華夏真相集 第六十八集 勾踐伐吳

    小雨淅瀝,衛都帝丘被裹在雨霧之中。

    衛出公姬輒面沉似水,望著宮門外小雨如織,一聲不吭。

    大夫高柴跪在腳下,一直絮絮叨叨。

    衛出公:關於此事,卿休再多言!

    高柴:故太子蒯瞶雖有諸多不是,但其在戚,主公拒而不納,諸侯皆謂主公心無父子之情,與我衛國畢竟大為不利。依臣之計,不若將太子接回城中,供奉於宮中,有何不可?

    出公將頭一扭,再次觀雨,不肯聽從。

    孔圉之子孔悝嗣父爵為大夫,執掌衛政,與出公為表兄弟,蒯瞶是為親娘舅。

    孔氏家有小臣名曰渾良夫,身長貌美,孔圉卒後,渾良夫通姦於孔悝之母孔姬。

    孔姬惦念胞弟蒯瞶,遂使渾良夫前往戚邑問候。蒯瞶以為良機難逢,遂邀至密室,握住渾良夫之手,囑道:子若能使我復入衛國為君,孤必使卿服冕乘軒,三次免死。

    渾良夫應諾,遂與蒯瞶喬妝改扮,同著女裝,乘溫車而歸,詭稱婢妾,混入城中,來報孔姬,使其姐弟相見。

    孔姬安慰兄長:衛國政權,皆在我兒手中。俟其回府,可威脅使從,將國政交還兄長。

    蒯瞶:若是如此,此前之事,一筆勾銷。我兒仍為世子,有何不可?

    孔姬稱是,乃命渾良夫率領勇士石乞、孟黶二名,皆被甲懷劍,以待兒子還家。

    其日天晚,孔悝自朝堂帶醉而回,來向母親問安。

    孔姬問道:我兒,你道父母之族,孰為至親?

    孔悝答道:父族至親不過伯叔,母族最近則屬舅氏。

    孔姬下淚:我兒既知舅氏至親,何故不納吾弟歸國,使其在外流離這許多年?

    孔悝再拜:廢子立孫,此先君遺命,我父在時尚不敢違,兒豈敢違也?

    拜罷起身,因恐母親糾纏,遂藉口酒醉,起身如廁。

    孔姬見此,示意左右:依計行事!

    石乞、孟黶聞令而出,候於廁外。俟孔悝出廁,上前左右挾持,絲毫不得動彈。

    孔悝大驚,斥道:奴才意欲何為?

    二人答道:非是小人大膽冒犯,實是汝舅太子相召。

    不由分說,擁上樓台,來見蒯瞶。

    孔姬已在樓上,厲聲喝道:逆子!太子在此,又是你阿舅,如何不拜?

    孔悝只得下拜,只呼舅公,不肯稱臣。

    孔姬著惱:世間之事,豈有父在而子與爭位者?你今不從舅氏,而必助表兄弟耶?

    孔悝思索母親之命,並非無理。遂答道:兒惟命是聽。

    孔姬大喜,乃命蒯瞶與孔悝歃血定盟。因府中無牛為牲,遂殺豭豬以代。那蠢豬被綁上台,知道將要被殺,如何老實待宰?於是拼命亂叫,聲驚闔府。

    時有孔悝家臣欒寧,正在寢室烤肉吃酒,忽聞後院台上慘叫瘮人,急遣侍從前往打探。

    侍從往後院探明還報:太子蒯瞶不知何時入府,主母正逼家主定盟,正待殺豬歃血。

    欒寧大驚:你悄悄出府,去告訴子路大夫,請其早為之備。

    侍從應諾,起身離去。欒寧急令備乘,將烤肉裝載車上,前往宮中。見到出公,不由分說,急挾持上車,微服出城。

    車乘一路狂奔,眼見離都城二十里開外,欒寧這才將孔姬母子之謀說之,衛出公驚出一身冷汗。於是君臣二人一路上便以烤肉為食,逃往魯國而去。

    子路時為衛國大夫,亦是孔悝家臣,但住在衛都朝歌城外。此日正在家中閒坐,忽見欒寧侍從奔至,氣喘吁吁,面容改色。

    欒侍:大夫,快,快!大事不妙。

    子路:何事驚慌?

