茫茫黑夜漫遊 011 城市擺渡人

    已經十一點多鐘，於問好離開黃龍飯店，開著車，繼續在街上漫無目的地走，等著搶單。

    開網約車的，都把自己叫做是城市擺渡人，不管是人海燈海還是欲望之海，我把你從這裡載到那裡，你的目的地到了，下了車，我還要繼續在街上尋尋覓覓。

    既然是擺渡，有正規的擺渡人，就有野渡，像當年出租車盛行的時候，會有大量的黑車一樣，現在網約車行業，也一樣有很多的黑車。所謂黑車，用他們自己的話說，就是指沒有雙證的全野人，或者只有單證的半野人。

    全野人是連人證，也是借用了別人的，在平台註冊，用的也是別人的名字，而不是他自己的，半野人的話，一般都是有人證，但沒有車證。

    按運管現在的要求，網約車必須人證和車證齊全，也就是網約車，車輛必須有《網絡預約出租車汽車運輸證》，駕駛人必須有《網絡預約出租汽車駕駛員證》，但在實際的操作中，要是人車雙證齊全，那大部分人和車，就要退出網約車的行列了，特別是在前些年。

    很多平台，對此也只能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他要是嚴格要求，旗下的網約車，大概一半都會跑去其他的平台。前些年有平台，甚至還會提供人道救援，就是你萬一被運管抓到，罰款五千，可以向平台申請，平台會幫你承擔這部分罰款。

    這等於是在變相地鼓勵那些雙證不齊全的車輛和駕駛人，加入他們平台。

    人證還好辦一些，只要三年以上駕齡，沒有犯罪記錄，用點功，還是可以考到手的。

    那個車證就比較麻煩，不僅對車本身有要求，比如車齡不能超過四年，燃油、燃氣車輛軸距不小於2650毫米，計稅價格不低於10萬元，新能源車輛軸距不小於2600毫米。

    很多車子，連這些基本的條件都不具備，自然就被攔在了外面。

    最主要的還是，你要想拿到車證，你的私家車必須改性，變成營運車，國家規定營運車輛8年或者60萬公里就必須報廢，而私家車沒有固定的報廢年限限制。加上保險，營運車每年的保費是私家車的兩三倍，這樣一來，車輛的成本就大大地提高了。

    而且私家車一旦變成營運車，要想再變回來，就沒有可能，你想把自己的車賣掉的時候，價格降一半也不會有人要，誰買二手車會去買一輛營運車？

    於問好開著車在街上轉著，他看到很多和他類似的車，也在不慌不忙地走著，就知道，這些車和他一樣，都是網約車，而且大多是雙證不齊全的黑車，他們也都在等著搶單。

    這個時間點，打車的人本來就少，相應的，還在營運的網約車，數量也不多。但最近這段時間，於問好心裡恨得痒痒，他感覺車輛明顯多了起來，單子越來越難搶了。

    原因就在這段時間，運管抓無證車的力度加強了，白天抓，晚上九點之前，打車人多的時候也抓。

    碰到運管頻繁出動執法的時間點，或者有司機進線通報，說哪裡哪裡在查車，平台馬上就會建立起「圍欄」，也就是把所有雙證不齊全的車，圍在外面。平台不再把去往整治點附近，或者城市熱鬧區域的訂單，派發給雙證不齊全的車。

    這樣，這些黑車白天和傍晚高峰期都沒接到生意，流水直線下降，沒辦法，他們只能等晚上八九點鐘以後，平台的「圍欄」撤了，運管的執法人員也回家睡覺了，他們再出來街上搶單。也因此，這半夜裡，就多了很多的擺渡人，單子就難搶了。

    於問好的車雙證齊全，他不怕運管，也不用擔心平台的「圍欄」，但他的壓力比他們大。那些開野車的，車子停著不開就沒有成本，他不一樣，這車已經開了四年多，滿打滿算還有三年多就要報廢，他就必須換新車，這樣壓力就來了。

    加上他本來就是兼職跑，汽車的使用率只有專職司機的一半，他必須利用這三年多的時間，每天儘可能多地接單，這樣，等車子到了報廢年限，才不至於吃虧。

    於問好剛開始跑網約車的時候，不管是運管還是平台，對雙證的要求沒有現在這麼高，於問好也猶豫了好長一段時間，要不要去辦車證，辦了自己明顯吃虧。

    猶豫到最後，於問好還是去辦了。

    年輕的時候，於問好天不怕地不怕，打群架都會拿著棍子，沖在最前面，眼看著對方手裡拿著刀，他也照樣會衝過去，頗有拼命三郎的風範。

    結婚有了家之後，他覺得自己頓時氣短了一截，不能再當愣頭青了。有了淺淺之後，又短了一截，人感覺縮了起來，幹什麼事，都會想到自己已經是一個有家有小孩的人。

    等到了淺淺生病，於問好更是覺得，自己所有的豪橫之氣都消失了，整個人變得唯唯諾諾，謹慎怕事。他覺得自己要是車被扣了，不能再開，或者三天兩頭倒霉催的，被運管抓住，面對巨額的罰款，這是他和他們家，承受不起的。

    因此，於問好規規矩矩地去把所有的手續都辦齊全了。

    現在想想，當時是吃虧，現在又是好事，現在他開著車在路上，不用擔心被運管攔下。有行跡可疑的人上車，也不用疑神疑鬼，擔心對方是不是運管在釣魚執法。

    最主要的是，他這輛車，現在車齡已經超過四年，當年要是沒有去辦車證，現在就是想辦，車輛也已經不達標了。

    於問好一邊開著車，一邊胡思亂想著，不知不覺，開到了保俶路，手機「叮」地一聲，有單進來，於問好趕緊把單先搶到手，再仔細看看，客人是在the+queen皇后酒吧。於問好知道這個地方，就在保俶路靠近西湖的那一頭，不過，是在這條路隔離帶的那邊。

    現在這個時間，保俶路和北山街交界的路口，可以調頭。於問好加了加油門，趕過去。

    於問好到的時候，客人已經從弄堂裡面的酒吧走出來，站在保俶路邊上的弄堂口。一個中年男人，看樣子喝了不少酒，站在那裡的時候，一隻手還撐著邊上一棵法國梧桐樹。於問好把車開近的時候，他眯起眼睛看看車牌，朝他擺了擺手。

    於問好把車停下，男人拉開車門坐了進來，帶進來一股酒氣。

    「是去奧體，杭城壹號，對嗎？」於問好問。

    「對對。」對方點了點頭。

    酒氣雖然很重，人看樣子倒是很清醒，於問好放了心。

    晚上開網約車，最倒霉的就是載到了酒喝多的客人，到了車上，控制不住在車上一吐為快。白搭進去一筆洗車費不算，這樣的客人，就是到了目的地，怎麼把他弄下車，也是一件麻煩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