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生之詩 （三百九十四）好酒

    1

    要在什麼樣的時刻，才需要飲一杯酒呢

    這是英雄和凡人都必須要面對的一個嚴峻的問題

    所以天下人都說一切盡在酒中，無須言語

    所有端起一杯酒的人，賦予了酒獨特的儀式

    一種表達隆重，另一種表達寂寞

    ·

    2

    因為酒的出現

    原本純淨的水得到了夢寐以求的另一種味道

    一切都可以用來浸泡

    浸泡肌膚、浸泡血肉，甚至浸泡一根根難以下咽的硬骨頭

    在酒的世界，苦痛與歡樂是相同的

    它們會在遺忘的盡頭相遇，深刻至極地同時瘋狂

    ·

    3

    再沒有一道佳肴，能像煮酒一樣

    需要恰到好處的火候

    酒是煮不熟煮不透的，酒也不能像水與茶一樣沸騰

    那一杯不溫不火的酒啊，就像高原、大地和海洋

    沒有人知道裡面隱藏的

    是無人問津的垃圾還是價值連城的寶藏

    ·

    4

    灑下一杯水，泥土是濕潤的

    灑下一杯酒，泥土是沉重的

    我終於明了，那麼多不言不語的人

    為什麼要在眼淚流干以後

    再飲上一杯濃烈得不可言語的酒

    他們要在化為泥土之前，像泥土一樣安排好自己的後事

    ·

    5

    飲水喝茶的時候要抹一把汗

    而舉起一杯酒，是完全可以流一捧血的

    酒是適合帶上沙場的唯一一種飲品

    讓所有的饑渴痛快淋漓

    讓所有的頭顱和軀體，都在沉醉之後被深深淹沒

    除了酒，還有什麼能如此完美地撫慰難以面對的失敗與勝利

    ·

    6

    酒來源於水，來源於歷經了風吹日曬的糧食

    在進入一隻空杯之前

    酒已經成功地捕捉到了無影無蹤的歲月

    誰說記憶難以忘懷，誰說未來難以抗拒

    有哪一顆頭顱，不是因為一杯酒而低垂下來

    有哪一副身軀，不是因為一杯酒而忘情癲狂

    高貴者與卑賤者，在一杯酒的邀約之下

    暫時放下了面具與偽裝

    他們說：幹了這一杯，我們的恩怨將得到了結

    ·

    7

    釀酒的人是真正的寂寞啊

    他把自己鎖在地窖之中

    唯有他知道，只有在暗無天日的地方

    呆的時間足夠長

    一杯酒才能在剎那之間

    讓整個世界重現閉上眼睛也擋不住的光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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