蕭昂首直視辰龍，笑道：「小白，你瞧，這傢伙可兇猛的很，咱們說不定待會都得一齊歸西，你怕麼？」瑞斯提拉低哼一聲，未置可否。王蕭提劍而起，又道：「我可是怕得緊，想到待會說不定會被他們大卸八塊，落得屍骨無存的下場，就不禁惶惶慄慄，難以自己。說來奇怪的是......我卻又興奮的發抖，就像又要征服一座名山大川，滾滾江河一般，這種感覺，實在是有趣的緊。」
瑞斯提拉得知主人無懼，精神一振，輕搖其首，鬃毛飄逸，猛地里長聲嘶鳴，清澈吟亮，聲徹九天，竟似絲毫不輸辰龍。王蕭笑道：「是了，咱們放手大搏一場，死也好，活也罷，直面所謂的辰龍，在傳說中銘刻下自己的身影。」
雷穆抬手於天，緩緩下沉，說道：「去，抹殺掉柏戈。」龍吟虎嘯，馬嘶牛嗥中，十二肖獸各逞其技，一擁而上。
辰龍當空飛下，爪張尾掃，摧木折林，鼓起勁風虎虎，鋪天蓋地而來。王蕭喝道：「來得好！」心知不得與他硬碰，縱馬奔向密林深處。瑞斯提拉疾馳不休，如星似電，高竄低躍，形影不定，辰龍盤居於空，盤旋飛舞，一時卻難以尋其蹤跡。
正疾馳間，眼見三道黑影忽從左右奔襲而近，卻是鼠、兔、馬三獸各仗神速跟來。王蕭挺劍疾刺正欲躍空而至的子鼠，待將他逼退之後，一矮身，轉到瑞斯提拉腹部之側，長劍揮出，直掠兔、馬二獸。那二獸反應極快，急閃避開，卻不料王蕭一招未盡，二式又出，左刺兔首，右削馬面，跟著劍鋒一圈，迎面劈出。那二獸被劍光籠住，手忙腳亂，無可躲閃，卯兔右縮身，午馬左側肩，「碰」的一聲，兩人撞在一處，瑞斯提拉早已藉機奔得遠了。二獸縱然奇速，卻也不及王蕭矯縱自如的靈迅了。
密林將盡，山道險峻，辰龍翱翔於空，窮追不捨，子鼠引著落後諸獸，也是轉眼將至。瑞斯提拉再奔一陣，山前無路，現一懸崖，雲封霧鎖，冷風凜冽，不可見底，瑞斯提拉更不停步，四蹄如飛，一縱而起。
王蕭驚愕失聲，嚇得呆了，叫道：「我的媽啊！」腦中一陣暈眩，跟著眼前白光一閃而過，風聲呼呼中，再細看時，只見層雲過眼，逆鱗在下，竟已從謐末諸界遁入辰龍背脊之上。
王蕭一呆，隨即喜道：「妙極，妙極，這法子最妙不過！這下那其餘的畜生可追不上我了。」只是立於龍背之上，行於空中，實是夢中亦未有之奇遇，不由又是驚奇又是心喜。瑞斯提拉甚有靈性，卻是另一般心思，只因看不慣這鱗爪盤結的怪物於自己頭上耀武揚威，這才尋得機會，越光而上，將其踩在腳下，以抒胸中憤懣。辰龍察覺背後有異，長吟聲中，飛舞倒扣，便欲將二人翻下身去。
辰龍雖是神物，瑞斯提拉又豈是凡品？當下長嘶一聲，急沖而出，恍似憑虛凌風，四足於龍脊上一點即走，猶如盤附其上，任由辰龍翻轉盤旋，無可顛覆。王蕭緊緊摟住瑞斯提拉，只覺天地倒置旋轉，五臟飄忽難定，煩惡欲嘔，想道：「這樣跑下去也不是辦法，我還得屠了這頭黑龍才是。」當下清嘯一聲，爆出黑息如焰，右臂舉劍猛刺龍脊而下。「噗嗤」聲中，厄特拉直透而入，筋肉翻出，穢血迸濺，一划而過，留下長達數米的深痕。
瑞斯提拉驚嘶一聲，王蕭便覺速度一緩，身子滯空，一人一馬擠在一處，直墮下去。
王蕭大驚之下，旋即明了其中因由：原來瑞斯提拉仗著星火之速，四蹄於龍脊之上仗著一點借力，即可奔馳不休，可王蕭卻忽使厄特拉貫入龍筋骨肉當中，雖重傷敵人，卻也無異於給瑞斯提拉平添一股阻力，致使速度變緩，適時辰龍翻身倒旋，自然墜落而下。
「哎喲，救命！！！」王蕭心跳如飛，幾欲暈轉，忽覺後領一緊，已被瑞斯提拉銜住，跟著白光閃過，「撲通」重聲，一齊摔倒於地撲通滾出，撞在山壁之間才止。卻是瑞斯提拉機變無雙，於此千鈞一髮之間，帶著王蕭逃入謐末諸界當中，又轉瞬閃出，雖免了粉身碎骨之厄，卻無法盡緩下落之勢，落得個人仰馬翻的下場。耳聽得痛吟呼嘯之聲響徹天空，轟隆隆炸響而起，林木飛倒摧翻，塵土翻滾漫天，辰龍身遭厄特拉重創，也跟著墮落山間。
