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蘇山上,烏雲密布。
越王勾踐率兵趕到,圍山三層。矢石如雨,烈焰飛騰。
王孫駱奉吳王之命,手打白旗,下山前至越營,請成議和,越帥范蠡不允,繼續攻打。吳王又派王孫駱下山,向越王請為附庸,聲稱願世代事越。越王心軟,有意接受。
范蠡:當年吳王不聽子胥,請我之成,今日如何?天與不取,反受其咎,王其思之!
越王心中卻是不忍,終於接受吳國請降。遣使飭令吳王,使居於甬句之東。
夫差聞而哀嘆,向越使答道:越君若踐余社稷,滅余宗廟,寡人請先死可也。
越使以此還報,范蠡引兵大進,破關上山,俘獲夫差,押至越王中軍大帳。
吳王見越王高坐在上,激起剛愎自用本性,昂然問道:孤有何罪,不許請成,必欲殺而後快?大王豈忘二十餘年前,與我有殺父深仇,吾亦允王請成,未絕越國之祀耶?
越王聞言,無語以對。
文種在側,恐越王復起憐憫之心,遂上前當面數說吳王之罪:君有大過者六,尚說無罪耶!忠臣伍子胥有功無罪,妄加誅戮,大過一也;以直言之故冤殺公孫聖,大過二也;太宰伯嚭讒佞,而無事不聽用之,大過三也;齊、晉無罪於吳,公數伐其國,大過四也;吳、越同壤相鄰,你父子無故侵伐,大過五也;越王曾親戕吳前王闔閭,公為其親子,不知報父仇,而縱敵貽患,大過六也。有此六大過,欲免於亡,得乎?昔天意以越賜吳,公不肯受;今天意復以吳賜越,越其敢違天命乎?
夫差聞至第六款大過,不由垂淚道:寡人不誅勾踐,忘記先王之仇,果為不孝之子。此天之所以棄吳也!
勾踐見夫差突顯老邁龍鍾之態,當眾泣涕不已,意頗憐憫,便道:寡人念君昔日存續越祚之情,今不殺你,請置君於甬東,並給夫婦戶數五百家,以終君之世可也。
夫差聞之,愈加傷感:君王若幸赦吳國,則吳亦越之外府。若覆我先王社稷,廢除姬氏宗廟,而以五百家何為?臣今孤老,不能從編氓之列以侍賢君,惟有死而已!吾殺忠臣伍子胥、公孫聖,今便自殺,亦太遲矣!
於是拜別越王出帳,來至營外,囑咐左右隨從:倘使死者有知,孤以何面目見子胥、公孫聖於地下哉?必重羅三幅,以掩吾面!
言罷,遂向近侍討還自己佩劍,名曰屬鏤,又名莫邪,自刎于越王帳外。
王孫駱解衣覆蓋吳王之屍,後解絲帶,自縊於傍邊林木,亦隨夫差去了。
門軍報入大帳,勾踐再三嘆息,命以侯禮葬於陽山,使三軍將士每人負土一虆埋之。越軍三萬六千之眾,負土為墳,須臾間遂成大冢,累累如山。
安葬已畢,又流放吳王三子於龍尾山,後名為吳山里。
越王既滅吳國,由此班師還越。返國途中,行至五湖,大將軍范蠡決意辭去官職,告別越王,不再返國。
越王堅持挽留:子于越有大功,焉可離孤而去?必與我歸,共享富貴!
范蠡:臣乃道家之徒,本是閒雲野鶴,因奉師命下山來助賢王,助越抗吳。今既滅吳,理當遵從師命功成身退,不敢戀念朝堂富貴。如若不然,將遭天譴,王其憐而釋之。
勾踐聞罷,五味雜陳,實出無奈,乃出言恫嚇:卿若聽吾言,與我同歸,則孤必與賢卿分國裂土;若執意不聽吾言,則當身死,妻子就戮!
范蠡哈哈笑道:下臣隨侍大王二十餘載,王何只見微臣娶妻,何曾納妾,並生有子嗣?且我妻越盈之能,大王深知。自襯普天之下,有何人能擒而殺之乎?
越王轉念一想,不由愕然。
范蠡由是不從王命,自率數十人離去。去營三十里,樹林間轉出一人,容顏俏麗,飄飄欲仙,不是師妹越盈,卻是哪個?
