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劍宗那邊,一道劍光飛天之後,星月神殿便安靜了下來。
人聲鼎沸的大殿,忽然變得落針可聞。
段奕生緩緩癱軟在,代表星宗之主的座位,兩眼無神地,呆呆看著中空的穹頂。
巨大的悲傷,溢滿他的心湖,令他的呼吸聲仿佛都帶著哽咽的味道。
李莎是他選中的。
是被他從銀月帝國,秘密地帶入星月宗,而且還是剛一出生時,就連李家的很多人都不知情。
他知道李莎有著異族血脈,可李莎出生時,和月亮的共鳴實在太強了。
他也是拿李莎賭一把。
他費盡心思地,去遮掩李莎混血者的身份,傾盡宗門的資源,終於讓李莎有了如今的戰力和尊貴地位。
結果,竟然是這樣。
譚峻山站在那兒,寬闊的肩膀微震,他強忍著內心的悲痛,以他和李莎獨有的秘法,一遍遍地傳喚。
段奕生嚴厲的命令,他沒當回事,因為在他譚峻山心中,段奕生只是星宗宗主。
而他譚峻山,一直都是月宗的人,而月宗的當代宗主,就是他師姐李莎。
李莎從天外歸來,要去阻止紀凝霜成神,是為了星月宗,也是為了他譚峻山。
他明知不妥當,可還是選擇尊重李莎,不論李莎對或錯。
因此,對於段奕生的急切,催促,他只聽在耳中,卻並沒有依言去實施,沒有如段奕生所願地勸李莎放手。
為自己奪一條神路的私心,自然也是有的,可更多的還是出於對李莎的感情。
師姐如此待我,我豈能辜負她?
可是,怎麼就變成了這樣?
譚峻山胸腔劇痛。
和李莎同樣年輕的他,顯然錯估了林道可的戰力和強硬,直到那一劍飛天,他才知道他錯的有多離譜。
脫離了星月宗,成為通天商會第一客卿的君宸,也保持著沉默。
他對李莎沒任何感情,連熟悉甚至都談不上,所以李莎的死他壓根無所謂。
他之所以沉默,是因為他突然意識到,父親多年來第一次忍不住的傳訊,第一次看似不合理的請求,原來當真是為了他好。
他如果跳出來去搶奪,他現在的下場,應該和李莎一樣。
形神俱滅。
看著身旁先前一眾義憤填膺,此刻一個比一個啞巴的宗門老人,君宸朝著癱軟在座椅中的段奕生,躬身行了一禮。
沒說一句話,他便轉過身,然後頭也不回地離開了星月神殿。
眾人看著他離去的身影,看著眼中痛苦無法掩飾的譚峻山,還有仿佛被抽離了精神的段奕生,不知該說些什麼。
不知過了多久。
段奕生擦拭掉眼角淚痕,深深吸了一口氣,以顫抖著的聲音,對譚峻山鄭重地說道:「別想著為你師姐報仇!即便有天,你以月之大道成神了,也別去嘗試!」
譚峻山神色痛苦地看著他,顯得有些茫然。
「你不行,君宸不行,我們都不行。」段奕生滿臉愁苦,渾身無力地,望了一眼劍宗的方向,「從古至今,在劍道這條路上,就沒有比他強的。這些年來,一席席神位的歸宿,幾乎都由韓前輩定奪。」
「可韓前輩,依仗的就是他這把劍啊!」
「韓前輩實施的很多方針,提出的那些建議,但凡遇到了阻礙,都是靠他這把劍解
決的啊!」
「這把劍,是我們星月宗,永遠也無法跨域的神山。」
段奕生感到無比地悲觀。
李莎死了,他數百年的辛苦謀劃,因那一劍毀於一旦。
可他還要阻止譚峻山報仇,即使譚峻山將來封神了,他都不讓譚峻山去做嘗試。
對林道可,他是真的怕。
……
隕月禁地,以天外奇石新建的巍峨宮殿內。
天啟身前的餐桌上,滿是沒收拾的殘羹,他粗黑的眉毛,此刻擰了起來,手中銀亮的筷子,也被他輕輕放下。
在他對面,除了石柱內的歸墟神王,還有天藏和嚴奇靈。
而嚴奇靈,則是從那條通往災惑魔淵的域界通道,剛剛回來不多久。
天啟和歸墟兩位神王,前不久還在爭論,爭論著顧星魁那一席神位的歸宿。
在李莎突然現身後,天啟開始極力勸說歸墟,讓歸墟也支持他,幫李莎和星月宗,去謀奪那一席神位。
歸墟一邊拒絕著,一邊勸天啟冷靜,讓天啟和李莎溝通。
可還沒有等這兩位神王,談論出一個結果來,劍宗那邊就有一道劍光飛天,於是李莎形神俱滅,隕落在了彩雲瘴海。
之後,被驚動的天藏,和剛回的嚴奇靈,一起來見兩位神王。
「我沒想到,他竟然比當初那位死於太陰大人手中的,那一代的劍宗之主還要強。」歸墟神王的魂影,在石柱內幽幽地說:「我們常年活動在星空邊界,在眾多神秘禁地探索,似乎對浩漭的認識嚴重不足。」
林道可遞出的一劍,讓歸墟和天啟兩位神王,一下子清醒了過來。
他們突然意識到,他們的力量,聯合祖安和荒神,在面對浩漭五大至高勢力時,原來也沒什麼優勢。
