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衛霜輕嘆一聲,撿起空語劍交給萬暮白,萬暮白機械地接過,還在發呆。
「休息會兒吧,反正只有咱們一個失去戰鬥力或者認輸才會結束,對吧?」衛霜微微一笑。
萬暮白像個木偶般跟著衛霜盤膝坐下。衛霜往腰間一抹,取出了一碟花生、一壺米酒和兩個酒盅,略有歉意地說:「抱歉,你知道我喝不了多少,跟你比試還沒開始比就醉了可不好了。來,我為你斟酒。」
說著,衛霜合斟了一盅。
「喂!怎么喝起來了!還打不打!」
「什麼情況!考官都不管嗎?」
上官漣蕊朝萬可露出了一個勝利的笑容,然後起身,兩手一台,把二人封閉在其中,不然他二人受打擾。
「看來,師父挺遷就我們的。」衛霜痞里痞氣地笑著,「光喝怎麼行,咱們聊聊天?」
「聊什麼?」萬暮白終於開口了。
「隨便,不如……跟我說說劍?」
衛霜特地提出這個建議,因為對於萬暮白來說,劍就是他的生命!
「呵,你又不是劍修。」萬暮白苦笑著。
「這我就不高興了,誰說不是劍修就不能聽人論劍的?再說了,我會誅邪刀法,武技都有相通之處對吧!」
衛霜假裝生氣,甚至站了起來,一副要拼命的樣子。
「好好好,小霜你別生氣。」萬暮白勸道,「那我……就隨便講講。」
衛霜重新盤膝坐下,鼓勵地看著萬暮白,幾乎是耳語一般說:「好。」
萬暮白閉眼冥思兩息,呼出濁氣,抓了把花生扔到嘴裡,隨意嚼了兩下就咽了下去,又給自己倒了滿滿一盅,一飲而盡,隨後正襟危坐,先前頹廢的感覺一掃而光。
果然,萬暮白只要說到劍就會變了一個人似的。
「劍者,百兵之君也。劍形分劍身、劍柄,劍身及鋒、脊、從、鍔、臘,劍柄為莖、格、首、箍、緱、韁、穂。劍招有刺、掛、劈、撩、點、崩、截、剪腕花。」
「請更入里。」
「劍者,非是一技、一兵器、一法寶而已。劍道、劍境、劍心、劍意、劍法、劍形,此六者合而為『劍』,所用者誰,用法之別,修為之深淺,此皆如鹿鹿塵埃。」
萬暮白所說的,就是他在文試時的題目,仿佛又回到了試卷前,執筆寫下心中所想、胸中所學,更遠,回到了天瀾湖邊師父向他闡釋何為「劍」的時光。
「願聞劍道。」
「劍道,劍之源也,劍之途也,劍之理也,劍之終也。殺人之劍、攝人之劍、服人之劍、活人之劍……此皆劍道也,劍修之追求。然,常人皆只聞殺人之劍,余皆不問,劍之悲哀,每每思之長太息。殺人之劍,殺人性命;攝人之劍,攝人心神;服人之劍,服人意志;活人之劍,活人魂魄。劍非單純兵器,固有其道,劍道之深,非一甲子可得,須長久修習,以本心眀悟,方可成道。」
「願聞劍境。」
「劍境者,人劍合也。仗劍而行,劍何如?人何如?恩師曾言,劍境有五,劍之劍、人之劍、人劍合一,進而分二途。在下學藝不精,恩師未能言明第四境。劍之劍,以劍招御劍,起於劍招,終於劍招,非人御劍,劍縛人也;人之劍,以人御劍,雖有劍招,非為主,然更無劍招,觀敵之動,變己之用,此之境也;人劍合一,全無劍招,劍隨意動,意隨劍生,人御劍也,若動己之手足,劍御人也,似運劍身本部,不可言,不可分。」
「願聞劍心。」
「劍心者,心劍明也。非人劍合一之境不可言說。尋常之劍心,以持劍之願也,保家衛國之志,升官發財之願,閒雲野鶴之情,皆可謂尋常劍心。」
「問境界之劍心?」
「至如此境,劍心、心劍,再無可分,心即是劍,劍即是心,可謂是『青鋒釋卻心中意,心藏萬物化青鋒』。」
「君何境?」
「在下庸才,僅人之劍也。」
「可更言劍意。」
「劍意者,出劍之意志。為何出劍?出劍為何?劍修皆疑而無人了卻。簡而言之,出劍為勝!」
「善!劍法、劍形吾皆明,劍道雖無俱了,然亦能解其義,劍境、劍意、劍心吾未曉,請君指教。」衛霜起身拱手。
萬暮白也隨之站起,眼裡的茫然已經一掃而光,然而仍然有一抹猶豫,如同心魔般纏在心裡。
「卿可盡言,在下願一試解為卿解惑。」
「吾初入塵世持劍闖蕩,遇一敵手,奈何?」
「戰之!」
「我弱敵強,奈何?」
「力戰!」
「我知不可勝,奈何?」
「亦戰!」
「若敵弱我強,奈何?」
萬暮白一愣,這個問題的答案很顯然,直接出手將其擊殺便是了,不過轉念一想,這個「敵」為何會在弱於對方的情況下仍然找上門來?肯定不是尋仇,沒人會這麼傻。那究竟是為什麼?