原來此番伐吳,越盈並未隨征,早與師兄相約,待功成返師之時,便於此處相見。
夫妻二人相見大喜,攜手攬腕,並馬而奔,並於太湖下船,自此泛遊五湖而去。數年之後,范蠡現身於齊國,自稱鴟夷子皮,以志伍子胥被裝於鴟夷子皮革囊,屈沉浙江之事。
范蠡離軍遠去之後,托人向越王獻書一封。勾踐便於車中展覽,見其書中略云:
古人云,大名之下,難以久居;功高蓋世,足以震主。且臣聞主憂臣勞,主辱臣死。昔者君王辱於會稽,所以不死,為此事也。今既以雪恥,臣必從會稽之誅。君雖不忍行此誅殺之令,臣但行不辭之意可也。
勾踐覽罷,面現古怪神色,為示不忘功臣,遂表會稽山以為范蠡奉邑。
與此同時,又有人持范蠡私書,密送於大夫文種馬前。文種拆示其書,見其略曰:
古人云,蜚鳥盡,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越王為人長頸鳥喙,可與共患難,絕不可與共樂也。子盡知其於姑蘇為仆之時窘態,且更知其嚐糞媚吳秘事,豈能久耶!今大功已就,盛名已成,緣何不去?
文種見書,再三玩味其中含義,猶豫不決。
還師歸越之後,文種苦思無計脫身,便即稱病不朝。此時便有忌其功高蓋世者,在越王面前獻讒,說文種於此時稱病不朝,是與范蠡通謀,將欲作亂。越王心知絕無此事,但自思功高不賞,於是假作信以為然,乃賜文種屬鏤之劍,並附一書。其書略云:
子教寡人伐吳七術,寡人只用其三,便即滅吳。其四在子,可為我從先王於地下,試之於闔閭陰魂。
文種見書,嘆息良久;復凝視屬鏤寶劍,失笑道:此乃依我之計,夫差命伍子胥自剄之劍也。天道循環,能不信乎?
於是仰天長笑,橫劍自殺。轟然倒地之後,見天上烏雲聚而復散,疾馳而去。
范蠡浮舟泛湖,聞說文種之死,便知越王不能輕易放過自己,於是便與賢妻越盈引領私屬隨從,沿海北上至齊,只以鴟夷子皮為號,隱去本來面目,姓名身份,耕於東海之畔。
期年之後,越女為范蠡生下一個孩兒。范蠡再次苦身戮力,拿出當年隨勾踐十年生聚、十年教訓之功,養子成人,然後父子並肩治產。居無幾何,便致財產數十萬錢之巨。
齊人聞其賢能,薦於齊侯,請聘為國相。
范蠡喟然嘆道:居家則致千金,居官則至卿相,此布衣之極也。久受尊名,不祥。
乃辭相印,盡散其財,分與知友鄉黨,懷其重寶間行以去。西行止於陶邑,以為此乃天下之中,交易有無之路,於是復改換姓名,自謂陶朱公。
父子二人又棄商就農,耕畜廢居,候時轉物,逐其什一之利。不過短短數年,復致貲累巨萬,成為齊國巨富。後世經商者,便皆奉為祖師。
鏡頭轉換,按下范蠡,復說西施女夷光。
西施貌若天仙,增半分嫌腴,減半分則瘦,為古今美人第一。
據野史記載,西子只因有心疼之病,故其眉尖常顰,令人憐惜。有村東醜女見而美之,亦捧心而效顰,人皆笑之。富人見之,閉戶不出;貧人見之,挈妻子而去。東施知美顰而不知顰之所以美,此即東施效顰之典。
西施常浣紗於水上,魚為之沉,故有沉魚之說,世人因名其溪為沉魚溪。
事件懸疑:越君勾踐圖謀復國,以吳王好色,乃用范蠡之謀,徧訪國中美色,偶得西施,驚為天人。於是飾以羅榖,教以容步,習於土城,臨於都巷。三年學服,乃獻於吳王夫差。吳王嬖之,日事遊樂而廢朝政,親佞幸而遠賢良,終至國破身亡。
吳國既滅,勾踐以西子為亡國尤物,浮西子於江,令隨鴟夷以終。鴟夷者,伍子胥死而盛以鴟夷,其死西子有力,故沉西子以報子胥之忠。
若依照此說,越王勾踐在滅吳後,是將西施裝在皮囊內沉江,以報伍武子胥之忠。究其原因,是因越王認為,是西施不斷向吳王進獻諂言,方使伍子胥含冤自殺。故此破吳之後,便殺西施以報子胥,以收買吳人之心。
其實此說甚為荒唐,根本立不住腳。
西施雖然對吳有罪,對越國卻有大功,且乃是越王欽定高級間諜。焉有功成之後,殺死本國有功之女,以報敵國忠貞之臣者!實在不可理喻。
但西施沉江之說,確鑿有據。出自《墨子》:「吳起之裂,因其功也;西施之沈,因其美也。」是謂其以女色亡國,故被沉江。然而西子所傾,乃是敵國,越王因何殺之?