而不久前,他們還讓鬼神幽瑀寒了心。
嚴奇靈輕咳一聲。
天啟神王很自然地看了過來,「太始,可是讓你捎了什麼話?」
「太始大人,願意延緩顧星魁死亡的時間,不完全因為虞淵。」
嚴奇靈一開口,就感覺歸墟和天藏兩人,也都看了過來,也都在認真傾聽。
「顧星魁的那一席神位,太始本就沒打算爭奪。兩位大人,因為你們沒回過浩漭,所以不清楚劍宗之主的可怕。太始大人,雖然被鎮壓在隕月禁地,可他卻蠱惑了聶擎天,讓聶擎天站在了我們這邊。」
「太始大人,通過聶擎天,和他對浩漭這片土地的了解,知道那位的可怕之處。」
「因為知道那位的可怕,這一席神位原本就屬於劍宗,太始大人便覺得不可為。」
「當初聶擎天會死,是因為他要幫太始大人脫困,要讓太始大人沖離此地。」
「擎天之劍隕落以後,他空出的那一席神位,之所以交給顧星魁,是因為姓韓的那個老狐狸,想以顧星魁擋住太始大人的神路。」
「其實,在那一批劍宗的大劍仙當中,顧星魁是相對較弱的那個。」
「顧星魁能榮登神位,完全是姓韓的老狐狸,怕太始大人有天掙脫隕月禁地,從而做出的布置和後手。」
「老狐狸想的是,即便有誰,有什麼力量,能夠讓太始大人以後出來了,有顧星魁先占著位置,他也無法封神。」
「可你們幾位大人,幫助他以別的方式,不依仗浩漭氣運成功封神了。」
「於是,顧星魁這把本就不夠鋒利的劍,在失去了鎮壓太始大人的意義後,他的死也就註定了。」
嚴奇靈停頓了一下。
然後,又再次開口:「顧星魁的死,自然是太始大人造成的,可姓韓的老傢伙,其實應該是樂意看到的。本就為了壓太始大人,才能成神的顧星魁,如今變成了短板,還占著劍宗的一席神位,他的存在只會消弱劍宗的力量。」
「太始要他死,姓韓的,也想他死了騰位置,所以他不得不死。」
「姓韓的根本沒感情,只要他認為對的,認為是對浩漭好,他才不在乎犧牲誰。」
嚴奇靈看向柱子內的歸墟,沉吟了一下,說:「這一席神位,既然林道可決意要,而韓邈遠又有了周全布置,我們放棄是明智的。而由紀凝霜去接管,不論出於虞淵的原因,還是對我們來說,都是一個最好的選擇。」
「最好的選擇?」歸墟都有些迷惑。
「劍宗那邊,除了紀凝霜外,另有七情之劍陸宏鵬,青花之劍蘇晴茉,粉碎之劍梵鶴卿,這幾位也有封神希望。如果讓這幾位中的某個在後續封神,對我們來說,反而麻煩更大。」
「因為,他們的劍道,並非源自於那頭天外的來物。」
說起泰坦棘龍時,嚴奇靈明顯謹慎了許多,「紀凝霜的寒冰道則,既然源自它。那麼,等太始大人在千鳥界,孵化出它的幼獸,從它而衍生出的神路,或多或少都會被那頭幼獸限制部分力量。」
「檀笑天的黑暗之力,從一頭黑暗巨龍而來,不過他已超越了黑暗巨龍,幾乎在外域,融合了所有已知的黑暗。可即便如此,它的幼獸若出世,也能對檀笑天造成影響。」
「宇文皓,是從烈焰巨龍參透的神路,他也是一樣的道理。」
嚴奇靈微笑著說道。
歸墟,天啟,還有初聞此事的天藏,聽聞都神色一震。
「既然暫時搶不了,讓紀凝霜去封神,就是最好的選擇。」嚴奇靈猶豫了一下,又道:「這個女人很聰明,她應該本能地感覺出了什麼,所以緊握著星霜兩條神路不肯放手」
「可即便如此,她的那一席神位內,只要烙印著寒冰道則,未來等它的幼獸出世,紀凝霜還是會被限制一部分力量。」
「可別的大劍仙,他們所參悟的劍道,我們是無法限制的。」
天啟神王突然道:「林道可怎麼解決?」
嚴奇靈沉默了許久,說道:「林道可的封神之路,絕不是從它而來,暫時無跡可尋。即使那頭幼獸,能夠在將來出世,對林道可也造不成絲毫影響。」
「太始,可有對付林道可的辦法?」歸墟沉聲問。
鬼王天藏,看著他在石柱內的身影,又看了看天啟,知道林道可的那一劍,震撼了眼前的兩個神王。
他們不了解林道可,也自知不敵,所以想從太始那邊,找一個保障。
而太始,從來沒離開過浩漭,被鎮壓在隕月禁地時,也知此方天地的一切變化。
「太始說……」
嚴奇靈臉色複雜,欲言又止。
「說什麼?!」
天啟和歸墟齊問。
「唯有等太陰出世。」嚴奇靈輕喝。
「這怎麼可能?」天啟煩躁地哼了一聲。
歸墟卻默不作聲。
天藏也同樣沉默。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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