    欒侍:故太子歸國,將要復辟。家主已被其母挾持,不得不從!

    子路聞言大驚:欒寧何在?

    欒侍:我主夤夜入宮,保護國君,遠逃魯國去矣。

    子路不及細問,急著大夫冠戴,持戈出府,跳上車駕,與那侍從趕往城中。行至半路,正遇師弟高柴字子羔,亦是孔子門徒,正在衛國供職。

    子高截住師兄車駕,勸道:城門已閉,且國君已走,師兄此去與事無補。你我不如奔魯,借兵前來平亂,此為萬全之計。

    子路說道:是何言耶!食人之祿,忠人之事。今衛國遭變,我豈能縮頭不出!

    於是飛馳而往,見城門將閉未閉。遂縱馬馳進東門,直奔相府,欲救孔悝出困。

    高柴見阻攔不住,頓足捶胸,仰天嘆道:我兄脾氣執拗,又好勇輕生,此去必然無幸。我若與其一起就死,則誰與恩師報信?罷也!便使師兄捨生取義,某做偷生小人可也。

    於是疾離衛國,單車逃往魯國而去。

    子路恃勇,獨身闖進孔府,果見故太子蒯聵立於台上,正與家主孔悝歃血為盟。

    子路下車倚戈,拜於台下,朗聲說道:太上即廢,公孫在位,又何必自相殘殺,非要復辟?今太上雖然挾持孔悝,逼其就範,臣恐事亦難成。休說歃血為盟,便是殺我家主,國人不服,亦將有別人不從,起而反對也。

    蒯聵一心只欲奪權就位,不聽其言,只催孔悝歃血。

    子路抬眼見到台下儘是柴堆,叫道:太上再不釋我家主,臣當不敬,放火燒台矣!

    見蒯聵依然不答,便即奪過侍從手中火炬,丟入柴堆。

    蒯聵果然怕火,但心念復闢為君,兀自不肯釋放孔俚。又急派石乞、孟黶兩員勇將,下台與子路格鬥。更命內侍,尋水救火。

    子路雖勇,畢竟以一敵二,力戰二十餘合,終受重傷,帽纓也被斫斷。

    蒯聵在台上叫道:卿但肯棄戈歸順,孤便饒你性命,且封為上卿。

    子路喘息道:孔子門徒,取義而不求生。但君子死不免冠,禮也。

    於是從容結好帽纓,就此仆倒在地,氣絕身亡。

    蒯聵大怒:將子路剁成肉醬!此人既稱捨生取義,你等可將其肉作餅,蒸熟送去魯國,請其恩師孔仲尼食之可也。

    眾人應諾,依言將子路剁碎,蒸成肉餅,送去魯國。

    蒯聵既殺子路,遂與孔悝入宮登殿,召集眾臣,宣布復辟,更為衛國之君,是謂衛後莊公。莊公為感謝孔悝相助,銘鼎以志。更立次子疾為太子,以渾良夫為上卿。

    孔子在魯,正與眾徒會集杏壇,講說六經。

    忽有人入府來報:衛國內亂,故太子蒯瞶復位。

    孔子聞此,忽然下淚,謂眾弟子道:柴也其歸乎!由也其死乎!

    眾弟子驚問:夫子何以言此?

    孔子答道:高柴頗知大義,必能自全。仲由好勇輕生,昧於取裁,其死必矣。

    說猶未了,只見一人推門而入,拜於杏壇之下,放聲大哭。眾徒視之,見是高柴。

    孔子便問:仲由何在?