除被勾踐沉江之外,西施之死,更有其他五種說法,一併羅列於後。
其一,愧疚自縊說,常見於民間話本。是謂西施助越滅吳後,一面為完成使命感到欣慰,但更覺對不起吳王夫差,故陷入內疚折磨,便于越軍進城之際,自縊於館娃宮內。
其二,被范蠡帶走說,較為風行。東漢《越絕書》:「西施亡吳後復歸范蠡,同泛五湖而去。」在山東肥城陶山,據說有范蠡與西施合葬之墓。
其三,被范蠡沉湖說,不明出處。是說吳國滅亡,越王因西施美貌,欲要留于越宮。范蠡恐越王重蹈吳王覆轍,遂借越王車駕將西施騙到太湖,推下船去,溺死於太湖之中。
其四,被吳人沉江說,盛傳於吳地民間。是說越王滅吳退兵,並未顧及西施。吳人因懷滅國之恨,闖入宮中,以錦緞將西施層層裹住,沉在揚子江心。
其五,被勾踐夫人沉江說,流傳于越國民間。越王滅吳之後,夫人以為吳國滅亡根源,在於夫差沉湎於西施美色。為避免其美色殃及越國,故賜西施沉江而死。
據民間傳說,范蠡與西施愛情故事,在中國家喻戶曉,盡人皆知。但在歷史文獻中,卻找不到任何蹤跡。《國語·越語》、《越絕書》、《史記·越世家》以及《吳越春秋》,均不見范蠡與西施戀愛關係。若依史實分析,范蠡故里是在楚國三戶(今河南南陽淅川縣),西施家住越國諸暨苧蘿村,年輕時絕無會面可能,且身份懸殊,更不能成為情侶。范蠡入越後身居高官,也不太可能去諸暨會見浣沙女西施。至若勾踐下令選美,范蠡雖有見到西施機會,但關乎復國大計,自也不會循公肥私,去與西施談情說愛。
據史書記載,范蠡確有一位夫人,生有三男,但這位夫人絕不會是西施。
鏡頭閃回,補敘軼聞傳說。
范蠡護送西施進京,途中行人爭相圍觀,結果交通堵塞,寸步難行。范蠡見此盛況,心生一計,遂使西施住進路旁一幢小樓,倚窗而坐,微露半腮,而後張榜公示。其榜文云:
欲見美女者,付金一文。
告示貼出,四下轟動。來觀者排成長龍,慷慨解囊,竟有去而復返,更付款兩三次之多者,百看不厭。三日之後,觀者讚嘆而去,交通復得通暢,范相國卻得金錢無數。
范蠡此舉,首開華夏美女經濟先河。
鏡頭再次閃回,復敘民間傳說。
西施本是廣寒宮中,嫦娥掌上明珠。因奉玉帝之命,下凡拯救吳越兩國黎民,使百姓脫離連年戰亂之苦,化身為美女西施。
嫦娥仙子雖奉玉帝之命,但對此明珠愛不釋手,便命五彩金雞日夜守護,唯恐丟失。
天長日久,金雞通靈,欲獨霸明珠,趁嫦娥不備,偷將明珠含在口中,躲到月宮後面吞吐把玩。因得意忘形,一不小心,明珠從月宮滾落,直飛人間。
金雞大驚,因懼怕主人責罰,隨之向人間追去。直追至浙江諸暨浦陽江邊上空,明珠落入溪中不見。
此時施氏之妻正在浦陽江邊浣紗,忽見水中有珠,忙伸手撈起,因無處存放,暫含口中。不意明珠潤滑,被施妻吞進腹內,就此懷孕。
施妻還家,告於丈夫,十六個月不產。丈夫跪地禱告上蒼,忽見五彩金雞從天而降,停在屋頂,頓時屋內珠光萬道,西施就此降生。
至今諸暨當地史志,仍有「嘗母浴帛於溪,明珠射體而孕」之說。
