茫茫黑夜漫遊 026 上菜很慢

    今天不是周末，來福士中心下面的商場沒什麼人，但三樓和四樓的一家家飯店，卻是顧客盈門，很多店的門口，還有不少的人拿了號，坐著在等位子。

    這些人大多是從地下停車場，直接坐電梯上來這裡的，才會有下面商場門口羅雀，上面飯店區域卻熙來攘往的情景。

    姜一禾領著於問好，走過好幾家生意很好的店門口，她微微皺著眉頭，都沒有走進去，一直走到一家潮州菜館門口，迎賓看到她就笑了起來，說「姜小姐你來了？」

    看樣子她是這裡的老客了。

    姜一禾笑著朝她點點頭，迎賓領著他們進去。

    和其他店生意火爆不一樣，潮州菜館有些冷清，裡面坐了一半的客人都沒有。於問好明白，大家都知道潮州菜是有名的貴，你這家店，開去萬象城還可以，開在這裡，不是找死嗎？也只有像姜一禾這種不差錢，又不喜歡扎堆去人多的地方的人，才會來這裡。

    兩個人到了角落裡的一張桌子坐下，姜一禾問於問好，想吃什麼？

    「不知道，我長這麼大，都沒吃過潮州菜，你點吧。」於問好說。

    姜一禾抿嘴一笑，問：「有忌口嗎？」

    「不敢有，我的胃是不鏽鋼的，苦的辣的甜的咸到齁的都可以。」於問好說。

    姜一禾咯咯地笑著：「好的，那我看看有沒有鐵礦砂和焦炭可以點。」

    她拿手機掃了碼，很快就點好了，把手機放下。

    姜一禾看看左右，欠過身，壓低聲音和於問好說：「耐心點，不要急。」

    於問好問：「幹嘛？」

    姜一禾說：「你別看這家店生意不怎麼好，沒什麼客人，上菜卻很慢，你要問他們，他們就會告訴你，因為店裡所有的食材都很新鮮，都是現做的。」

    於問好點點頭：「大概連廚師都要現招的吧。」

    姜一禾憋著笑，看著於問好連連點頭：「我看也是。」

    「說，你到這裡來吃飯，是不是故意來扶貧的？」於問好問。

    姜一禾終於笑了起來，她說：「不是，是這裡人少，我討厭很多人在一起吃飯，很吵。」

    服務員先給他們上來的是茶，兩個人喝著茶等著。

    姜一禾看了看於問好，猶豫了一會，她說：「於大哥，我能不能請你幫我做一件事？」

    「可以，什麼事？」於問好問。

    姜一禾笑了起來：「我還沒說是什麼事。」

    昨天晚上，於問好就這樣嗆過姜一禾，姜一禾今天嗆了回來，於問好也說：

    「我看你也不是壞人啊，你肯定不會讓我去幹壞事。」

    姜一禾點點頭，看著於問好，臉上嚴肅了起來，她說：「於大哥，我想你明天上午，也像今天這樣，我們來直播好不好？」

    於問好說好，「要是你願意，我每天都可以和伱直播。」

    「真的？」姜一禾眼裡光芒一閃。

    於問好點點頭說：「真的。」

    「你太好了，於大哥！」

    於問好說：「不是我太好了，是我希望你好，真的。」

    「謝謝你！」姜一禾說著頭低了下去，沉默著，過了一會，她問：「於大哥，你看我是不是有病？」

    於問好愣住了，他沒想到姜一禾會問得這麼直接，他正想著該怎麼回答這個問題，姜一禾接著說：

    「沒關係的，我就是有病，我自己知道的。」

    姜一禾抬起頭，看著於問好，一字一句說：

    「於大哥，其實，我知道自己有病，我爸媽不肯承認，也從來沒想到要帶我去看精神科，他們覺得，精神科就是精神病人才去看的，我要是去看精神科，那就是個精神病人了，他們覺得丟臉丟死了。」

    於問好說：「還真是，有很多人，特別是對你爸媽那樣年紀的人來說，觀念還轉不過來。」

    「對。我自己也知道這樣很不好，但我就是控制不住自己，一要出門，我大腦就一片空白，人就開始緊張起來，然後幹什麼都要一遍遍地干，唇膏我塗了擦掉，塗了擦掉，總感覺沒有塗好，很醜。

    「穿衣服也是這樣，這件穿在身上，看看就覺得還是那件好，結果穿上那件還是這樣。還有時候，用了香水之後，就感覺這香水氣味不對，是臭的，我就重新洗個澡，把身上的香水味都洗乾淨，再換一個牌子。這不是病是什麼？但我就是控制不住，一定要這麼幹。

    「我不知道是從什麼時候開始，應該是小學三年級的時候吧。我去看過醫生，醫生也和我說過可能就是那樣。我去精神科看過，一個人偷偷去的，於大哥，我真的很痛苦，我也想改變，就跑去看了，但所有這種精神科的疾病，都是需要家裡人配合的。

    「我連去看精神科都不敢和我爸媽說，還怎麼讓他們配合，所以去看了也是白看……」

    「你三年級的時候發生了什麼？」於問好問。

    「我小時候是跟著我爺爺奶奶長大的，我爸媽不是辦廠嘛，沒有時間管我。我跟著爺爺奶奶，在鄉下長大的，一直到小學三年級的時候，才到了錦城鎮上學。到了縣裡，那個時候對我來說，就是進城了，去城裡上學了，我當然很高興。

    「可是，到了學校，我普通話都說不好，不是都在農村里嘛，說的都是鄉下話，班裡的同學就都笑我，說我是鄉巴佬，連我們班主任，和我說話的時候，都故意學我的口音，逗得同學們大笑。

    「那個時候，我真的真的很自卑，就想自己能躲起來，不要看見他們。或者縮小，縮得很小很小，小到別人都看不到我。每天早上，一想到要去上學我就很害怕，大冬天的，我晚上睡覺故意不蓋被子，想讓自己凍感冒了，第二天就不用去上學了，結果沒用。

    「每天早上，我都不想去上學，想賴在家裡，我爸媽急著要去廠里，看到我磨磨蹭蹭的，就會大罵。有時候我爸爸氣壞了，嫌我太慢，還會打我，把我拎到摩托車後座坐好，他騎到學校門口，讓我下車，我剛一下車，他就騎走了，我感覺自己就像一堆垃圾，被扔在了那裡。

    「到了學校，我感覺自己就是一個土裡吧唧的鄉巴佬，我覺得我自己長得很難看，穿的衣服很難看，鞋子很難看，都醜死了，我都是低著頭走路，低著頭走進教室的，更不敢開口，一開口就更是一個標準的鄉巴佬了，就是這樣。」

    「所以你後來每次要出門，都想讓自己變得很完美，對嗎？」於問好問。

    「對的。」姜一禾點點頭，「可不管我怎麼做，都會覺得自己很醜很醜，用再貴的化妝品，穿再好的名牌都沒有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