萬暮白思索著,突然覺得豁然開朗,明白了其中奧秘,即使弱仍然要來,說明這肯定不是「死敵」,應該是「勁敵」,那麼答案就完全不一樣了。
「以我之全力,敬之。」
衛霜認同地點著頭,看來萬暮白是知道了其中的意思,接著又問:「若此人非是生人,而是我之知己、生死之交,我知其遠非我敵手,恐其心易挫,奈何?」
萬暮白此時才反應過來,自己好像上了衛霜的當了。從一開始的論劍,再到現在他問的這些問題,簡直就差明著說他倆了,一步步把他引到這兒來,就是讓他說個明白。
萬暮白沉吟良久,眼神飄忽,不安地來回踱步,兩手不知所措,一會兒去摸劍,一會兒又放下。
突然,萬暮白大喊一聲,拼盡全力朝空氣揮了一拳,轉身拿起酒壺三兩口把壺裡的酒一飲而盡,又一把抓起了碟里所有的花生,只嚼了三四口就直接咽了下去。
衛霜只是淡然地看著,把空了的酒壺、酒盅、餐碟給收了回去。
「啊——打!現在就打!」萬暮白好似瘋癲一般,「不僅要打!我還要贏得堂堂正正,讓你心服口服!讓所有人都閉上他們的臭嘴!」
萬暮白仿佛受著很大的煎熬,錘擊著胸口,幾乎貼著衛霜叫喊著,甚至有花生碎末伴著酒氣一起噴出來。
「好,你想怎麼贏?」衛霜笑意更濃了,先前聽到對手是萬暮白時的狂熱已經消散,取而代之的是發自內心的欣喜。
「我不欺你,不占你便宜,我有乾坤劍法,你有誅邪刀法,我們就比武技!」
萬暮白眼中火熱,轉眼間前幾輪都沒在意的大袖已經捲成了窄袖。
衛霜哭笑不得,師父讓他主修靈氣,輔修誅邪刀法,不過怎麼如今看來誅邪刀法反而用得比雷法頻繁呢。
「好,我答應你,但是我也有條件。」
「說!」萬暮白的臉頰被酒氣熏得微紅,仿佛是怕下定的決心會突然消失似的,話語中透著急不可耐。
「比兩場,一場不用修為,一場使全力!」衛霜繡眉微皺,也認真起來。
考官席上,範文舉有些為難,這考生自己定下比試規則的還真的沒見過,不禁左右詢問:「諸位覺得這二人之事如何處置?」
老者回答:「考生自行比試,然後再得出結果,這並未說可,也未說不可。」
中年人感興趣地看著場上二人,像看戲似的,巴不得兩個人快點打起來,隨聲說「讓他們打」。
上官漣蕊與萬可對視一眼,說:「我倒是覺得沒什麼問題,只要其中未有觸發規則之事便可。」
萬可點頭表示認同。
範文舉見如此,便讓上官漣蕊來主持其中事項。
看台上的觀眾見二人終於看起來是要打的樣子了,紛紛打起了精神。
上官漣蕊走到欄杆邊,高聲說道:「你二人既然如此決定,亦可。然,若不可用一絲修為,還應有保險之措。我現將你二人丹田封閉,鎖住全部修為,可願意?」
「願意!」二人異口同聲。
上官漣蕊一聽,不多廢話,抬手射出兩道金黃色的光芒,直衝二人丹田。光芒打到丹田時,衛霜覺得氣息一滯,然後又恢復正常,同時失去了與周身靈氣所有的聯繫,一下子就成了一個普通人,不過倒也沒什麼不舒服,只是覺得身體似乎變重了一些,行動不再迅速輕快了。
二人各自退後,在相距十尺的時候停下。衛霜看著萬暮白的眼睛,不動聲色地默默訴說著什麼。
暮白,若非遇到你,我的結局可能就是死於非命,在野外成豺狼口食。可你不棄我低賤到污泥,仍然以知己相待,不顧一切地護我,無論對方是誰,有多大勢力。呵,真怕你因為我得罪了不可得罪的人。我本負罪之人,以本名行走世間也是掩人耳目,誰能想到我就是衛家餘孽呢?你是為乾坤衛公子,不可能不知道神州這麼大的案子,我甚至希望你知道我就是那個逆犯之子,因為這樣就能看出你到底對我是各種感覺,究竟是同情還是真的把我當知己。
甚是僥倖,我能一直活到現在,而你我也有了痛痛快快一戰的機會,就藉此讓我看看你的心意吧!
