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音愛人(小說)張寶同2016.4.17
許多年前,在我們家汨羅江的江邊,有個吹嗩吶的年輕後生,常常坐在江邊一個高高的崖邊吹嗩吶。他可以吹出各種各樣的音響和曲調,所以,附近村子裡的人們都喜歡來到江邊聽他吹樂。
一天,從江邊崖旁的小路上走來一位年輕漂亮的妹子。這妹子是附近十里八鄉最漂亮的妹子,因為出身富家,所以,性情高傲,眼頭很高。雖然當面追她的和上門求親說媒的人很多,但她一個都沒看上。我們不知道後生的名字,也不知道這妹子的名字。但為了講故事,我們就分別給他們起名叫江生和九妹。
九妹本是去姨媽家路過這裡,聽到這江邊竟有如此悅耳的嗩吶聲,便站在路旁的崖邊聽著。江生見九妹長得仙女一般,心仿佛一下被眼前這明媚的春光溶化了。於是,他吹起了最拿手的情歌戀曲,向九妹傾訴衷腸。可是,他吹了一曲又一曲,從下午吹到了黃昏,卻不見九妹動情。
他有些絕望了,就對聽他吹曲的九妹說,「漂亮的妹子,你真是聽不懂這曲調的蘊意?」
九妹說,「我非鐵石心腸,不為所動,只是你這曲調沒有一首能打動我心。」
江生聽著很是羞愧,他一直覺得自己的吹奏已近完美,無人堪比,沒想到卻打不動一個妹子的心。他對妹子說,「但願明年的今日,妹子再來此地如何?」
九妹說,「好啊。」
江生離開了江邊,不知去向。江邊從此便恢復起往日的清靜。人們在寂寞時或是從江邊走過時,再也聽不到那悅耳的嗩吶聲。有人說江生被遠方的妹子引走了,有人說江生掉到江里淹死了。漸漸地,人們也就把江生給遺忘了。
其實,江生既沒有被妹子引走,也沒有掉在江里。他去了南邊一個很遠很深的山裡。山里近百裡間沒有人煙,只有一座殘破的小廟。廟裡有一個七旬的和尚。和尚孤單一人,整天對著深山幽谷吹著嗩吶。
他要拜老人為師,可老人不肯收留,因為吹嗩吶太清苦太孤獨,既升不了官,也發不了財。可是,他一連在老人門前跪了七天,老人被感動了,就問他,「為何如此執著?」
江生說,「我要用動人的曲調打動一位姑娘,因為她是那樣地高傲,那樣地漂亮。」
老人說,「你能打動她一時,如何打動她一世?」
江生說,「既然我能打動她一時,就能打動她一世。」
老人搖了搖頭,說,「糊塗糊塗。」但他還是收下了這個徒弟。
江生跟著老人從早上天不亮就起床,聽著空谷幽響,百鳥歡唱,看著雲捲雲舒,日出日落;細細地體味,反覆地模仿。春日裡,他吹著百花怒放的歡欣;夏日裡,他吹著烈日炎炎的火熱;秋風中,他吹著樹葉飄落的淒涼;冬夜裡,他吹著白雪飄飄的寂靜。他時而把曲調吹著平和舒緩,時而把曲調吹得激越雄壯。他發誓要奏出世間萬物的美妙音響。
他不停地吹著,不停地學著,一年之後,他已經能吹出日出的激越,月光的溫柔,以及臘梅的清高和杜鵑的哀愁。他告別了師傅,回到了江邊。
那天,九妹還是要去姨媽家,從江邊路旁走過時,不覺間便有一種美妙的嗩吶曲在心頭飄過。這聲音不是聽到的,是感覺到的,而且是越來越清晰,越來越真實。這讓她想起了去年的那個相約。
於是,她走到路旁那個高高的江崖上。當她看到那個眼熟的年輕人一邊吹著動人的樂聲一邊朝著她走來時,淚水禁不住地象泉水一般湧出。
看著她那感動心醉的樣子,他沒有說話,只是牽著她的手,把她帶回了家中。
兩人從此在一起生活。每天晚上,她都要他為她吹曲,她聽著他的曲子,流著淚,拉著他一起進到屋裡睡覺,然後一起快樂地墜入夢中。
他們就這樣生活了半年。可是,漸漸地,他厭倦了這種生活,厭倦了整天吹嗩吶,因為嗩吶吹久了很累,也很煩。於是,他開始沉迷於金錢和賭博,喜歡賣弄和炫耀。他的嗩吶曲調也不再能打動她的心。
這天,九妹從家中不辭而別,而且留下個條子,說她走了,不再回來,讓他不要找她。他也沒有去找她,因為他知道即使找她也沒用,因為他的樂曲已經不能再打動她了。於是,他又引來了一個漂亮的妹子。但這個妹子不喜歡聽他吹嗩吶。一聽到他吹嗩吶就會心煩,就會大聲地吆喝。所以,他每天就帶著這妹子一起出外吃喝和賭博。
很快,家裡的錢就給揮霍光了。年輕的妹子也離他而去。沒有錢的江生只剩下那支嗩吶。他又來到江邊那個高崖上吹起了嗩吶,因為他渴望和思念著他心愛的九妹。可是,他一連吹了多少天,卻依然沒有見到九妹。
他悲哀到了極點,知道他的嗩吶聲已經不能打動她了。於是,他再度離家,去了深山。可是,師傅已經不在了,只剩下那孤零零的一座小廟,破敗得不成樣子。
他就坐在破廟前的寒風中不停吹著嗩吶。在時而激越,時而悽然的樂曲聲中,他看到了九妹被感動地流著眼淚,甚至能感覺到九妹那甜蜜的親吻和無限的愛意。吹走了寒冬,迎來了暖春,吹去了夏暑,迎來了秋涼。
在一個秋菊開滿山間的中午,他看見一個穿戴華麗的女子來到了他的面前,她是那樣地高貴美麗,讓他都不敢抬頭看她。於是,他就低著頭放肆地吹著嗩吶,把嗩吶吹得震天響,以掩示他的羞愧。等淚珠大滴大滴地順著嗩吶往下滾落時,他看那高貴的女子已經撲在了他的懷裡。他就抱起他的九妹大哭起來。
他們重新回到了自己的家裡。他繼續每天給她吹著嗩吶,為了讓她感動,為了不讓她失望,他把江邊的高崖當成了山中的破廟,對著江面不停地吹著嗩吶。因為他知道一旦離開了嗩吶,他便沒了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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