西施助越滅吳之後,復化作珍珠,留在人間。自此諸暨漁人世代養殖珍珠為生,所產珍珠馳名中外,便為中國珍珠之鄉。
又說今之女子所穿高跟鞋,亦是西施原創發明。
西施美艷絕倫,亦有美中不足,便是天生大腳。為掩蓋此憾,西施常著長裙覆足;又喜跳舞,故特製一雙木屐,於足跟部加長一塊,以顯足短。跳舞之時,高跟木屐左右搖擺,便如弱柳拂風,腰間復系一串鈴鐺,叮噹成韻。更兼長裙飄飄,格外突出娉婷身材,翩翩風姿。高跟鞋者,已有二千五百年歷史矣。
與西施相關者,更有福建特產沙蛤,非蜆非蚌,名喚西施舌。
此種貝殼呈三角扇形,小巧可愛,外殼淡黃褐色,頂端呈紫,開其外殼,就有一截白肉吐出,酷似美女舌尖。相傳西施被越王夫人沉江之後所化,吐出丁香小舌,盡訴冤情。
閃回結事,復說正史。
越王滅吳,范蠡出走,文種自殺,越國群臣諸將及吳國降臣皆知勾踐手段,無不凜凜,甘願臣服。這日升朝,百官齊都拜賀,山呼萬歲。
吳太宰伯嚭以為有恩于越,遂厚顏無恥,面有喜色,率吳國降臣向越王再三恭賀,諛詞如潮,欲求重賞厚封。未料越王勾踐當眾反目,並且辭音朗朗,歷數其罪。
越王:子乃楚之亡叛,既為吳臣,又對吳王不忠;既為同鄉故舊,又對救命恩人伍員不義;既食邑吳地,又對吳國百姓不仁,使吳王對天下諸侯無信。似你這等不忠不義,不仁不信,亡國亡君之徒,有何面目存於世間哉!傳我命令,推出斬首!
越王十年生聚,十年教訓,三年攻吳,窮二十餘年之功,至此滅吳雪恨。
周元王二年,勾踐引兵北渡江淮,與齊、晉、宋、魯諸侯會於舒州,使人致貢於周。
周元王使人賜以勾踐袞冕、圭璧、彤弓、弧矢,命為東方之伯。越王大喜,志得意滿,遂遷都於琅琊(今山東青島膠南夏河城),由此成為春秋最後一任霸主。
勾踐受命為伯,除晉國之外,諸侯悉都遣使致賀。楚王雖滅陳國,但懼越國兵威,亦遣使修聘。勾踐為顯伯主風範,乃割淮上之地與楚,割泗水之東百里與魯,以吳所侵宋地歸宋。諸侯悅服,甘心尊越為霸。
越王稱霸中原,由是志得意滿,還師於吳。遣人築台於會稽,置酒吳宮。
畫外音:越國此時領土已過淮水以北,並與齊、魯二國接壤,故能遷都於齊魯南境。東面可由寧波出海,南自諸暨以至溫州,西面遠達鄱陽湖。永、郴、衡、潭、岳、鄂、江、洪、饒東南之境屬楚,袁、吉、虔、撫、歙、宣並越國以西之境屬越。江西大部分地區,皆歸越國所有,威震諸侯。土地肥沃,農業發達,是為魚米富足之邦。
越王稱伯之後,雖對諸侯列國割土讓地,盡顯大度,但對國內卻群臣諸將,不行滅吳之賞,亦無尺土寸地分授。
群臣見此,計倪佯狂辭職,曳庸等亦多告老,舊臣懷怨,漸漸疏遠,相見益稀。由此期年之後,越王手下已至無人可用,徒有伯主之名。
勾踐二十五年,秋八月。魯國大夫叔青出使越國,是為魯國首次出使越國。越王熱情相待,其後並派大夫諸鞅至魯回聘。
次年,越王兵伐邾國,擒執邾子以歸,邾國正式滅除。魯哀公聞而大懼,便欲借朝賀伯主之名親拜越王,以免無故被罰,卻被季孫氏極力諫阻。