若只是同情,此戰之後你我就此別過,不再見面,若你當我知己,此戰便是你我正心之戰!
萬暮白的眼神與衛霜接在一起,接收到了他眼中的情誼。細想來,衛霜一直都是沒心沒肺的樣子,或張揚,或低到塵埃,隨心所欲,仿佛他才是紈絝子弟。可是遇到上官師傅之後,衛霜好像變了個人,可又轉變得極其順暢,沒有一點違和,那股堅毅、不屈,以及對力量與認同的渴望,就像很早就埋在他的心裡,等到上官師傅的出現就如雨後春筍般生出。也許他本來就是這樣的人,只是被他忽視了。衛霜以知己對他,他呢?
萬暮白捫心自問。
「噌!」
「嗞——嗡!」
一人挺劍在手,一人不緊不慢拔出劍鞘。
「能擊敗你的從來不是對手的實力,而是你自己的心境。弱小從來不是弱點,傲慢與偏見才是。」萬可的話仿佛就在耳邊,萬暮白此時感覺自己應該已經領悟了其中意義。沒錯,他最大的敵人不是丁卯六,也不是丁卯八,而是衛霜,因為他的身上帶著他長久以來高高在上的優越感。他從來沒有想過衛霜會有勇氣與自己挑戰,或者說是從來都不屑於去想。現在,他就要用二人手裡的劍,徹底打敗這個敵人!
「請拭劍!」
「空語劍,長三尺三寸。劍身修長秀麗,通體以寒鐵鍛造,晶瑩奪目,不可逼視,嵌一十一顆『滄海碧空』,雖為利器卻無半分血腥,見飄然仙風。劍兵器,更難得載志,以劍明心。雖為古物,沉浮於世間經年,然不遇遺世之奇才,則不得其真主。曰:願我如澗卿如泉,幽幽空谷伴低語。」
「芷離劍,長三尺七寸。劍身細長狹窄,劍鋒寒芒逼人,有若秋日之寒霜。劍柄雕刻芳草,以之不屈對抗深秋肅殺之氣。兵器傷人,亦可護人。鑄劍師不以凶獸為紋,而以芳草為理,是以正其言也。劍刃為霜,芳草迎寒而立,曰:縱路途艱險,吾亦冒寒霜,至死地,護心之所護!」
衛霜其實不會用劍,哪怕會誅邪刀法,師父教他也是用的拳掌,若不是為了讓互相明了心意,他寧可用手掌對劍也不會強行用劍。
「統領,你看,這不是有戰意了嗎?」上官漣蕊像是在向萬可炫耀自己的徒弟有多優秀似的。
萬可無奈,也沒有辦法,只好像是打圓場一樣說:「姑娘可別忘了,我們賭的可不是這個。」
上官漣蕊爽快一笑,繼續看著二人。
沒有做過多的停頓,衛霜先動了。
只有武技而無修為碰撞的打鬥是枯燥的,兩人會不約而同地避免兵刃的直接碰撞,以免損壞兵器。即使要擋,也是用劍脊。
二人交鋒,看台上的明眼人都屏氣凝神,這種沒有修為的內家打鬥才是真的見功夫。全場都安靜了,關注著二人,只有輕微的破空聲,以及偶爾的碰撞聲。
萬暮白見衛霜攻勢迅猛,看不出究竟用的是誅邪刀法的哪一式,甚至有些都看不出是否帶招,只好勉強以乾坤劍法回擊。
可是衛霜仿佛知道他要出什麼招一樣,每每劍都攔在必經之路,讓他的劍招未出已歇。
「衛哥好強啊,能在劍法上跟暮白平手!」葉挽君見二人纏鬥一處,興奮地對許冰凌說,這可比武俠片刺激多了!
