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連城和秦世堯來到青雁舟附近的時候,張溥已經快撐不住了,返魂屍越聚越多,而他的人死傷枕藉,減員速度之快已經完全超出了他原來的預想。
增援的及時趕到,著實讓張溥很是興奮了一陣,他覺得秦大人會看在他的部隊傷亡極重的情面上讓他先行後撤一步休整一下。但他真是太不了解秦世堯了!
秦世堯雖然是文官,不懂得行軍打仗,不過他懂得觀察形勢,而且他非常明白什麼時候該下什麼樣的命令!
他在用單筒望遠鏡看過戰場的情況後,說了一句話,然後就把整個局面扭轉了過來。
他說:「若半柱香內還攻不上青雁舟,從三品將軍開始,依次往下斬首。」然後他折下了半支香,點燃!
命令通過傳令官很快傳達至各船,但依然有人在退卻,返魂屍撕咬屍體的血腥慘狀,並不是每個人都可以承受的。
秦世堯這輩子第一次看到返魂屍,對於這種悍不畏死的怪物,他非常的恐懼,但他的臉上沒有表現出一絲的害怕或者猶豫的表情。他也沒有躲進船艙內,他就這麼一直站在船頭上督戰!
秦世堯明白,要把殘忍的敵人打敗,就必須比敵人更殘忍。他先命鏽衣衛殺了七個受傷後企圖撤下來的士兵,把頭顱用槍尖刺著,一字兒排開在船首。
他站在這些滴血的頭顱旁邊,他的模樣白淨、斯文、有禮,但他的眼神卻比地獄的惡鬼更可怖!
戰場上的血肉橫飛,慘叫哀號,讓秦世堯的胃在不斷地翻騰,但他咬緊牙關死撐。
除了張溥的漕衛左營,秦世堯還帶來了淮陰刺史府的八百水軍,加上一半欽差衛隊和繡衣衛,人數約摸有一千五百多,在各營指揮官的戰刀催促下,水軍開始坐上小舟,強渡礁石區,猛攻青雁舟。
人越死越多,但淮陰水軍推進也越來越快!
每進一步,返魂屍和官兵都要付出沉重的代價,血水染紅了運河中的濁浪,一起一落都泛著令人心顫的碎紅。
大靖水師的戰鬥力本來就不錯,再加上秦世堯血腥的督戰令,半柱香未燃盡,官兵已經攻上了青雁舟。
返魂屍死傷大半,餘下的一小半開始退卻,登上甲板的士兵和一眾繡衣衛,再加上田橫雨、任狂風想乘勝追擊,但返魂屍潛水逃走,瞬間就隱匿無蹤,而且天色將暗,眾人不敢再行冒險,於是鳴金收兵,收縮在青雁舟附近布防。
秦世堯和蔡連城登上青雁舟的時候,天已將近黃昏。青雁舟上的船板被士兵的鮮血和返魂屍的黑血洗了一遍,在暮色下呈現出一種鐵黑色的沉重,尤其是在主桅之下的甲板上,返魂屍的屍體重重疊疊,堆成了一個個小山似的。
在這些屍山血影中,兩個人汗透重衫,血浸征袍,待官軍把剩餘返魂屍也斬殺殆盡後,才停下了手中的刀,勉力站著。
段千仇和盧邦彥!
盧邦彥他是認識的,但段千仇他不認識。
秦世堯剛才在單筒望遠鏡中就已經看到他們兩個人一直守在主桅杆下,與靠近桅杆的返魂屍血戰。但在望遠鏡中,無論他怎樣搜尋,公主還是蹤影全無,於是秦世堯不停地安慰自己道:「沒事,沒事,只要沒看見就意味著還有活著的機會!」
所以還沒等盧邦彥的氣喘順,他一上來劈頭就問:「公主呢?在哪?」
代替盧邦彥回答的是段千仇,他指了指天上,道:「在上面。」
秦世堯順著他的手指抬頭望天,天上有雲,還有帆!
青雁舟的船帆!
帆掛在桅杆之上,隨風鼓動,而與帆一同掛在桅杆上的還有兩個「繭」!
兩個用被褥包裹得非常嚴實的「繭」!
公主楊囈馨和鄭冰容在其中一個「繭」,延喜和春梅在另外一個「繭」。
秦世堯怒道:「這是誰的主意?堂堂公主之尊,被這樣掛於桅杆之上,成何體統?!」
段千仇和盧邦彥同時跨步出來,幾乎異口同聲地道:「我的主意。」
秦世堯冷笑道:「好,有意思,來人啊,把這護駕不力的兩人先行扣押。留待公主發落!」
蔡連城回頭對田橫雨、任狂風道:「你們上去把公主放下來吧!」然後他又問盧邦彥道:「邦彥兄,既然你們把公主保護在了桅杆之上,你們自己為何不一同上去呢?」
盧邦彥道:「返魂屍聚在這桅杆下,我和段兄怕他們把桅杆擠倒了,危及公主性命,所以才下來把返魂屍殺退。如果不是秦大人和蔡大人及時趕到,我們和公主的性命只怕都難保,卑職先在這謝過秦大人和蔡大人的救命之恩了。」
盧邦彥不愧是混跡多年官場之人,三言兩語,既把自己和段千仇救公主的功勞端出來,同時也不忘吹捧了一下秦世堯和蔡連城。
秦世堯臉色稍霽。
不一會,兩位公主被田橫雨和任狂風從桅杆上放了下來。
楊囈馨一從被褥中出來後,就是走到段千仇面前,鳳目中噙著淚水,朝著段千仇的臉上連打兩記耳光!