魯哀公早與季孫、孟孫、仲孫三家有隙,於是不聽季孫氏阻撓,終至琅琊,拜會伯主勾踐,並請越王發兵,相助魯國除去三桓之害。
勾踐卻因范蠡遠走,文種自剄,計倪辭去,朝中已無良將,故此有必無力,終未發兵。可嘆魯哀公一國之君,外求援助不得,欲還本國,又懼被季孫所害,竟然客死越國。
文種死後一年,忽然有人報入宮中:揚子江中海水倒灌,激穿山脅,文相國之冢忽然崩裂。又有人親見,吳故相國伍子胥與我故相文種立於江潮之中,前後逐浪而去。
勾踐聽罷,離久無語,就此得疾。其後未久,勾踐薨逝於新都琅琊,時為周元王七年,在位三十二年。勾踐死後,子鹿郢即位。
鏡頭快進,歲月如飛。鹿郢逝世,子不壽即位。不壽逝世,子翁即位。翁逝世,子翳即位。翳逝世,子之侯即位,之侯逝世,子無彊即位。距勾踐死亡一百三十餘年後,無彊敗於楚國,身遭誅戮,霸業遂失。
畫外音:戰國初期,勾踐子孫尚能繼其先祖霸業,並且強盛一時。勾踐自會稽兵敗,先休養生息以安民;隨後推行「好農、好信、征人、好兵、飭民」五政,以此用民。又修命令、明法度、嚴刑罰,將舉國民眾調教成可供驅使戰爭工具。越王稱霸,性格陰狠是為主因。
鏡頭閃回,按下吳越爭霸結束,回說晉國分裂。
自從趙鞅除滅范氏及中行二家,晉國六卿,止存智、趙、魏、韓四卿。
智氏、荀氏與范氏同出荀虒,當時只余智氏,以宗主智瑤為政,號為智伯。
智、趙、魏、韓四卿,聞說齊國田氏弒君專政,而諸侯皆莫能討,於是紛起仿效,私自立議,據地並土,兼吞公室,以為封邑。
晉出公之邑,便如周天子封國一般每況愈下,漸漸少於四卿,亦自無可奈何。
單說正卿趙鞅,號為趙簡子。長子或叫伯魯,立為世子;幼子名喚毋恤,賤婢所生,故此不為趙鞅所喜。
時有道家方士姑布子卿,以善相聞名天下。這日遊方來至絳都,至府拜訪趙鞅,趙簡子盛情相待,並請其遍相諸子,各說將來事業成就。
姑布子卿挨個相過,說道:休怪某直言,諸位令郎,除幼子毋恤,其餘無能過將軍者。
趙鞅聞聽此言,似信不信。於是待姑布子卿告辭之後,悉召諸子至殿,叩其學問。諸子大都吞吞吐吐,只有毋恤有問必答。趙鞅始知其賢,乃廢伯魯,而立毋恤。
便在吳國滅亡次年,晉軍伐齊,以智瑤為將,兵至犁丘,與齊國上卿高無丕對峙。
兩軍對圓,彼此開戰,智瑤身先士卒,作戰勇猛,驅車直入齊陣。晉軍見主帥如此奮不顧身,個個拼死向前,齊軍招架不住,大敗而歸。
智瑤親手俘虜齊國大夫顏庚,晉軍獲勝班師。
數年之後,智瑤再次出兵,討伐鄭國,率軍進駐桐丘。
鄭國向齊國求救,陳恆子男常率軍救援鄭國。智瑤不願與齊國結仇太深,聞而撤兵,但對陳氏援鄭大為不滿。臨撤軍前,便派使臣前往齊營,數說陳恆之罪。
晉使至營入帳,昂然說道:我家元帥在出兵之前占卜,與鄭國之戰必勝,惜未卜能遇齊軍。晉國伐鄭,其實只為問罪鄭國滅陳之事,亦是為你陳氏主持公道。未料你齊國陳氏反助仇伐親,未知是何意哉?