從衛霜和萬暮白下去比試時,葉挽君就去找許冰凌和趙子云了,反正他倆一天天都擔心她被拐走了,這樣正好,有許冰凌兩人在,給他們省事兒,還能聊聊天。
許冰凌輕笑一聲,解釋道:「你沒看出來嗎?哪裡是平手,辛亥十的劍全部都先一步破了己未五的招了,己未五根本無法使出完整的劍招,早就脫不開身了。」
葉挽君聽聞此言一臉驚訝,她還以為哪怕是自己猜錯了,也應該是萬暮白讓著衛霜,哪裡會想到從小浸淫劍術的萬暮白會被衛霜壓制著呢。
又想到了前幾輪萬暮白上場時衛霜背過身默念著招式,雖然不懂劍法,也不知道哪一招叫什麼,但根據現在場上的情況,她也有理由相信衛霜可以僅憑碰撞的聲音就能聽出萬暮白出的是哪招,更別說可以看到了。
度過一開始的相互試探,連續不斷的劍招讓二人心神都受到了挑戰。萬暮白雖是不願,但此時不得不承認衛霜可以看破他的招式,而他看不透衛霜。這種彼暗我明的情況,萬暮白明知吃虧,但一時也沒有對策,若是可以動用兵氣,他可以一轉攻勢,但此時丹田被封住,就是在考驗二人的劍術。
正在他分神之際,衛霜劈臉一劍,萬暮白顧及衛霜能看破他的劍招,此時不迎擊劍刃或者趁機攻擊,情急之下劍刃一轉,反握劍柄,用劍首撞向芷離劍的劍首。
「噔——」
金屬碰撞聲如漣漪般向四周散開,所有人都被突如其來的聲音震得耳膜疼痛。
衛霜劍首受力,劍路直接被強行改變,右臂完全展開向後揚,整個人中門大開,暴露在萬暮白面前。而萬暮白在撞開衛霜的劍時,自己也受了力道,不能立刻化解,並且還沒完全放開,不忍利用這個機會取勝。
衛霜立刻借力放任著自己的右臂向後揚去,接著轉動手腕,讓劍鋒下指,左腳後撤一部保持平衡,右手撒手讓劍落下,左手貼著腰後伸張開,把握住時間反手一把抓住了劍柄。
衛霜沒有停歇,左腳上步,左手反持劍向前,好像在模仿萬暮白用劍首撞擊的技巧,直接撞向萬暮白的丹田處。丹田受擊,萬暮白氣息不穩,已有了後退趨勢,衛霜不放過這個機會,旋身後踢,結結實實地踢在萬暮白的胸口,把萬暮白踢了出去。
所有人見萬暮白被連續擊中兩下退出幾步才停下,全場譁然。
萬暮白詫異地看著衛霜,不敢相信發生的一切。
「背劍術。不認識?」衛霜冷冷地回答他心中的疑問。
萬暮白皺眉,心中不甘,怎會不認識?這一招就是乾坤?廓朗最後一擊的關鍵。練不熟根本發揮不出全部的威力。
上官漣蕊笑意更濃,看著萬可,幾乎就要喊「看到沒?這是我徒弟!」
萬可掩面不忍直視,心想自己兒子從小練劍怎麼就打不過呢?又氣又疑,甚至都懷疑是不是衛霜給他灌了迷魂湯。
萬暮白有些狼狽地站穩,緩了緩丹田的疼痛,見衛霜沒有趁此機會追擊,心裡也是萬分感激,也知道這是衛霜暗中給他提個醒,不能再保留著輕視了!
「多謝。」
「繼續。」
衛霜沒有換手,而是反手變正手。
「左手劍?」
「辛亥十會左手劍?」
「果然深藏不露!」
萬暮白聽著觀眾的驚嘆,心中暗罵自己,衛霜先前出招時他怎麼沒看出來,誅邪刀法的主動手就是左手,他用右手持劍已經是讓著他了。
萬暮白深呼吸調整氣息,重新持劍指向衛霜,右腳在前,左腳在後,微微屈膝,左手在胸前張開,然後小指、無名指、中指、食指、拇指依次握緊,又按順序張開,又再次握緊,周而復始,兩眼緊盯著衛霜,從上到下,他每一個細微的動作都看在眼裡。
上官漣蕊笑著伸出食指在萬可面前:「一招。」
萬可假裝疑惑:「這……姑娘在說什麼啊?這是招嗎?」
上官漣蕊哼了一聲:「統領真不痛快,還要耍賴嗎?」
萬可服軟了:「好吧,看來瞞不過姑娘。」
「這招……」許冰凌輕聲念叨。
「怎麼了?」葉挽君問,她看不出萬暮白究竟在幹什麼,只是隱約覺得他整體的狀態都改變了。許冰凌這個反應,正讓葉挽君確信她知道,只是許冰凌的眼睛都要長在萬暮白身上了,根本沒在意她的問題。葉挽君轉而問一旁的趙子云,可他也是緊盯著萬暮白一言不發。