    高柴泣答:師兄不聽我勸,獨自入城,去救家主孔悝矣。

    孔子聞聽大哭:悲哉!惜哉!子路之命不復存矣。

    眾人尚懷狐疑,未及全信,忽聽院外車馬之聲,衛國使者入內,拜倒在杏壇之下。

    孔子:子是何人,因何擅闖我府第?

    衛使:在下乃衛國信使,因身懷國書,未及通報,請夫子見諒。

    孔子:是衛君姬輒寄書與我否?

    衛使:非也,是故太子蒯瞶,復國新立,因敬慕夫子高風,敢獻奇味。

    曾參上前,接過來使手中食盒,拾階上壇,捧獻恩師。

    孔子啟視,見是肉醢,遽即覆之,謂來使道:得非吾弟子仲由之肉乎?

    使者驚道:夫子真乃聖人也!

    再拜施禮,告辭而去。孔子臉色陡變,張口噴出一口鮮血,往後便倒。眾徒急上壇相救,孔子悠悠醒轉,放聲大哭。良久收淚,遂命弟子埋其肉醢於杏林之側,由此得疾。

    周敬王四十一年,魯哀公十六年。春二月初四日,寒冬雖過,但仍春寒料峭。

    孔子自榻上吃力坐起,忽問兒子孔鯉:今日是為何日?

    孔鯉:二月初四,恰逢驚蟄。

    孔子:快快扶我下榻,沐浴更衣。

    孔鯉:天氣尤寒,父親且宜臥榻靜養,起床沐浴為何?

    孔子:你卻不知。我徒弟子貢,年前便與為父相約,春後驚蟄之日,將要來見!

    孔鯉不敢違拗,遂服侍父親起身,又命家人燒湯煮水,伺候沐發浴身。

    孔子沐浴已畢,穿戴齊整,柱杖出府,依於門前,向巷口遙遙相望。自辰至午,望眼欲穿,不見子貢到來。孔鯉見門外風大,再三勸回屋中,親獻午齋,孔子食不下咽。

    待家僕將羹飯撤下,孔子坐臥不安,又拄杖出府,倚門眺望。自未至酉,日薄西山,子貢方至。未待車馬停穩,子貢便即跳下,跪倒在恩師面前。

    子貢泣道:使夫子倚閭懸望,弟子之罪也。

    孔子責問:拜望師尊,因何來遲?

    子貢自衛至魯,千難萬險,故而遲到半日,聞師此問,流涕而不能答。

    孔子見愛徒風塵僕僕,又不出言解釋,忽然心軟,愛憐橫溢,讓進內廳,敘禮讓座。

    子貢不肯入座,復又倒地,恭恭敬敬,大拜八拜,這才起向,侍立於側。

    孔子眼望徒弟,口中嘆息道:泰山將坍,樑柱將腐,哲人將委於草木矣。

    子貢問道:夫子何出此不吉之言?

    孔子流淚:天下無道久矣,故我道不行也。夏人死時殯於東階,周人殮於西階,商人吊於兩楹之間。昨日黃昏,我夢見自己坐祭於兩楹之間,則必命不久矣。

    子貢:夫子何為是言!

    孔子:子豈不知乎?我之祖先,就是殷商後裔也。

    子貢聞之,悲不能勝。

    夏四月己丑,孔子疾病轉篤,終於不起而薨,壽止七十三歲。

    眾弟子聞而齊至奔喪,將恩師營葬於北阜之曲,泗水岸邊。其冢累累,占地一頃,鳥雀不敢棲止其樹。

    孔子死後,弟子為之守墓三年,唯獨子貢守墓六年。眾弟子及魯國人遷至孔子墓地,因而定居於此者上百家,此地由是得名孔里。孔子故居,不久後便即改為廟堂,稱為孔廟。此後累朝對孔子皆有敕封,積封為大成至聖文宣王。儒家弟子,皆尊稱為至聖先師。

    衛莊公蒯瞶復位,終疑孔悝是為兒子同黨,便將孔悝灌醉,然後逐之,孔悝奔宋。

    莊公檢閱府藏,見此前所藏寶器俱空,知是皆被子輒運走,遂召渾良夫計議。

    蒯瞶:聞卿多智,則用何計策,可復得我國寶器?