晉使說罷,告辭便走。陳恆子暴跳如雷,卻又無可奈何。
越明年,智伯再欲伐鄭,約會其餘三卿,請各出家甲隨征。趙鞅當時正在患疾,便使世子趙毋恤代往。行軍途中,智伯夜宴諸將,強命毋恤飲酒,趙毋恤以不能飲婉辭。
智伯酒醉大怒,便以酒斝投擲毋恤之面。趙毋恤面傷出血,還於本營。
趙氏將士眼見少主被欺,俱都大怒,便欲起兵造反,攻打智伯家兵。
趙毋恤道:忍此小恥,方能謀大事。
諸將見少主肯容,只得作罷。
次日拔營起程,四卿同伐鄭國,最終獲勝,凱旋而歸。智伯恐趙毋恤揭發自己酒後無德,反而惡人先告狀,在朝堂上便向趙簡子誣告趙毋恤不尊長輩,對己無理。
趙鞅還府,鞭責毋恤,命向智伯謝罪。趙毋恤並無辯解,心中懷怨,自此與智伯有隙。
晉定公三十六年,趙鞅病篤,昏迷五日。醒後回光反照,命召毋恤至於榻前,囑道:異日趙氏有難,惟晉陽城可恃以自安,汝可識之。
叮囑已畢,瞑目而卒。趙毋恤繼立為趙氏宗主,是為趙襄子。
晉出公憤恨四卿專橫,聞說趙鞅已死,以為良機已至,遂密使人乞兵於齊、魯二侯,請借兩國之兵,相助自己討伐四卿。
齊國田氏及魯國三桓不約而同,非但不允出兵相助,反遣使密告於智伯。
智瑤大怒,會同韓康子虎,魏桓子駒,趙襄子毋恤,集合四家之眾,反而討伐出公。
晉出公此時欲哭無淚,不敵四家勢眾,遂棄國而走,出奔於齊。出公既被趕走,智伯便與韓、趙、魏三家商議,復立昭公之曾孫姬驕為晉君,是為晉哀公。
自此晉國軍政大權,盡都歸於智伯瑤之手。
鏡頭閃回,補敘智伯來歷。
智伯名瑤,因諡號為襄,故稱智襄子,乃智武子智罃後裔,智文子智躒之孫,智宣子徐吾之子,智氏家族第三位正卿。
智徐吾欲建嗣子,因喜子瑤聰明多智,謀於族人智果:吾欲立適子,卿謂子瑤何如?
智果立即答道:瑤不如宵!
徐吾奇道:子宵才智,皆遜於瑤多矣,卿如何勸我棄智立愚?
智果搖頭:能保家族福祚綿延者,不在智愚。子瑤自有五長,惟有一短。五長者,乃美須長大過人,善於射御過人,多具技藝過人,強毅果敢過人,智巧便給過人。然而貪殘不仁,是其一短。若以五長凌人,而濟以不仁,則誰能容之?若果立子瑤,智宗必滅於其手!
徐吾不以為然,竟立智瑤。
智果嘆道:我若不改適別族,懼隨其波而溺也!
乃賄賂太史,求改氏譜,自此之後改稱輔氏,宣布與智氏脫離親族關係。
趙鞅病故,智瑤繼為執政正卿,由是獨專晉政,高居四卿之首。便仗內有智開、智國等肺腑之親,外有絺疵、豫讓等忠謀之士,權尊勢重,遂漸有代晉自立之志。
畫外單:此時中原諸侯,已從春秋爭霸戰爭,過度為戰國時期混戰,齊、晉、楚、越四強並立,戰國格局雛形初具。四強之中,晉、齊、楚乃是老牌強國,越國是屬新興勢力;晉國雖然仍屬最強,卻因政出私門,因而戰力大減,已遠不如文、襄、悼三代霸主風光。智瑤此時初涉政壇,亦如趙鞅當年,意欲匡扶晉國霸權,並發揚智氏三代正卿輝煌。
周元王七年,一代兵聖孫武逝世,所著《孫子兵法》十三篇去向不明。
與此同年,衛侯姬輒為加強公室,打擊諸大夫私家勢力,威脅要處大夫褚師比肜刑,又奪取公孫彌牟封邑,剝奪司寇衛亥職權。眾卿聞此,皆都離心。
衛侯又大興土木,修築新都濮陽,並殘酷剝削壓迫築城工匠。
褚師比、公孫彌牟等諸大夫見此,趁機聯合鼓動工匠暴動,趕走衛侯。
