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了元旦,喬璐寄了些錢回來,李蘭芝也沒法退回去,只好把錢給收下了。她跟丈夫一商量,給店裡換了台新的空調,還剩下一點錢,她狠了狠心,給喬琳買了一件新的長款羽絨服。千叮嚀萬囑咐,這次千萬別再把衣服燒壞了。
穿上新衣服的喬琳捨不得脫下來,到處跟人炫耀。教室里暖氣開得很足,她熱得流汗,也一直穿在身上。如果有人問起來,她會特別自豪地說——這是姐姐給我買的!同學們羨慕她有個好姐姐,卻又憋不住在私底下議論——他們三兄妹到底哪個不是親生的。
二中的家屬院裡總會聚集著一些老人,他們夏天乘涼,冬天曬太陽,身邊或許還帶著孫子孫女。喬琳的新衣服很合身,老奶奶們看到了也會交口稱讚——琳琳終於長開了,不再是那個黑瘦的小女孩了。她出落得越發水靈,盤亮條順的,像個衣服架子似的,去做明星都可以了。
喬琳很開心,當然不忘炫耀姐姐一番,這些老人們又一陣感嘆,喬家的孩子長大以後,個個都不簡單吶!
跟喬家孩子受到讚譽不同,徐威的境遇可就慘多了。住家屬院的好處是,大人們都是同事,鄰里之間互相照應,這種情分很難得;壞處就是院裡的老人都是看著小孩長大的,長大成人後,童年的糗事依然是他們閒聊時不變的話題。
徐威就是一個典型的受害者。
他明明只是跟在喬楠身後瞎鬧騰,可是喬楠走了,老人們的焦點只能對準他。什麼爬樹被樹枝刮掉褲子啦,去洗海澡被人偷了衣服,最後只穿著一條泳褲回來啦……等等,不勝枚舉。
最後不忘以大笑收場——看看,那小破孩轉眼間都長這麼大了!
面對老奶奶們的評頭論足,徐威很乖地點頭,卻只能臉上笑嘻嘻,心裡……
更讓他憤憤不平的是,和喬楠一起闖的禍,為什麼最後受傷的總是他?
去喬家店裡吃餛飩,喬琳一直翻看報紙,只要看到卡卡,便滿懷深情地親吻他一下,好像將他結婚的事情忘得一乾二淨。
徐威有心逗她:「你說卡卡結婚之前一直都是處子之身?」
喬琳很是得意:「嗯吶!他是虔誠的基督徒,婚前要守貞的,他跟他妻子交往三年,一直都沒有越線,這種男人真的太難得啦!」
徐威不懷好意地說道:「那這下壞了,他結婚之後,肯定會下盤不穩,動不動就腳下一滑,再也不能帶球過人了!」
喬琳眨著大眼睛,很是不解:「為什麼呀?」
徐威笑得神秘莫測,將湯水喝完,一抹嘴就跑了。喬琳很是納悶,正好爸爸出來上菜,她便問道:「老爸,結婚以後為什麼會下盤不穩,腳下一滑?」
喬建軍慌忙捂住了女兒的嘴,可是其他吃飯的大叔都笑了起來。喬建軍斥責道:「你從哪兒聽來這些葷話?」
喬琳沒說話,一個大叔說道:「剛才那小子說的。」
喬建軍氣得手痒痒:「看他敢不敢再來!再來我打斷他的腿!」
喬琳本來還打算去問問孫瑞陽這句話是什麼意思,可是看眾人的反應,她知道這應該不是什麼好話,她只好把這個謎團埋藏在心底,直到好幾年之後才解開,不禁暗罵徐威是個老司機。
家裡雖然拉上了網線,但除了跟哥哥姐姐聯繫之外,喬琳幾乎沒有任何機會能在家裡上網。上次孫瑞陽說,哥哥自己建了一個服務器,最多可以連十台電腦打遊戲。她雖然總跟哥哥吵架,但不得不佩服哥哥是個很厲害的人,如果他在家,說不定能找到讓她上網的好辦法。
可喬琳是個有骨氣的人啊,她已經發誓了,在哥哥主動跟她聯繫以前,她不會再給哥哥發信息,否則她就是小狗。她不信治不了哥哥,他怎麼比電視劇里演的那些霸道總裁還冷酷?給他發信息是件很傷自尊的事情,她才不會再幹了。
在喬琳跟哥哥賭氣的時間,喬楠遭遇了一次危機。那時,他一邊沉浸在初戀的美夢中,一邊經歷了他人生中的第一次全校檢討。
作為全校的模範班長,坐在下面的人實在想不出來,到底是什麼樣的理由,能讓喬楠接受這麼嚴重的懲罰?
