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番話,讓子莫頗為意外。這周國皇帝還會打開天窗說亮話了,那好,他便與他說個明白!
&當初拿你當莫逆之交,知己好友!而你,如今所為不過是在一遍遍凌遲於你我間那難能可貴的昔日情分!還問我為何如此?事到如今我如何還能對你有所期許?覺得你還是以前那個重情重義的宇文邕?!」子莫怒道。
&於我不公平!」宇文邕大聲駁斥道,「這如何公平?你便是仗著什麼都不記得了,就可以如此灑脫,唯獨我,便這樣等著,盼著,哪怕是看到一個背影如你,一雙眸子裡有神似的情韻,都足以讓我駐足留戀不肯離去!我和你如何只有這短短十餘年的交集>
宇文邕悲慟萬分,欲要把這層層埋壓在他心中從未見得天日的心意一一道出,可是看那人只是茫然地看著他,似乎,覺得他是醉了。
他或許真是醉了。。。。。。宇文邕失落地坐下身子在桌旁撫額苦笑。
這人便是紀塵那又如何?紀塵視他為得意弟子,卻並不知曉他還對他存了這樣的心思。
他便是世人口中那道貌岸然的偽君子吧。當初天上地下信誓旦旦追殺那悖逆師門的楚彥,欲打得那人魂飛魄散。
眾仙家皆是以他為表率,覺著他真武大帝真是嫉惡如仇,與魔道勢不兩立,黑白分明清理門戶。
可師父若知曉他心中的那些念想絲毫都不會比那楚彥乾淨半分,恐怕也會是對他失望至極。
這上天,何時對他公平?
他將長恭深藏於心,長恭卻早已經陷於高湛的掌心。
他對師父辱慕情深,師父卻為了那包藏禍心的楚彥折落仙身。。。。。。
他自此便知曉了情愛二字如何能忍,怎麼能讓?他一退,便是千山萬水已然繁花落盡,那人,卻只能遙遙看著距他遠得心傷。
不值,他太不值。
那行刑台上,他便應該告訴紀塵他愛他!
不是弟子之於師父,而是他辰星之於紀塵,便是一同墮入六道輪迴,也好過他這些年一人獨自守望。
他最後一次那麼聽話地遵從師命將他行了天刑,而後像傻瓜一般獨獨守著紀塵留下的紫薇宮,箇中滋味,當真比受了七十二道雷刑還要煎熬痛苦。
千萬年了,他才明白,他便是太聽話了。所以,成了這獨自煎熬的傻瓜。
&這樣罷,你要如何想我都無妨。恨我也罷,卻只要知曉我是獨獨愛你的那個傻子罷了。
長恭,你忘了便忘了吧,只要我記得便好。」
宇文邕垂頭在那裡喃喃自語,並不看子莫。
他當真是醉了嗎?
子莫心頭一顫,他看著宇文邕悲泣的模樣,一時間腦子發懵,竟然不知道如何應對。
然而他告誡自己不能心軟,他每每死於這心腸太軟。這次,可不能再如此了!
故意別過了頭不去看他,硬起心腸,他說道:「時辰不早了,陛下若是覺得乏了便回去歇息罷。」
呵。
宇文邕苦笑著站起身子,搖搖晃晃朝子莫走來。
&恭你如今也學壞了,我一答應了你的要求便連逐客令都下了。如今,我有這麼讓你害怕嗎?」
媚眼如絲,宇文邕曖昧抬手捋了捋子莫臉側的青絲,帶起一片微癢。
子莫一愣,渾身警鈴大作,剛想退後些與這人拉開些距離,卻被扣住了後背腰際,這比他高大的身軀便似乎是醉倒了傾覆下來,躲閃不及。
宇文邕的臉垂落,卻並未如子莫預料的那般吻到了他的唇上,只是慵懶地便這樣貼著他耳鬢廝磨。
似乎是萬般繾綣,卻又無可奈何。
宇文邕擁著他長長嘆了口氣,這般蒼涼,輕嘆聲猶如羽毛在他耳畔輕輕拂過,隨即沉沉地落在子莫的心田上,有了迴響。
他為何這般倉惶?
明明坐擁這大周江山,放眼天下,如今的局面真是他宇文邕勝算在握。
子莫抬頭想說些什麼,卻不經意間便落入了宇文邕的那雙眸子裡。
他的心為之一驚,重重一跳,如今的他如何不明白這是什麼?宇文邕從未這樣看過他,他也從來不知道這人已經陷落成了這般模樣!
猛地想將這人推開些,可宇文邕卻更加緊地一把摟住了他。
&因為我從來沒對你山盟海誓過,你便覺得我是在隨意遊戲的。
你當真覺得我宇文邕是會恃強凌弱故意羞辱於你的混賬東西嗎?
我愛你,我很小很小的時候就愛著你!
不曾變過!從未變過!
只是我不敢,我不敢。。。。。。」宇文邕在他耳邊啜泣,他如何還像那指揮千軍萬馬淡定自若的周國皇帝!