衛侯姬輒出居城鈕(今河南滑縣東),復將徒眾化整為零,以大夫祝史揮為內應,企圖襲擾濮陽。未料行事不密,卻被公孫彌牟覺察,遂將祝史揮遣送出城。
衛出公圖謀復國失敗,得知各國諸侯正在越國聚會,便派祝史揮前往越國,向越王請求救兵。越王應允衛出公所請,乃派大夫皋如、舌庸為將,魯大夫叔孫舒,宋大夫氏筏為副,分率魯、越、宋三國聯軍,進攻衛都濮陽。聯軍攻至外州,大肆搶掠。
衛國諸大夫聞說三國聯軍來伐,各出家甲私兵出城抵抗,一戰而至大敗。
衛出公兵至濮陽城郊,為泄私憤,發掘褚師比父親褚師定子之墓,焚燒棺材骸骨。衛大夫公孫彌牟與聯軍中越國大將皋如有舊,遂派王孫齊暗地拜見,重金收買,賄其撤兵。
皋如既受重賄,於是止兵不前,不再護送衛輒進城。衛國諸大夫大開城門,擺出迎接衛侯輒還國架式,但在城頭部署軍隊,嚴加戒備,整兵以待。
越、魯、宋三國聯軍退走,衛侯輒由此不敢入城,只得返回城鈕。公子黔復與諸大夫趕走出公之子,因而自立,是為衛悼公。
諸大夫經過商議,復將城鈕割讓給越國,以此借刀殺人之計,欲使出公更無立足之地。衛輒不甘心失敗,又向齊、鄭兩國求救。
齊、鄭同意出兵相助,組成聯軍,一度攻入衛國內境。但因屢戰不勝,只得撤軍。衛公輒徹底絕望,終於死在城鈕。因死於出逃途中,故此諡號為「出」。
衛出公薨逝次年,周元王姬仁駕崩,在位八年;子姬介即位,是為周貞定王。
貞定王二年,乃是《左傳》記事終結之年。
畫外音:《左傳》乃魯國左史丘明所著,是為中國首部記事編年體史書,敘述上起魯隱公元年(公元前722年),下迄魯哀公二十七年(公元前467年)史實,共二百五十五年歷史。此時早期儒家形成,是指孔子及其洙泗門人;受業身通者七十七人,皆異能之士。孔子之後,七十七子及其後學洙泗門人活動頻繁。由是儒家學說,成為當世顯學。
鏡頭閃回,回學晉卿智氏。
智瑤繼為晉國執政正卿,一朝大權在握,便欲建功立業,重現先祖正卿家族輝煌。
其時越王勾踐伐吳,智伯便欲借吳國不能北顧之機,圖謀衛國。
吳王夫差當時忙於抵禦越國來犯,為免北方後顧之憂,亦著意與晉國修好。因聞智瑤初任執政,遂遣大夫赤巿為使,往聘晉國,以表祝賀。
赤市奉命,率團北行。途徑衛國,衛國執政南文子親出數十里相迎,並贈送厚禮重金,藉以結好吳王。赤巿卻之不恭,只得笑納,於是感恩戴德,來到晉國。
智伯見之大喜,熱情相待,異乎常禮。
國事訪問完畢,智瑤命用豪華巨輪相送赤巿歸吳,其後隨從戰船百艘,聲勢浩大。
赤巿心中納悶,暗道:世人皆雲智瑤乃是刻薄鄙吝之徒,此番怎生如此慷慨?
便派從人暗訪,稍後來報:後面戰船中盡載晉軍精卒,皆都盔明甲亮,器械齊整!
赤市大吃一驚:智伯欲送我等還吳,怎需數千兵甲?此去必經衛國,則是欲行假途滅虢之計,欲趁便奇襲衛國,一舉滅之也。此謂借雞生蛋,甚是狠毒。
部從:如此奈何?
赤市:休說衛大夫南文子有恩於我,便是並無恩義,我等將晉軍引去,使衛國罹難,亦必嫁禍於吳,使赤巿處於萬劫不復之地。然今大軍已發,如其奈何?
隨從深以為然,皆都心懷恐懼。
隨行副使乖巧多智,於是獻計:此事易為。先生只作不知其謀,待智伯餞行之際,託病不出,要求便在晉國療疾。其後卻覷個方便,藉口國中有急,留書便走,豈不是好?