「十二月二十四號晚上,我無視校規校紀,組織同學半夜打遊戲,造成了極其惡劣的影響。這是繼上學期打遊戲被抓之後,第二次以同樣的理由被抓。在同樣的地方,以同樣的方式摔倒兩次,我深感自己技術水平不過關,辜負了戰友們對我的信任……我深刻認識到了我的錯誤,並做了以下反省:
第一,深夜聚眾打遊戲性質惡劣,我以後絕對不會再犯;
第二,自己技術水平有限,建的服務器被糾察發現,這屬於學藝不精。同學們也要注意,自己建的服務器一定要隱藏在後台,否則很容易被人發現。以後我要更加努力學習專業知識,提升我軍科技水平;
第三,打遊戲期間太過投入,竟然沒有一點偵查意識,糾察走到眼前才察覺。這充分暴露了我偵查意識不強、容易放鬆警惕的弱點。今後我一定會注意,提高自身的軍事素質……」
喬楠還沒念完,台下已是哄堂大笑。喬楠清了清嗓子,嚴肅地說:「我在做檢查呢,嚴肅!有什麼好笑的。」
台下的笑聲更大了。
喬楠踟躕著收起檢討,無助而又無措地看向教導員。
教導員面色陰沉,拿起話筒說道:「喬楠嚴重違紀,扣除日常行為分5分,其他參與者扣3分。希望大家都能認識到這件事的嚴重性,以後不能再犯!」
喬楠咬緊牙關,讓自己看起來酷一點,不要為了這幾分就難受得肝腸寸斷。
其實這能怪誰呢?不怪室友攛掇,只怪他自己手痒痒。而且男孩子嘛,年少氣盛難免幹些沒腦子的事,要不老了拿什麼吹牛逼呢?他也沒把被抓這件事放在心上。
況且軍校的幾位領導都知道他,那位白髮蒼蒼的副校長當著很多指導員的面評價過他:「你們看看這個兵,看起來慈眉善目的,其實這個腦子啊,頑皮得很!身上這些骨頭,都皮得跟油鍋里的蝦一樣,如果不是這塊乖皮囊擋著,早就上躥下跳了!這副骨頭啊,你們可得好好敲打敲打啊!」
喬楠嚴重懷疑,這位操著一口四川方言的老爺爺以前是不是搞文藝創作的,用詞這麼豐富。他很不服氣「慈眉善目」這個詞,不過老爺爺都這麼評價他了,他只好繼續慈眉善目地笑著。
好在老爺爺看在他乖巧的份上,又說道:「你們也知道,太乖的兵不行,太頑劣的也不行,像他這樣的才是最好的苗子,你們可得好好培養啊!」
教導員們深以為然,發誓要將喬楠這塊璞玉好好打磨。喬楠犯的這些錯誤可大可小,教導員們也理解——年輕人嘛,總有血氣方剛控制不住的時候,打遊戲這事真算不上多麼嚴重,至少比那些打架鬥毆、半夜翻牆的省心多了。
喬楠做完檢查,他的室友、藏族小伙次仁湊上來,用藏味普通話說道:「早就告訴你,不要打遊戲的嘛!你不聽,這下好了,被扣了五分!」
喬楠嚴肅地問道:「革命失敗過一次,就不搞了?」
次仁果斷搖頭。
喬楠理直氣壯:「打遊戲被抓了一次,就不再打了?」
次仁恍然大悟——班長說得好有道理哦!