子莫愣愣地,有些回不過神。
&小?你是說在漳水橋上與我弟弟搶風車的時候?」子莫問得自己都是一頭霧水。
&宇文邕卻突然嗤笑出聲。
子莫有些惱地皺起了眉頭,他正要發火卻見那宇文邕仰天一邊笑著,一邊卻用衣袖按了按自己的臉面,眼淚沾濕了他的衣袖,他的眼睛都是紅的,只是一臉無奈地看著他。
&算是吧,漳水橋上相見,是你我緣起的一面,真當感謝你那草包弟弟,如若不是他,我不知道今生能不能遇到你。」宇文邕微笑著說道,眉眼間都是慶幸。
。。。。。。
子莫不知道說什麼才好,只是直直回了一句:「我弟弟不是草包!況且那風車本就是他先看中的,是你宇文大公子比較霸道而已,硬要搶!」
&我不是看中那風車,而是看中了你。覺得打一架也好,總比擦肩而過來得熟稔。」
宇文邕一臉天真傻笑著說道,讓子莫臉紅著不知道如何回答才好。
兩人憶起往事,似乎先前橫在那兒的隔膜消退了開去。
若說起來,這年少之時一切皆是美好,怪不得有詩人曾嘆道:欲買桂花同載酒,終不似,少年游。
兩人相對而立,有些感慨,又是不禁唏噓。
宇文邕正要說些什麼,竟然是王公公在門外敲了敲門,問道:「陛下?皇后娘娘似乎鳳體不適,請你過去。」
。。。。。。宇文邕長出一口氣,甚是有些煩躁。
&怎麼了?」
&後娘娘身邊的貼身侍女說,是偶染風寒,娘娘想讓陛下去看看她,老奴覺得陛下最近公務繁忙,的確是對娘娘有些冷落了。」
王公公是看著宇文邕長大的,宮裡的老人,他在這陛下面前也沒有什麼可忌嘴的,便覺著如此下去,蘭陵殿下在這宮中的日子也會太過招搖,惹來眾議,到時候便不好收場。
六宮之主是皇后,該如何給皇后些顏面,還是決計少不了的。
宇文邕垂頭思量,又看了看子莫。
&明日還來,一起吃晚膳如何?」這眉目神色甚是任性,如同是出門前要先子莫答應他。
&便你,不過只是吃飯而已。你若是敢。。。。。。」
&會,我發誓,我以後都不用強的,我知道錯了。」
宇文邕滿口答應道,低頭認錯,當真是進退得宜,軟硬兼施,他擅長攻城略地,更懂俘獲人心。
子莫看著他這樣子,點了點頭,這歲羽殿也不是他的。他說不讓周國皇帝進來便能阻他多久?
看這人答應了,宇文邕抹了抹眼角未乾的眼淚,破涕而笑,看了看子莫便轉身離開了。
歲羽殿中,只剩下子莫一個人了。
躺在床上,他心中甚亂,猶如被貓爪子撓成了一團的毛球,如何都理不出一個頭緒來。
&並不是看中那風車了,只是看中了你而已。
不打不相識,總好過擦肩而過啊。。。。。。」
子莫在夢中還皺著眉頭,似乎,又與宇文邕打得熱火朝天。
&下?殿下?」躺在床上聽得阿涼小貓似地叫喚,嘆了口氣起身才發現,他竟然不知不覺一覺睡到了晌午。
&事啊?」子莫問道。
&下說,今日裡要接風燕國來的使臣,怕是今晚來不了這兒與殿下共用晚膳了。」阿涼乖巧說道。
&他滾!這種事情也要來知會一聲,似乎我高長恭真是他後宮圈養的妃嬪不成!」
子莫起床氣頗重,差點把枕頭甩那地上當那宇文邕狠狠踩一頓才能解氣。
然而看到阿涼那丫頭低頭憋笑的樣子,子莫才長出一口氣,往額頭上捋了捋自己垂下的長髮,收斂了方才的情態,這樣子的確是有礙觀瞻。
&國來的是何人?」子莫不禁問道。
&婢不知,只說是燕國位高權重之人。陛下都親自接風了,自然是大人物。」阿涼一邊幫子莫更衣,一邊說道。
是嘛。。。。。。
他現在身在未央宮中,這鳳凰的生辰怕是又要爽約了。當初說得信誓旦旦,可卻終究沒料到他眼下會身陷周國皇宮插翅難飛吧。鳳凰定饒不了他了。。。。。。
長長出了一口氣,然而,他何嘗不想離開這裡?
宇文邕公務繁忙,直到了第三日晚上才來歲羽殿用了晚膳。
他吃了飯也不見要走,卻說留下來想與長恭秉燭長談。
&是乏了,陛下不介意便歇於那貴妃榻上談吧。」子莫也不客氣,他攆不走他,便索性又自個兒占了張床,讓宇文邕睡於一旁的榻子上。
想來在北漠的周國大營中也是如此,宇文邕毫不介意,能留下來便很是欣喜。
子莫倒頭睡在床上,背對著那人也不看他。
他以為宇文邕要和他說些被宇文護當做傀儡的辛酸往事,卻沒想,這人還會講故事。
他說,他給他講個仙人的故事。
講一個笨蛋為了討師父歡心,一心一意修煉卻離得心上人越來越遠的故事。
子莫聽了不禁一臉狐疑地看著周國皇帝說道:「這當真只是個故事?」
前車之鑑,他想當年被宇文邕的故事騙了好些年。
&呵。」宇文邕看著虛空一點發笑,「你覺著是故事便是故事吧,畢竟,這神神怪怪的故事誰又說得清呢?」
。。。。。。晚風徐過,歲羽殿的燭火微晃。
周圍影影綽綽,那故事自那周國陛下嘴中道出很是縹緲。滄海桑田,一眼,便是過了萬年。
子莫聽得入迷,都不知道自己是何時入了夢鄉。
為何要如此執著於那上仙紀塵啊,其實,他並沒有他們看到的那般完美無瑕。
子莫的腦海中不知道是誰在幽幽低語,唯餘一聲嘆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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