赤巿笑道:此計難登大雅之堂。但也只有以毒攻毒,顧不得許多。
果依副使之策,裝作舊病突發,倒在館驛,寸步難行。
智瑤未辨真偽,借吳謀衛計劃就此落空。
一計不成,又思一計。待吳使離晉歸國之後,智瑤又效當年先祖荀息假道伐虢之計,先送給衛侯四匹良****雙璧,以懈其防備之心。
衛侯歡喜笑納寶璧良馬,設宴大會群臣,以示慶祝。與會群臣,皆得智伯使者犒賞。
衛國眾臣大悅,盛讚智伯大德。大夫寧文子突發警覺,面有憂色,提醒衛侯。
寧文子:無功不受其祿,無力不受其賞。智伯忽賜無功之賞,主公還請留意詳察!且駟馬整璧,乃小國進獻大國之禮;晉國反送於衛,必是居心叵測,不可不防。
衛侯聞而大悟,不動聲色。待晉使方去,便令加強邊防。其後不久,智瑤果然帶領晉軍前來偷襲,因見衛國防備甚嚴,於是嘆道:衛國必有能人,猜透我計,不可伐也。
只得下令退兵,伐衛之謀於是再次落空。
兩次計謀落空,智瑤賊心不死,又思一計。忽一日,對外宣布嫡長子智顏有罪,要將其發配楚國為質,並使百乘戰車押送。
消息傳到衛國,南文子再次警覺,入見衛侯道:臣聞智瑤嫡子智顏有德,並無過錯。今無故便遭其父驅逐,且以大隊人馬押送,又途經我國,此事蹊蹺,不可不防。主公可派人前往彼來路打探,若智顏所帶車輛超過五乘,則命嚴密布防,千萬不可放其入境。
衛侯准奏,再次依言而行。
智顏不得入衛,只好原路返回,還報其父。
智伯聞而仰天長嘆:衛國能人,尚未死乎?
三次伐衛計劃,就此流產。
三次伐衛不成,智伯便不在此糾纏,反將目光投向中山,圖滅其屬國夙繇。
雖定攻擊目標,只是苦於道路崎嶇,不好行軍。經過一番思考,智瑤又得一妙計,遂命人鑄造大鐘一口,派使賜予夙繇國。大鐘口徑經過專門設計,正好等同於戰車兩軌之距。巨鍾鑄就,反請夙繇國君派人來取。
夙繇國君不敢不受,於是命人開路取鍾,工程糜費鍾價百倍。結果取鍾之路一旦修通,智瑤就率晉軍沿路北伐,一舉攻破夙繇國,並其地而有之。
鏡頭快進,轉眼之間,便至周貞定王五年。
智瑤再次率軍攻鄭,趙毋恤率軍從征。
晉軍很快攻入鄭國縱深,連克數城,進而圍攻鄭都。鄭軍在都城南里防禦,戰於桔秩之門。晉軍將攻城,智伯命趙毋恤先攻,毋恤卻推智伯先入,二卿發生矛盾。
鄭國趁此晉軍內耗之機,急遣使出城,去向齊國求救。齊侯應允,出兵相助。
晉國聞報齊國出兵,便即撤軍,但鄭國九座城邑,此戰歸晉。
智伯歸國,遂召諸臣密議,問有何妙計除去趙襄子,以泄己憤。
謀士絺疵進策:智、趙、韓、魏四卿位均力敵,我若一家先發,彼必三家合力拒之,並無勝算。明公若泄私憤,不如以直接謀取晉室為上。
智伯:奇哉怪也!謀取晉室,與除趙氏何干?
絺疵:公若謀晉,須先削三家之勢。今越國方盛,晉失主盟,主公可假傳晉侯之命,託言興兵與越爭霸,令韓、趙、魏三家各獻地百里,民萬戶,率其賦收以為軍資。三家若從命割地,明公則坐增三百里之封,智氏益強,三家日削。若有不從,則矯晉侯之命,率軍先除滅之,此食果去皮之法也!
智伯:善哉!此計甚妙,卿真乃智謀之士。然此三家之中,當先從那家割起?
絺疵:智氏與趙有隙,若先自趙始,必遭其拒,其後便不易行。若依臣計,韓虎性格怯懦,畏首畏尾,不如先韓次魏。韓、魏既從,趙氏則不能獨持異議也!
智瑤:卿言是也,韓虎雖然名虎,實乃犬羊之輩。
即遣族弟智開,先至韓虎府中,探其口風態度。
韓虎諡號韓康子,韓簡子不信之孫,韓莊子庚之子,韓氏第十代宗主。正在家中閒坐,忽聞報智開來訪,不敢怠慢,遂親迎出府,延入中堂,叩其來意。
智開依照兄長之囑,開門見山:吾兄奉晉侯之命,欲治兵伐越,令三卿各以采邑百里入於公家,取其賦收,以充公用。故命某來致意尊公,願乞地界回復。
韓虎心中疑惑,含糊答道:子且暫回,來日即當報命。(本集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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