葉挽君腹誹著,一邊罵著萬暮白故弄玄虛,一邊又罵他把許冰凌給吸引得不理她了。
過了良久,許冰凌呢喃一聲。
葉挽君的耳朵靈敏,給她捉到了「別仙蹤」這個詞,想來就是萬暮白用的招式了。
「啊!」許冰凌才反應過來,「抱歉走神了,你說什麼?」
葉挽君做了個鬼臉,問:「他在幹嘛?」
「計算。」趙子云插嘴回答。
「計算?算什麼?」
「他在算辛亥十的出招。」許冰凌解釋道,「這招名叫『別仙蹤』,據說能夠算出對手所有的出招,甚至之後的戰局走向,可以說是武技的最高技巧!而別仙蹤一出,右手的劍招就成次要,主要就是左手的計算,算的是對手的所處方位、武功出身、身形長短、兵刃大小,甚至是周圍環境的因素,計算極為繁複,一經算準,挺劍擊出,無不中的。我也曾想,要在頃刻之間,將這種種數目盡皆算得清清楚楚,怎麼可能,直到……」
「直到什麼?」葉挽君好奇地追問。
「沒,沒什麼。」許冰凌很拙劣地敷衍道。
葉挽君知道許冰凌或許有難言之隱,也就不再多問了。
正如許冰凌所言,萬暮白確實在算招,可是不是在算衛霜的,而是算他自己的。衛霜的出招很明顯,只在他顯露出一點乾坤劍法的跡象就能判斷出哪一招,進而破解。萬暮白算的就是他之後會怎麼出招,衛霜又會怎麼破解,然後再算出他應該如何破解衛霜……甚至不止如此,還能更進一步,再算衛霜如何破解他,再算他如何再次破解……
這一切都融合在了萬暮白的五指中,龐大的運算也讓他有一絲恍惚,但只有一瞬就被自己調整過來了。
就像突然驚醒一般,萬暮白仿佛明白了!
他現在面對的衛霜絕非一個尋常的對手,而是幾乎知道他所有劍招,知道所有劍路,可以在一瞬間徹底破解的恐怖敵人。
對付這種敵人,劍法已經成了累贅,他要做的是放棄一切所學,將所有的招式退化成最簡單、最基礎的劍招!
場上二人仍在對峙,衛霜見萬暮白左手的動作,心中暗喜,萬暮白終於完全進入狀態了!
但想到平時萬暮白在思考問題時左手也會不由自主地做此動作,衛霜大概猜出這應該就是他思索劍招的法門,心想讓他準備的時間越久自己越是不利,趕緊立劍貼身,上步向他斬去。
萬暮白隨即還擊,沒有了完整的劍法框架,只剩下了簡簡單單,只要學過劍術的人都會的,最為質樸的劍招。對於衛霜,這就是破招的辦法!
芷離劍貼身而動,似在攻,似在守,收放自如。萬暮白持劍還擊,但是左手依然沒有停下,還在計算著衛霜的劍路,眼睛沒有固定看一處,而是四周掃視。
雖然芷離劍比空語劍還要細長,但未必在速度上占優,乾坤劍法本來就是講究中正平和,快慢不定,或飄逸靈動,或剛猛堅毅,以中正為核心,來回變換,而衛霜修煉的誅邪刀法本就是霸道嗜血,應該用寬厚的兵刃才能發揮威力,此時以芷離劍反而受到了限制。
「那個……統領、姑娘,」中年人考官問,「恕在下見識淺薄,為何辛亥十看上去不像是在用劍?」
「何以見得?」萬可問。
「正如己未五所說,劍招有刺、掛、劈、撩、點、崩、截、剪腕花等,但辛亥十用得最多還是劈、砍、擋、截,劍招中的刺、掛、點等常用招式反而沒用。並且劍貼身而行,不像是用劍,反而……像刀。」
上官漣蕊面上很平靜,心中嘲笑,衛霜學的就是誅邪刀法,不像刀像什麼?劍嗎?誒,好像他現在就是用劍使的刀法……
似乎是在驗證他的觀點,衛霜行劍之中突然雙手握劍,劈向萬暮白的右肩,被萬暮白回劍格擋住順勢回刺。衛霜後退躲避,同時收劍在腦後一繞,又照著萬暮白左肩斜劈而下。萬暮白劍式依然向前,手腕轉動,把芷離劍卷到中間封住去路。
畢竟,芷離劍是劍,哪怕用的是刀法,也不會改變劍的事實!