    渾良夫:畢竟父子,何不以擇嗣為名,召其還國?公子既歸,寶器自然復還矣。

    莊公聞而大喜,遂欲依計行之。未料宮中卻有太子疾細作,遂私告太子。

    太子疾聞而大驚,急引壯士數人,並車載豭豬入宮,劫挾莊公,逼其歃血立誓,不許復召亡君子輒歸國。

    莊公暗道:前日我逼孔悝殺豬定盟,今逆子依模學樣,可謂報應甚速。

    只得歃血盟誓。太子依然不肯罷休,請求必殺渾良夫,以息己恨。

    莊公答道:勿召子輒還國易耳,欲殺渾良夫卻難。為父業與良夫有盟在前,免其三死,鬼神皆知,奈何自毀前盟?

    太子疾冷笑:此有何難?請俟其連犯四罪,然後殺之,更有何辭!

    莊公此時命懸太子之手,又有何說?只得唯唯許諾。

    其後未幾,莊公新造虎幕落成,召集諸大夫慶賀典禮。

    眾臣皆都朝服參禮,莊公賜宴,分散祭享。

    宴會開始,渾良夫紫衣狐裘而至,直入席間,袒其衣裘,不釋佩劍而食。

    太子疾笑道:匹夫無知,只一日便犯四過,不須勞我再等矣。

    遂使力士上前,牽扯渾良夫退席,命令殺之。

    渾良夫叫道:臣有何罪?

    太子疾上前,歷數其罪:以臣見君,例有常服,況參與祭祀大典乎?又據衛國之法,臣下侍食君王,必釋佩劍。爾今以紫衣見君,其罪一也;著狐裘以參加祀典,其罪二也;侍食君前而不釋劍,其罪三也。

    渾良夫聽得渾身冒汗,急呼道:臣與主公有盟,可免三死。

    太子疾冷笑:亡君子輒以子拒父,是謂大逆不孝;汝卻挑唆我父,將欲召之還國,與我爭嗣,非是第四罪乎?

    渾良夫愕然不能答,只得俯首受刑。


    衛莊公在座上看得明白,聽得清楚,心中暗道:此四罪何來得如此便當?實可謂天作孽,猶可恕;自作孽,不可活也。

    於是連連嘆息,吩咐罷宴。孔姬聞說情人被孫兒殺死,悲慟欲絕,卻也無計奈何。

    逾數日,莊公晝寢,忽夢見渾良夫化為厲鬼,被發跣足,立於床尾,北面而狂叫。

    渾良夫:余為渾良夫,叫天無辜!