喬楠低調地挑了挑眉毛,說道:「失敗是成功之母,下次他們就抓不到我了。」
次仁笑出了一口大白牙:「果然是班長,就是厲害!」
跟在高中時一樣,喬楠一開始並不是班長。在高中時,他毫無怨言地幫助住校的同學代購包子,平時給同學講題從不糊弄他們,最終以自己的厚道和真誠打動了同學們,在高一下學期投票選舉中脫穎而出,這才開始了自己的班長之路,並一直當到畢業。直到現在,實驗一班的qq群還是他拉扯起來的,不過他平時上不了網,都是熱心腸的黃金子在打理。
上大學之前,他自以為分數不低,後來才知道,同專業不少人都是以能去清北交復的分數來到這所軍校的,成績上的優越感瞬間消失了;再後來,喬楠得知睡在他上鋪的是某軍區少將的孫子,斜對面的室友是京城某局長的兒子,意外的是他們都挺低調的,沒有特別張揚,看起來跟普通學員一個樣。
可即便如此,喬楠就會不自卑了嗎?他出生於市井,成長於平凡,除了勤勉之外別無所長。所以喬楠默默收斂起鋒芒,該學習學習,該訓練訓練。過了一段時間,他也不知道為什麼,戰友們好像都挺喜歡圍在自己身邊的,除了請教,他們還很喜歡跟自己打遊戲。
別的不敢說,喬楠對自己打遊戲還是很有自信的,畢竟他從小到大都是吉祥路的孩子王,最擅長的就是帶著別人玩了。
就這樣,喬楠一點點贏得了戰友們的信任。軍校的學生都是熱血沸騰的小伙子,時間久了難免會產生矛盾。之前的班長脾氣火爆,幾次引起了眾怒,後來不得已重新進行選舉,喬楠再次憑藉自己的好人緣高票當選。好人緣這個東西,好像是天生的,也好像是遺傳的。
當了班長以後,他不再對內務整理不好的同學大吼大叫,而是耐心地教他們疊。畢竟父親是當過兵的,從小一直要求他疊豆腐塊;喬楠不會因為戰友們唱歌不響亮就急得跳腳,他只會急得抱頭蹲到地上,弄得戰友們拼命忍住笑,不好意思不服從管教。
在喬楠擔任班長這段時間,班裡風平浪靜,各項成績都排在前頭,喬楠自然功不可沒。他一次次告訴自己,他喬楠不比任何人差,成績絕對能排到專業前三,軍事素質在同批里數一數二,如果真按照個人能力分配,那他應該能自由選擇自己想去的地方。
但是有人在的地方就會有競爭,有競爭就會有矛盾。喬楠現在表現好,不一定就意味著以後有個好前程。升入大三之後,他的壓力明顯大了起來。專業課難度加大,訓練也比以往苛刻了許多。他們寢室有八個人,有人是根正苗紅的紅三代,有人是京城高門大院的官二代,也有人是少數民族骨幹計劃的培養對象,好像每個人都不愁出路,唯有喬楠會為前途感到焦慮。
他知道,像他這樣毫無背景、出身平凡的少年,多半會被分配到紐西蘭這些偏遠艱苦的地方。當初投筆從戎的時候,他是滿懷一腔熱血的,兩年半過去了,他自認為身上的熱血還沒有涼。若他心甘情願去偏遠地方揮灑熱血,那倒沒什麼;但如果真分配到了同學們都不屑於去的地方,他會不甘心。
對他來說,兩次打遊戲被抓成了他軍校生涯的「污點」。好在他臉皮厚,並沒有往心裡去。只是走到人生的十字路口,想起以往那些傻乎乎的作死行為,喬楠很是擔心,以至於在夜裡輾轉反側——但願那些往事不會對他造成什麼影響。
這些擔心,喬楠從來都不會跟家人說,他會寫信告訴遠在北京的那個她。她是最懂他心思的那個人,每次收到她的信,他都會感到身心舒暢,迫不及待地想要見到她,擁抱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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