二人激戰正酣,已經不顧兵刃碰撞,快速拆招,以求一個決勝的瞬間。隨著兵刃碰撞的聲音越來越快,已經有些人出現了耳鳴。
衛霜感受到了萬暮白劍路的區別,原本以為是乾坤劍法的變招,試圖用先前的方法破解,但發現不是,根本不是乾坤劍法,甚至連「劍法」都不是。
衛霜心想,還是小看萬暮白了,原以為他會受制於乾坤劍法,但此時好似返璞歸真的劍招,正好成了克制他的方法。而衛霜只是習得誅邪刀法,實戰也有,但與萬暮白比起來差距太遠,逐漸局勢被扳回。
萬可見萬暮白逐漸找回了感覺,神情緩和了許多。
場上二人的體力也逐漸到了極限,二人不約而同地後退一步,相距八尺的距離。
「要決勝負了!」上官漣蕊激動地說。
二人蹲身下伏,看著對方,找尋對方身上的弱點。雙腿細微的調整為了找到最佳的位置。
他們的體力都已經不能拖了,兩個人都在喘著粗氣,盡力平復呼吸。
衛霜在發抖,這與害怕無關,是激動,是經歷了酣暢淋漓的戰鬥之後的興奮,他覺得有股血液不斷地衝擊大腦,突突突地跳著。
當出現第一次的眩暈感,衛霜知道就是此刻!
「來了!」趙子云低吼。
「唰!」
幾乎同時,小腿爆發出的力量把各自的主人彈射出去,劍鋒前指。
「嗖!」
劍刃交錯,空了。
「鏘!」
碰撞。
「哐!」
兵刃落地。
衛霜愣愣地看著手裡的半截斷劍發呆,虎口處傳來的疼痛似乎在讓他相信自己輸了的事實。
可是,心臟依然在倔強地跳動,不知是否是因為不甘心。
不是,絕對不是。
是激動!
衛霜仰天大笑,一下子把心中所有的濁氣全部宣發出體外,把斷刃撿起,芷離劍收回劍鞘,一把上前抱住萬暮白,重重地錘打著他的後背,抿緊嘴唇,眼眶紅了。
「謝謝。」衛霜在萬暮白耳邊輕聲說。
「應該我說才是。」萬暮白回答,「還有一場呢,讓我看看你的雷霆!」
「好。」
說話間,兩個白瓷瓶落到面前,二人拿過一看,裡面全是豆大的活血丹,少說也有百顆。還沒等二人說些什麼,兩道金黃色的光芒擊中了二人的丹田——修為解開了。
不再多言,把活血丹一股腦地倒嘴巴里,趕緊盤膝打坐,恢復消耗的體力。
衛霜先動了!鍊氣四重。
他知道萬暮白的修為,一旦用出他就會直接面臨失敗,所以,不能讓他來得及反應!
一顆碩大的雷球徑直衝向了萬暮白,只在一瞬間就到了他面前。
看台上的人都倒吸一口氣,方才二人劍術的比試,仿佛讓他們已經忘了萬暮白的修為比衛霜高出了多少。
「嗞噌!」
空語劍本就橫在膝上,萬暮白輕抖大腿立刻立起,空語劍帶著劍鞘混著萬暮白的兵氣擋在面前,一下就衝散了雷球。
雷光散去,不見了衛霜。
萬暮白頃刻感覺上方一股靈氣攻來,抬頭正看到衛霜雙手托著一團雷光朝著他打來。萬暮白拔劍出鞘,正欲出招,突然感覺體內一陣震盪,兵氣竟然不穩。
只一息的停滯,衛霜已近,萬暮白只好閃身躲開,雷電轟鳴,環抱粗的雷柱砸在了他剛才的位置,四道雷蛇從中生出向四周蔓延。
萬暮白又覺得兵氣仿佛受到了衝擊,一下子沒躲開,一條雷蛇直接擊中了他,只覺得四肢發麻。
怎麼回事?
萬暮白心中疑惑,想到先前擋住雷球的時候,頓時恍然大悟——衛霜的雷靈氣!