    莊公醒覺,驚慌無措,急使人宣卜史大夫胥彌赦入內,占其吉凶。

    胥彌赦奏道:夢是心頭所想,主公惟恐太后見責,故得此夢,並無大害。

    莊公信以為然,情緒稍安。

    胥彌赦辭出,回至府內,謂家人道:冤鬼為厲,身死國危,其兆已見矣。

    於是吩咐家人收拾行囊車馬,連夜悄悄出城,逃奔宋國。

    蒯瞶復位二年,晉定公怒其不朝盟主,遂命上卿趙鞅率師討伐。衛人恐晉人入城破國,遂群起驅之,將莊公連同太子疾一同逐出國都,然後遣使往報晉軍。

    趙鞅聞說蒯瞶被逐,無由再伐,只得退軍還國。

    衛莊公被國人所驅,只得攜帶家眷出奔戎國,卻被戎人殺之,並殺太子疾。

    蒯瞶一生,就此作罷。

    其後衛國諸大夫不迎出公還國,復立公子般師為君。齊相田成子便以伐逆救衛為名,出兵攻衛,擒執般師,更立公子起為君。

    齊師既退,衛大夫石圃又逐公子起,復自宋國迎回公子輒。未料子輒剛剛復位,便又驅逐石圃;由此諸大夫引發眾怒,又驅逐公子輒奔越,復立公子默繼位,是為衛悼公。

    自是衛國臣服於晉,國力日益微弱。

    鏡頭轉換,按下衛國之亂,復說楚國再起紛爭。

    故太子建之子白公羋勝自歸楚國,每念鄭人殺父之仇,常思以報。只為恩人伍子胥前已赦免鄭國之罪,此後鄭君服事昭王不敢失禮,故此隱忍不言。

    此後未久,楚昭王薨逝。令尹子西、司馬子期奉越女所生之子羋章即位,是為楚惠王。白公羋勝因見不擁立自己,愈加心懷怏怏。

    逾數年後,有人自吳國來報,說相國伍子胥已被吳王夫差逼迫,自殺而死。

    羋勝聞而不悲,反而喜道:伐鄭報仇,此其時矣!

    於是遣使入都,向令尹子西求師伐鄭,自願為先鋒。

    子西不願伐鄭,託辭道:如今新王方立,楚國未定,子姑待我安定內部,再行征伐。

    羋勝信以為實,乃使心腹家臣石乞築城練兵,盛為戰具。

    未及出師,又有家臣來報:晉執政正卿趙鞅率師伐鄭,令尹子西率師救鄭,晉兵乃退。由是楚與鄭伯定盟,今剛班師還國。

    羋勝聞報大怒:令尹非但不肯伐鄭,反而救鄭以當晉師,實在欺我太甚!當先殺令尹,然後伐鄭可也。

    遂立即遣使前往澧陽,召宗人白善前來,議殺令尹子西。

    白善聞說欲殺令尹,口中稱諾,打發使者先回,其後言於家人道:太子建之死,於鄭人無涉,更與子西無干。我若從公子勝而亂楚,則是不忠於君;若背公子而發其私謀,則不仁於族。既如此,我其為介子推可矣。

    遂棄官祿,遠逃深山密林,築圃灌園,終身不出。

    公孫羋勝久等白善不至,怒道:無有白善,謂我不能殺令尹耶?

    即命召石乞,密謀商議。

    石乞:當年吳公子光所聘專諸、要離,皆智勇雙絕之士,由此手忍王僚,槍刺慶忌。臣聞市南有勇士名熊宜僚,若得此人,可當萬人之用。

    羋勝大喜,乃同石乞造訪市南,見熊宜僚拜之,以車載回,禮為上賓,飲食必共,出入必俱。宜僚感其恩待,遂以身許之,願為公孫勝捐命傾生,在所不辭。

    及吳王夫差大會黃池之時,白公勝乃隨越兵之後襲吳邊境,頗有所掠。遂遣使至郢,報說大敗吳師,得其鎧仗兵器若干,欲親至楚庭獻捷。

    令尹子西不知其計,由是許之。羋勝便悉出甲兵,裝作鹵獲百餘乘,親率壯士千人,以大將石乞、勇士熊宜僚為左右侍衛,押解入朝獻功。

    楚惠王登殿受捷,接受白公勝參拜,深回撫慰。忽見階下立著兩籌好漢,問是何人。

    羋勝:乃臣部下將士石乞、熊宜僚,皆伐吳有功者。

    遂以手相招,施以眼色,命二人上殿參駕面君。二人舉步升階,忽聽一聲厲喝。

    司馬子期:爾等邊臣,只許在下叩頭,不得升階!

    石乞、熊宜僚不聽,大步登階,徑入殿中。楚惠王及眾臣未及反應過來,二將早就拔出肋下寶劍,石乞來砍子西,熊宜僚直奔子期。

    羋勝大喝:你眾人還不動手,更待何時?