段千仇知她心中又恨又怕,又屈辱又憤怒,自己把她綁在被褥中懸於高杆之上,雖然是不得已而為之,但她作為公主之尊,何曾遭受過這樣的窘迫境遇,現在一下來只是打他耳光已經算是非常仁慈的了,所以也就站著硬挨了兩記重重的耳光。
他的臉上瞬間浮起紅腫,一陣陣火辣辣地生疼。
段千仇眼神平和溫暖,迎著楊囈馨的恨恨的目光回望著她,只見她眼中滿是小孩跟人打架打輸後的不忿和敵意,心中暗嘆道:「得罪了這個公主,日後可怎麼辦啊,不知道在韋德昭府邸還混不混得下去?」
秦世堯見楊囈馨發火,於是趨前小心地問道:「此人膽大妄為,有辱公主殿下的鳳儀,按律當斬!但他二人也是出自想保護公主殿下的初心,才出此下策,微臣斗膽在此向他們兩個人求個情,免其死罪。但不知公主想怎樣處罰他們?」
楊囈馨眼角尤帶著淚珠,只是站著不說話,半晌,她目光冷冷地逡巡全船,她的目光划過刀斧,刀斧閃著寒光。
段千仇一凜,心裡暗道:「不會吧,好歹我也算救過她啊,不會這麼狠吧?」
幸好,楊囈馨的目光只是一掠而過,她的眼光最後落在了一個馬桶上,但她卻沒有說話,半晌她才道:「送我上岸!」秦世堯不明就裡,也不知道楊囈馨想怎樣處理盧段兩人,一時僵在當場,不知該如何是好。
鄭冰容這時走了過來,對著秦世堯道:「秦大人,他們兩人就交給我來處理吧。煩請大人先送公主殿下回淮陰府吧!」說罷,她走到楊囈馨身旁,輕輕地摟了摟楊囈馨,又拉著她的手拍了拍,然後對著延喜和春梅道:「你們好生伺候著公主殿下!」
延喜和春梅領命,和任狂風、左鷹揚及繡衣衛一同拱衛著楊囈馨坐上登陸小舟往欽差大船駛去。
盧邦彥世代簪纓,祖父更是曾經在中書省為相,在朝中門生故吏極多,秦世堯是極不願意得罪他的,但為了維護公主面子,所以才不得不佯怒將盧邦彥扣押,至於段千仇,他根本不關心,但盧邦彥著力維護段千仇的意思,他看得出來。所以,他才出言幫盧邦彥和段千仇求情。現在鄭冰容這位公主主動要把這兩個燙山芋接過去,他正求之不得呢,於是趕忙答應。
鄭冰容走到盧邦彥和段千仇面前,她的美目流盼,比之楊囈馨的羞憤,更多的是感激的神色,不過她的語氣還是很冷,特別是對著段千仇的時候。
因為就是段千仇親自把她們象嬰兒一樣包紮起來,然後象臘肉一樣掛在杆子上的。
青雁舟的主桅杆高約七丈,平時的升帆綁繩以及高台瞭望等高空作業的活,都要由經驗豐富的老水手來完成,因為桅杆上風大,桅杆隨風擺動,在上面極易失足,而且大多數人都有恐高症,一旦克服不了心理障礙,在這樣的高空上作業,會讓人瘋掉的。
所以當段千仇言簡意賅地向她們說明白了意圖後,楊囈馨立刻出言反對,因為她極畏高!
鄭冰容知道如果不到桅杆上避難的話,她們都會死,段千仇的這個計劃雖然不好看,但卻是最靠譜的。
所以她很平靜地開始安慰楊囈馨,儘管她自己心中也怕得要死!
等她們剛剛掛在桅杆上,洶湧而來的返魂屍就衝上了三樓船艙!
段千仇和盧邦彥本來也是爬上桅杆避難的,但是楊囈馨、春梅和延喜三人的哭聲,招來了大批的返魂屍環繞在桅杆底部,如果不驅散,桅杆就會被衝撞而倒下。
段盧二人守在桅杆之下力抗紛至沓來的返魂屍,死守了將近半個時辰,秦世堯等人才殺上青雁舟。
她知道段盧二人為了她們四人把命都豁出去了,但她還是得懲罰他們,因為皇家的體統需要維護,所以無論輕重,段千仇和盧邦彥這個鍋是背定了的。
盧邦彥還好一些,得罪楊囈馨的事情他沒有直接參與,不過段千仇罪魁禍首,已然罪無可恕,所以鄭冰容決定拿段千仇「開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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