這幾下縱馳飛天，斬龍墮地，只在轉息之間，一人一馬已是盡其所能，卻也驚險至極。王蕭與瑞斯提拉各自支起身子，眼見辰龍傷重墜地，俱是心喜。
王蕭尋思道：「這條大黑龍解決了，那麼其餘的十一隻生肖，也就不足為懼了。」當下翻身上馬，輕撫其首道：「小白啊小白，今日多有累你，勞你再走一遭，咱們即刻趕上，結果了那棺材裡的老妖怪，這事情也就算了了。」瑞斯提拉輕輕頷首，長嘶一聲，放開四蹄，疾馳而走。
正行間，忽聽得虎嘯馬嘶、狗吠雞鳴響在一處，飽含極大的恐懼駭然之意。王蕭一怔，心道：「這不是那十二生肖的聲音麼？」跟著地動山搖，石崩林陷，於空中旋繞的濁濁黑泥縱橫飛舞，直朝山間東北角而去。瑞斯提拉遽然長嘶，似是發現了什麼，邁蹄飛奔，行至一處，只見一方山林之間，土地異化，軟塌下去，泛出漆黑之色，凶獸集聚陷於其中，驚嗥哀鳴，響成一片，不到片刻，便已直抵口鼻，沒入其中。王蕭膛目咧嘴，幾難置信。忽聽得怒嘶聲驚起，跟著身子一傾，急目看去，竟是瑞斯提拉也已陷入其中。瑞斯提拉一驚之下，也知事出不妙，急忙拔足斜奔，飛馳而出。
王蕭只覺馬蹄忽沉忽實，眼前所見土地已然盡烏，樹木沉陷，山石崩滅，漸漸幻出軀幹之形，顯現肌紋肉理。再奔行片刻，忽聽得慘呼之聲驚天而起，循聲走近，發現一柄巨錘遺落於地，正是翟沮之物。王蕭暗暗心驚，想道：「難不成連那個大棒槌也被這黑色的土泥給吞沒進去了麼？」一念方生，耳聽得咕隆隆轟響，四野之內儘是「嗚呼呼呼呼。」沙啞而瘋狂的笑聲。
王蕭驚疑不定，心知此地不可多耽，急與瑞斯提拉遁入謐末諸界當中，遁跡到陵谷大道之上。仰頭望時，看見涅波提變成一團被濃稠厚重黑霧所裹挾的肉團，發出「嗞嗞」聲響，凝立空中，散發著陣陣污穢陰寒的氣息。王蕭怔道：「這究竟是怎麼回事？」
等雷穆率著一眾肖獸趕到辰龍墜落之地時，只見林地之上濁息流轉，黑粒聚合，別無一物，不由大是疑惑，俯下身去，捻起一許黑粒，心道：「這黑粒是......上頭還有辰龍的氣息，像是血肉組織分解所成，只剩下這些許殘粒。」心念倏動，念及於石廟後殿所見得的那些骨鐵匕器，暗道：「不對，有人一直隱蔽在山中，於暗處窺視著一切，想必是什麼都瞧得清楚了。他趁聖劍使重傷辰龍之際，竊取了它的力量，一定還沒走遠，就在暗伏周遭，等待我們......」此念未畢，忽聞「嗚呼呼呼」陰冷悽惻的笑聲猝然而近，一道黑影直襲而來，將他絞綁緊縛，猶如重重鐵箍，絲毫動彈不得，跟著首腦劇痛，已被自空下掠的鋒銳利爪所擒住。
十一隻肖獸驚望而去，眼見一人如蛇般盤曲在雷穆身上，指如鱗爪直嵌入雷穆腦中。這一下變生不測，那人身形森詭，忽施奇襲，十一隻肖獸一齊急擁而上，只聽得那人啞聲道：「重構。」一條雄壯的龍尾自其身後而生，一掃而來，力道渾厚沉雄，剛猛無比，「碰碰」聲中，十一隻肖獸盡皆中招，飛了出去。
雷穆只覺渾身力道一點點消逝而去，伸手呼救，可喉頭裡只發出細微的嘶聲，再無餘力。只見他額間的黑漆印記漸漸轉灰，越來越淡，露出一剜疤痕，顯是當年厄特拉所留下的。
那如龍似蛇的人影發出滿足的「呼呼」怪笑，念道：「分解。」雷穆自感身子自左往右而空，眼角所瞥見的最後一絲光景，是自己化作的黑色粒子紛飛天際。
那黑影站起身來，周身溢散沛然充盈的黑息，整張臉頰結上片片黑疤，目泛暗紅凶光，歪首咧嘴，正是方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