    所帶壯士千人聞命,齊執兵器,蜂擁而上。羋勝登階,親縛惠王;石乞已將子西刺倒,擒而縛之,百官皆都驚散。

    司馬子期素有勇力,遂拔殿角長戟,與宜僚交戰。宜僚棄劍,奪過子期之戟;子期俯身拾劍,劈中宜僚左肩,血流如注。

    熊宜僚毫不回顧,一戟刺入子期之腹,二人攪做一團,雙雙死於殿庭。

    子西雖然被縛,毫無懼色,瞪目怒謂公孫勝道:當初你寄人籬下,餬口吳邦,非是我念骨肉之親,召汝還國,封為公爵,何有今日?我有何虧負於你,於今反噬父母之邦?

    羋勝答道:鄭殺吾父,汝卻與鄭講和,則汝即鄭也。我為父報仇,豈顧私恩?

    子西嘆道:悔不聽沈諸梁之言,至有今日之禍,豈非天意!

    公孫勝起手劍落,斬下子西之頭,陳屍於朝。

    石乞見大事已就,往前奏道:不弒楚王,終是禍害!

    羋勝:孺子何罪?廢之可也。

    命拘囚惠王於高府,欲立王子啟為王。王子啟固辭不從,羋勝竟然怒而殺之。

    石乞又勸公孫勝自立,羋勝說道:縣公尚眾,當悉召而殺之,方可穩坐此位。

    乃引眾下殿,屯兵於太廟。

    楚王被囚,令尹與司馬盡皆死難,消息片時傳遍國中,眾卿士大夫皆怒。

    大夫管修先起,率家甲往攻白公勝,激戰三日,兵敗被殺。

    圉公陽乘間使人掘開高府之牆,命心腹將士從牆穴中趁夜潛入,背負惠王以出,匿於昭夫人之宮。葉公沈諸梁聞變,亦悉起葉邑之眾,星夜至楚。及至郢郊,百姓遮道相迎。

    百姓:明公何不著甲冑?國人望公,如赤子之望父母,若遭盜賊之矢,民何望焉?

    葉公稱謝,披掛戴胄而進。將近都城,又遇百姓前來迎接。

    百姓驚道:國人望公,如凶年之望穀米,奈何以胄掩面,使人無所用力乎?

    葉公復又稱謝,復又解胄。於是已知民心附己,乃建大旆於車,鼓譟而進。

    大夫箴尹本來已受白公羋勝之召,欲率私屬入城,既見葉公大旗,遂從葉公守城。兵民望見葉公旗號,皆大開城門,以納其眾。葉公遂率國人進城,攻打太廟。

    石乞三戰兵敗,急扶白公勝登車,逃往龍山。片刻之間,葉公引兵追至,將龍山團團圍住,舉火吶喊。

    羋勝嘆道:此可謂天作孽,猶可恕;自作孽,不可活也。

    因知大勢已去,自縊而死。

    畫外音:公孫羋勝死後,後裔支脈便以其祖封邑為氏,稱為白氏,則白公羋勝,是為羋姓白氏始祖。其後戰國名將白起,便是羋勝後裔子孫。

    石乞見家主自盡,大哭一場,埋屍於山後。

    剛掩埋已畢,葉公率兵大至,衝上山頂。一場激戰之後,石乞寡不敵眾,終被生擒。

    葉公問道:白公何在?

    石乞答道:已自殺矣。

    葉公又問:屍體何在?

    石乞閉口緘默,堅不肯言。

    葉公命取鼎鑊,揚火沸湯,置於石乞面前,威嚇道:再若不言,當以此鑊烹汝!

    石乞仰天大笑:壯士萬死不辭,何懼鼎鑊?