就是他之前對付甲子四的那一招。
怪不得他的兵氣就像被什麼外力撞擊了一樣,無法完全穩定。
想來也就是因為比他高出一個境界才只是覺得受到衝擊,若是他也是鍊氣期,哪怕鍊氣九重,也會無法聚集兵氣了。
萬暮白沉心凝神,一邊抵抗著雷靈氣的衝擊試圖將其排出體外,一邊對付著衛霜的進攻。
其實衛霜的目的就是為了限制住萬暮白讓他無法真正發揮出築基八重的實力。那種有力使不出的感覺最是讓人煩躁,煩躁就會出錯,出錯那他的機會就來了。
幾條雷蛇從衛霜手中游出,極速朝萬暮白游去,不僅如此,數道雷光也隨之而來,將萬暮白的前方封住了。
萬暮白逐漸摸清了規律,雷靈氣的衝擊大概一息二三至,他的運功也隨之調整,把影響降到了最小,但還是沒辦法。眼看著衛霜的雷光「嗞嗞」地襲來,萬暮白召出氣劍攔截,氣劍忽明忽暗,也是受了影響,無法攔截住所有的雷光,還有不少落在了腳邊。
雖然萬暮白不熟悉誅邪刀法,但他熟悉衛霜的法術,畢竟鍊氣期的也就那麼幾個。此時落在他腳邊的是否打中他倒在次,因為那本就不是以攻擊為目的的,而是符印。
萬暮白側向躲閃,避開雷光的落處。他也明白了,衛霜的目的不是從法術的威力上贏他,而是用雷法的特性讓他無法正常聚集兵氣。
萬暮白側向躲閃之時,忽覺不對,低頭一看腳邊走一個符印發出了耀眼的光芒,「轟!」的一聲雷霆,在他腳邊炸開,引得萬暮白體內兵氣又是一陣翻湧。
「靠!什麼時候步下的?」
「你猜啊!」
萬暮白哈哈一笑,心想估計是那道雷柱之後的四條雷蛇,攻向他的一條,剩下的三條之後就不知所蹤,想來就是變成了符印等著他呢。
只是這幾乎不斷由內而外的衝擊讓萬暮白極其不適,就像在沼澤里艱難前行。
「乾坤?悅庭!」
一聲低喝,萬暮白冒著無數雷光衝到了衛霜面前,衛霜掐訣,數道雷光憑空炸開。
「天地五方,護!」
劍指抹過,空語劍散發出乳白色的光芒,像塗在表面的一層羊脂。萬暮白持劍豎在身前,乳白色的光芒從劍身擴散至身體周圍,形成一個護盾。
符印爆破打在護盾上激起陣陣漣漪,但根本沒有讓護盾受到一絲損傷。
「雷法?亂涌雷光術!」
衛霜掐訣念咒,全身驟然青光大放,三道雷柱從中生出,沖向萬暮白,雷霆轟鳴,仿佛勢在把萬暮白轟成飛灰一般。
三道雷柱一同轟在萬暮白身上,耀眼的光芒吞沒了萬暮白的身影。
「破!」
場上所有的雷靈氣轟然爆炸,當然一定會包含萬暮白體內的雷靈氣。
猝不及防的炸雷讓觀眾一陣耳鳴,有些人都捂住耳朵,甚至出現了疼痛感。
爆炸盪起了塵埃,遮住所有視線。
「暮白!」葉挽君大喊。剛才她看得清清楚楚,從使出悅庭之後萬暮白全部都是硬抗的,就算比衛霜高出一整個境界,但是……
塵埃正漸漸飄落,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場中的變化。
忽然,像是為了不讓觀眾等待太久,塵埃像被一陣勁風吹散,露出中間。
衛霜仍然站在那裡,釋然一笑,看上去有些疲憊。
萬暮白就在不遠處,護盾已經崩潰了,喘著粗氣,腳下十尺的範圍內兵氣如漩渦般旋轉著,一柄氣劍插在中央。
萬暮白衣服上沾著塵土,看上去有些狼狽,但眼睛裡神采奕奕,卻又有一絲不甘與失落。
衛霜知道自己已經輸了。就在他炸開所有靈氣時,明顯感受到與萬暮白體內和周圍十尺範圍的靈氣失去了聯繫,再看萬暮白的樣子也不像從體內被靈氣炸過的樣子。
上官漣蕊伸出兩根手指在萬可眼前晃:「我贏了。」
衛霜看著萬暮白,仿佛在笑他弄得一身土,雖然自己也是一個樣。
「什麼招啊?沒見你使過。」
「乾坤?混元無極。」
乾坤劍法作為一部功法,不僅有劍術,還有對兵氣的運用。而其中最有特點的,除了萬暮白常用的氣劍,就是陣法!
混元無極便是乾坤劍法四個陣法之一,以兵氣為陣,以氣劍為陣眼,如漩渦一般將其中所有非我之兵氣、靈氣全部吸入氣劍,再散成最初的自然之清氣。
「行。我現在可是一點靈氣都沒了。」衛霜咧嘴一笑,抬起手來衝著考官席喊,「我認輸!」
衛霜此時一點都沒有輸了的挫敗感,反而覺得渾身舒暢,這才想起來武試前一天晚上那種渾身彆扭的感覺如今一掃而光,明白了那是因為只有招式而無運用的感覺,此時竟然全部順暢,不禁狂喜。甚至體內鍊氣四重的修為也有鬆動,要知道,他今晨才突破鍊氣三重啊!
