茫茫黑夜漫遊 018 與病同行

    於問好走出會議室，再低頭看看自己手裡的手機，就在他剛剛亢奮地大叫「太好了！」的時候，鄭教授還在繼續給他發信息，於問好接著往下看，臉上的笑容霎時凝固了，心沉了下來。

    鄭教授說：「經過骨髓庫向四位捐獻者的詢問，其中一位捐獻者表示，目前自己不方便捐獻，另外三位同意捐獻。」

    鄭教授接著說：「不過，現在這三位捐獻者做的都是低解析度的配型，也就是低配，需要你提供費用，把他們的血液樣本，送到紅十字會血液中心的hla實驗室做高配。」

    於問好走出辦公樓，往自己的辦公室走去，心裡覺得一片冰涼，覺得了樂極而悲。自己和曹芳的配型不成功，已經給他們一次沉重的打擊，包括淺淺會得這個病，於問好和曹芳就覺得夠倒霉了，他已經不再相信自己還有什麼好運，更不相信什麼奇蹟。

    他自己在和自己說，沒有那麼好的運氣的，這麼容易就找到和淺淺完全匹配的配型，而且還是四個，不可能的。

    自從確認淺淺得了白血病，於問好就加入了幾個白血病病友的微信和qq群，裡面可以說是一片哀嚎，他也知道了很多這方面的知識，知道尋找到十個點全相合的配型，有多麼困難，簡直就和大海撈針一樣，沒有那麼簡單的。

    於問好嘆了口氣。

    他回到自己的辦公室，坐下來，冷靜了一會，心裡雖然覺得沒有那麼好運，隱隱的卻還是不甘心，還是願意相信奇蹟。他考慮了再三之後，決定先不告訴曹芳，等高配的結果出來再說。

    自從女兒得病之後，曹芳每天都處於精神緊張狀況，惶惶不安，有些草木皆兵，看什麼都好像是可能導致淺淺得病的病源。於問好心裡想著，她再也經受不起一次過山車一樣的，從滿懷希望，到最終失望的這個過程了。

    於問好一個人開車去了浙一醫院，找到鄭教授幫他辦理了手續，給那三位捐獻者的血液樣本，各自支付了三千塊，做淺淺和供者的hla分型報告。

    過了一個多星期，鄭教授給於問好打電話，讓他過去。幾次接觸之後，於問好和鄭教授已經成為了朋友。接到鄭教授的電話，於問好心裡就馬上有了答案，他知道，要是有好消息，老鄭在電話里就會開心地和他說了。

    這叫他過去，還是為了要當面安慰他。

    果然，於問好到了鄭教授的辦公室，鄭教授看到他就朝他攤了攤手，嘆了口氣說：

    「小於啊，很遺憾，報告出來了，三個人都是半相合。」

    看著面前的hla報告，於問好苦笑著說：

    「沒有關係，鄭教授，其實，我心裡早就已經接受這個結果了，我就知道，沒有那麼好的運氣的，哪能這麼容易中大獎，得這個病，淺淺就已經算是中過一次大獎了，對吧？」

    鄭教授也苦笑，他說沒事，我們和台灣的骨髓庫，還有臍帶血庫也有聯繫，他們那邊的庫藏也很豐富，我幫你向他們提出配型申請。

    於問好趕緊說謝謝，謝謝你鄭教授。

    結果台灣那邊，也沒有找到符合淺淺的配型。

    接下來就只有等，除了一邊服用伊馬替尼，控制住淺淺的病情，就當一個慢性病做長久打算，一邊繼續等，除了等也沒有更好的辦法。

    鄭教授和於問好說：「你放心，我隔一段時間，只要他們那邊更新了庫容，我就會替淺淺提庫。」

    中華脊髓庫不斷會有新的捐獻者，庫藏的資料會越來越豐富，鄭教授和於問好說，淺淺還小，病情也控制住了，等吧，總會等到全相合的配型的。

    就這樣等了一年多，還是沒有等到，淺淺到了上學的年齡，也沒有辦法去上學，更重要的是，她還一直忍受著病痛的折磨。於問好和曹芳都看在眼裡，痛在心裡。不能上學還好辦，曹芳就在家裡教淺淺，這樣一旦她身體好了，可以上學的時候，不至於被落下。

    憑於問好和曹芳兩個人的工資，每個月要還房貸，還要負擔淺淺的醫藥費和其他的費用，已經有些捉襟見肘。他們還要給淺淺攢錢，一旦等到了全相合配型，開始進艙進行骨髓移植，需要幾十萬的費用，他們必須準備好。

    就這樣，淺淺剛剛得病沒多久，於問好就去兼職開起了網約車。

    兩個人也想過要麼把房子賣了，但想到就是賣了房，再去租房，每個月也還是需要幾千的房租，和還按揭款差不多。

    加上帶著一個白血病人，很多房東還不一定願意把房子租給他們，淺淺也經受不起租房子，老是搬家的折騰，她還是需要一個穩定的家，最後，他們還是決定把房子留著。

    曹芳和於問好說，要麼把我的車子賣了吧，反正我現在離家近，也不需要開車了。

    曹芳原來在七堡的一家鋼管廠當出納，每天上下班還算方便。他們兩個都上班的時候，沒辦法，只能把淺淺一個人留在家裡，中午的時候，曹芳就趕回家，給淺淺做飯，等淺淺吃完，她再去單位繼續上班。

    於問好每天後半夜才回家，只睡三四個小時，早上五點半就要起來出車，中午的時候，曹芳就讓他在廠里多休息一會，不用回來，不然來回跑就沒有休息的時間了。

    這樣的日子過了沒多久，沒想到前年年底，曹芳他們工廠被拆遷，廠搬去了海寧，曹芳要是繼續上班的話，就必須早出晚歸，中午也沒有辦法回來了，淺淺就沒人照顧。

    兩個人商量之後，只能讓曹芳辭職，專門在家裡照顧淺淺。

    但曹芳辭職之後，家裡少了她那份收入，就陡然緊張起來，哪怕於問好兼職開網約車，跑得再勤快，他們再節約，一個月也攢不下多少錢。

    還是於問好的同學二毛，他原來在市國稅這邊上班的時候，同一個辦公室的同事，調到了於問好他們小區所在的街道，擔任街道辦副主任。

    二毛知道了曹芳的情況，跑去找老同事幫忙。老同事也給他面子，馬上幫曹芳聯繫，直接安排去於問好他們小區的物業管理處上班，雖然相比之下，工資比她原來少了一大截，但聊勝於無，也還是能緩解一些他們的壓力。

    更重要的是，物業管理處本來就沒有多少事，又是在本小區里，曹芳只要在自己的辦公桌上，放一塊有事電話聯繫的牌子，寫上自己的手機號，就可以跑開去。這樣，曹芳比原來有更多的時間照顧淺淺了。

    這也算是淺淺生病以來，他們遇到的好事之一吧。

    曹芳在小區物業上班之後，她的車停在停車場，需要開的時間確實不多。所以她就想到了，乾脆把自己的車賣掉。

    於問好想了想，還是沒有同意，他說，還沒到那個時候，你現在雖然開的時間不多，但每次出去都很重要啊。隔幾天就要去醫院一趟，現在又來了疫情，你要是帶著淺淺打車或者坐地鐵，萬一被感染，或者不小心誤入什麼地方，被流調到，兩個人被送去方艙隔離怎麼辦？

    「還是再堅持一下，反正淺淺也還沒到，需要用大筆錢的時候。」

    於問好和曹芳說，曹芳想想，於問好說的有道理，就不再堅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