    自解其衣,跳入鑊中,須臾糜爛。

    葉公動容,嘆道:石乞雖然所從不正,亦堪謂世之好漢。

    乃聚其骸骨以葬,引兵回城。遂與諸大夫迎接惠王復位,楚國再次安定。

    葉公被拜為楚令尹兼司馬,集楚國軍政大權於一身。

    事件懸疑:今國人所熟知葉公,乃因西漢劉向《說序》中一則寓言,名為《葉公好龍》而來,因成冤案。沈諸梁身份高貴,又兼功勳卓著,被封在葉地(今河南葉縣),故被尊稱葉公,也是南陽葉氏得姓先祖。則葉公為何好龍?此中有何緣故?

    歷史真相:沈諸梁初至封國葉地,見彼國地形特殊,南高北低。每到雨季,南面洪水洶湧而下,北面即為澤國。雨季過後,南部高地不能蓄水,卻又變成旱地;由此北澇南旱,百姓苦不堪言。葉公立志造福百姓,乃深入實地,調查研究,提出以陂治水方案。

    所謂「陂」者,就是在農田集中村莊,修築半圓形深溝,形如護城河池,既可防洪,又能蓄水,一舉兩得。葉公體恤民情,組織人力,修築東、西二陂,由此徹底解決葉地旱澇災害。據《葉氏譜牒》記載:葉公修陂之時,在牆上畫滿水系圖,猶如群龍亂舞。

    有賓客見到,不知此乃水系圖譜,便自作聰明道:葉公並非真好龍者。

    沈諸梁:客因何而作是言?

    賓客:所謂雲從龍,風從虎。因圖中雖然有龍,但未畫雲霧,以繚繞其身也。

    葉公哭笑不得,因而答道:我只想就地鑿渠,引水龍來者,非愛天上之龍也。

    (此便是成語「葉公好龍」故事由來。)

    葉公初為塘陂工程之時,便對其部下眾官言道:爾等須知,引一龍而為陂池,需人工千餘數額,又需糧萬斛,擾民至重,故不可不慎也。

    施工之時,又提醒諸吏:定須愛惜民力,關心百姓疾苦,不可急於求成,手段粗暴。

    既便如此,百官急功近利者亦不在少數,致有敲骨吸髓之事裡有發生。故此葉地百姓便有怨言,非議葉公:並非果真好龍!

    韓國申不害聽聞葉公「引龍鑿渠」之事,頗感新奇,便將「葉公好龍」寫進《申子》一書,就此傳揚開來。至西漢中期,劉向又將「葉公好龍」寫進《新序》,更加名揚天下。

    陳湣公聞說楚國之亂,立即發兵侵伐,欲報此前楚國屢次征伐之仇。

    葉公請奏惠王,親自率師迎敵,以大夫公孫朝為將。

    楚師一出,初戰便獲大勝。公孫朝就引得勝之師伐陳,再經一戰破其都城,滅絕其祀。楚惠王命殺陳湣公,設置陳縣,陳國由此而亡,永遠成為歷史閒話。

    畫外音:自春秋早期伊始,陳桓公寵於周王,曾聯合宋、蔡、衛等,共謀伐鄭。其時陳國實力及影響,尚屬強國之流。此後齊國稱霸,陳國多次參加齊桓公所主持諸侯會盟,與齊、魯強國關係和諧。齊桓公死後,楚國北上爭霸,陳國被迫依違於楚、晉之間。從陳靈公始,陳國歷經三次內亂及亡國之禍,國勢日趨衰敗。至此只因陳湣公錯打算盤,趁楚國內亂之際輕易啟釁,便被楚國令尹沈諸梁及大夫公孫朝攻克,終於亡國。

    亦在此時,春秋將終,戰國伊始。葉公凱旋班師,便即告老還鄉,歸於故國養老。

    楚惠王苦留不住,乃以子西之子寧嗣為令尹,子期之子寬嗣為司馬,以代葉公之職。自此楚國危而復安,此後愈加壯大。

    公元前476年,周敬王姬匄在位四十四年而卒,葬於三壬陵。

    太子姬仁繼位,是為周元王。

    依照十二諸侯年表,因周敬王去世之後便即大天大亂,諸侯交戰,故此後世史學家便以此年作為劃分春秋、戰國時期分界點。

    周元王元年,吳王夫差荒於酒色,不理朝政,又逢連歲凶荒,以致民心愁怨。

    越王勾踐以為時機已到,乃命范蠡為將,文種副之,悉起境內士卒,大舉親征伐吳。

    越國百姓等候此日二十年之久,由是群情振奮,各送子弟至於郊境,泣涕訣別。

    父老謂其子弟:此去若不滅吳,不復相見!