至少此時對他自己而言,他贏了!
待中年人考官宣布了萬暮白獲勝進入二甲,二人攜手離開了場地。
剛出了場地,衛霜就看到葉挽君又哭又笑地向他撲來。
還真不是瞎說,真的是又哭又笑。
明明是嘴巴向上勾起了一個美好的弧度,眼角卻向下,還涕淚橫流的樣子。
更讓人無法理解的是,葉挽君雙手一會兒像在為他們歡呼,一會兒又去徒勞地抹眼淚,把整個臉都弄花了。
「衛……衛哥……哈哈嗚嗚嗚嗚……我……我……嗚哈——」葉挽君不多廢話,直接撲到衛霜懷裡,弄得衛霜不知所措。
「挽君你……哎呀怎麼了?是不是受什麼刺激了?誒!你別蹭啊!」
等葉挽君情緒穩定了,衛霜又問了一遍,只見她抽涕著說:「衛哥……恭喜……暮白贏了……嗚嗚嗚嗚……」
「誒,別哭啊!暮白贏了是好事兒啊,你哭什麼?」
「錢!錢!」葉挽君喊出了「錢」字,哭得更傷心了。
「錢?」衛霜一開始還摸不著頭腦,進而想起來,武試之前有個盤口是賭他能不能進二甲的,如今他輸給萬暮白,自然是沒進了。
不過……輸的也是萬暮白的那一兩,她哭這麼傷心幹什麼?
萬暮白也反應過來,平拍著葉挽君的後背安慰:「好了好了,是我自己沒下對注,你就別替我傷心了,反正一兩對我也不肉痛。」
誰知,葉挽君聽了萬暮白的話一把推開他責備著:「你不肉痛一兩,我肉痛我那六錢!你怎麼這麼爭氣,不是,不爭氣,也不是……」
「什麼六錢的?」萬暮白被這麼一說弄得稀里糊塗地。
衛霜好像聽明白了,質問道:「挽君,你是不是也去賭了?」
葉挽君把臉埋到衛霜懷裡,算是默認了。
「我本來……本來……想著衛哥你肯定能……誰知道這傢伙……」葉挽君似是無理取鬧地抱著衛霜不撒手。
萬暮白一下沒忍住,噗嗤地笑了。
「你還笑,我們挽君都被你氣哭了你還笑。」衛霜刁難著,「誰讓你這麼厲害啊!你怎麼這麼能啊!贏了讓人家開心,那你贏別人去啊!偏偏贏的是我!讓人家輸錢了吧。打死你!打死你!」
衛霜一邊拍著葉挽君的背,一邊裝模作樣地打萬暮白,萬暮白也很是配合地在那誇張地求饒。
「哎呦!別打啊!我的錯我的錯!哎呀!衛小公子我錯了!」萬暮白似乎覺得還不夠,衝著葉挽君叫著,「好妹妹,我錯了!我向你謝罪!我向你作揖!還不行……我……我向你下跪了!」
「誰是你妹妹,這是我妹妹!」衛霜兩手抱住葉挽君笑道。
「別。」葉挽君掙脫出來,似是怕萬暮白真的跪下,趕緊轉身攔著,見是二人戲耍她,也忍俊不禁。
「挽君,跟衛哥說實話,輸的六錢是哪來的?」衛霜見葉挽君情緒轉好了,略帶嚴肅地問。
葉挽君見衛霜來問罪了,扭捏地回答:「姑姑給的……我就這點錢……」
「以後還賭不賭了?」
「打死我也不賭了!」
衛霜哈哈一笑,摸著葉挽君的頭:「這才乖。」
突然像是想起什麼,衛霜往腰間一撈,從腰帶中拿出一個牛皮紙包來遞給葉挽君。
「這是什麼?」葉挽君接過拆開,是幾塊花生糖,拿起來放嘴裡,一股甜蜜的味道伴著花生炒過的香氣在口中瀰漫開。
衛霜捻起衣袖為她擦著臉上的淚痕:「挽君不哭,我倆可捨不得,可心疼了。」轉臉嗔怪地看著萬暮白,「喂,那個沒良心的,你把挽君氣哭了,還害得人家把私房錢全輸光了,怎麼賠罪?先說好,光動嘴皮子可不行!」
「好好好,你們厲害。今晚,你倆挑地方,吃多少我付賬。」萬暮白爽朗大笑。
「好耶!」
「好什麼好,說了我倆下個注就行了,不讓你摻和,現在呢?」
「我錯了嘛衛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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