    勾踐聚將,約誓三軍:父子俱在軍中,父歸;兄弟俱在軍中,兄歸;有父母無昆弟者,歸養;有疾病以告,給醫藥糜粥!

    三軍聞此誓師之辭,皆都歡聲如雷,壯志凌雲。

    大軍行及江口,范蠡斬有罪者以申軍法,軍心愈加肅然。

    吳王夫差聞說越兵再至,悉起士卒,迎於笠澤江上。

    越兵屯於江南,吳兵屯於江北,夾岸列陣。

    越王將大軍分為三路,命范蠡率領右陣,文種率領左陣,親率君子之卒六千為中軍。

    於是下令:命文種左軍,銜枚溯江而上,以待吳兵,戒以夜半鳴鼓而進;范蠡右軍,銜枚逾江十里,只等左軍接戰,右軍上前夾攻。各用大鼓,務使鼓聲震聞遠近。中軍六千精卒,亦都銜枚下船,聽候將令突擊!

    三軍奉命,皆都整裝束甲,列於笠澤江岸待發。

    當夜三更時分,越國左右兩軍到達預定位置,對吳軍形成鉗擊之勢。

    勾踐飭令鳴鼓渡江,進至江心,等待命令。吳軍聽到上下游同時鼓聲大作,以為越軍來襲,倉皇舉火,並急報吳王。

    夫差驚道:勾踐老兒如此大膽,竟敢夤夜渡江!命分兵兩路,尋鼓角之聲,馳往堵擊。

    吳國兩路水軍方出不久,越王已率私卒勁旅六千,銜枚無聲而至,於黑暗中徑直衝入吳陣中營。吳兵主力已被調走,留守之軍不能抵當,又難禁黑夜之中矢石如雨,於是難分東西南北,只得調轉船頭,大敗而走。

    吳國分出兩軍行至中途,忽聞中營大亂,知道吳王被襲,急待回軍援救;但被越軍左右兩路合圍,就地剿殺,將其擊破。一時江上火光沖天,浮屍塞流。

    勾踐率軍緊追不捨,吳軍退到沒溪,一路收容散兵,整頓隊伍,據溪而守,準備再戰。越王親率中軍逼進陣前,雙方再次展開決戰;范蠡所率舟師通過震澤(太湖)橫山,向吳軍側背包圍,展開攻擊。吳上軍大將胥門巢陣亡,引起中下兩軍動盪。

    吳王夫差與王孫駱見勢不利,只得收兵再退,撤向吳郊。

    范蠡與文種見中軍再次獲勝,各率本部軍於笠澤渡江,沿沒溪進攻,兩戰兩勝。越國將士鬥志昂揚,乘勝猛追,到達吳城近郊,雙方再戰。

    吳國此時只餘下軍未敗,奮勇力戰,下軍將王子姑曹復又戰死。

    吳王夫差因乘下軍掩護,得以將中軍撤進城內,據險而守。

    越軍則築土城於胥門之外,對姑蘇城展開圍攻,持久以戰。

    圍城二載有餘,乃至周元王三年,吳王夫差二十三年,越王勾踐二十三年。

    冬十一月,姑蘇城軍民疲睏不堪,無力戰鬥,士卒離散,城門失守,越軍進城。吳王夫差見大勢已去,率領王孫駱等眾臣,與衛隊乘夜突圍,西上姑蘇山據守。(本集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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