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家一行人的馬車來到青蓮巷外的書畫街的時候,馬車就在人潮的阻礙中,前進不得。
「小姐,丫鬟來說,龔媽媽請各位小姐們下車」。
紫蘇松下車簾,說著剛才小丫鬟們的回報。
孟言茉額間戴著一條白絨絨雪貂毛暖額,兩端寬闊,略微覆耳,中間狹窄,在眉心間垂著一粒朱紅色滴珠狀水晶石。
暖額兩端裝著銀色搭扣,搭扣上是雪白的緞帶,綰在在發後,成蝴蝶結狀隨髮絲輕飄。
她膚色白皙近乎透明,在街上各色花燈掩映下,映襯著眉心的一粒紅滴,只覺得雪面櫻唇,嬌美若鳳仙。
但因為她最近把注意里都轉移到各種宵夜和零嘴兒上,原本小小的瓜子臉蛋,此時兩頰倒是帶著嬰兒肥,多了一絲的嬌憨感。
連帶著本能映照出人影子的黑瞳,看著都沒有以前顯得幽靜,被臉頰的紅透帶著水漣漣的。
所以就連姚媽媽也覺得最近過年這段時間,九小姐雖然話更少了,可看起來沒以前那麼瘮人了。
孟老太太卻是更不喜歡這個長相越發勾人嬌艷的孫女了。
身著一件嫣紅窄袖小襖,腰間是百絲結宮絛,下身是內里嵌狐狸絨的月華棉裙,披著件白色兔絨斗篷,斗篷很大,把她整個人都圍了起來,兜帽下只露出一個尖尖的小下巴。
倒是不用帷帽也可以了。
「九妹妹,你穿這麼厚,待會逛燈街,會熱壞的」。
孟言雪在丫鬟的扶住下,踩著杌凳下了馬車,就看到孟言茉包的像個雪球,好笑的開口提醒道。
「謝三姐關心,我還有點不舒服,所以多穿了點」。
孟言茉嗓子還帶著風寒後的微微啞聲。
「你又受寒了,這是怎麼弄的,怎麼三天一小病啊」。
孟言珊也皺著細眉過來。
「你們以後要加倍看著九小姐,別讓她受一點寒」。
孟言珊對著紫蘇,山重等人吩咐道。
「是,大小姐」。
眾丫環福身。紫蘇和山重也是無法,她們已經把屋中弄的像個密封的籠一樣,可小姐還是會受寒,她們也操碎了心好吧。
「你待會就不要多逛了,仔細再吹了鳳,在我們訂好的廂房裡,等著我們回來,一起看了放燈,我們就回府了。
這人也多,跟下餃子似的。索性你也不愛熱鬧,我們訂茶樓的位置也挺好的,在窗邊也能看遍花燈。
等我回來,給你帶盞漂亮的花燈」。
孟言珊又對著孟言茉一番囑咐。
終究是吃人手軟,孟言珊順了太多的酸梅茉莉花茶,又加上兩人經常在一塊下棋,雖然交談也不多。
孟言珊卻漸漸對這個總是安靜著偶爾會露出調皮神情的九妹妹親感倍增。
「大姐姐放心,我又不是小孩子」。
孟言茉笑笑,答應道。
「我覺得你就是比小孩子還要費心呢,公主家的安姐兒那精神頭兒,頂你十個,好了,不說了,這身子虛也是要一日日養的」。
「大姐姐,你這是逼著我要把你的糗事也揭出來嗎。前兩日,棋痴來找我拿花茶,不知道是哪位大小姐在夢裡還在喊——」。
「好了,真是怕了你了,還說不是小孩子,瞧這氣呼呼的樣子。」
「這個棋痴,竟然敢泄露我的夢話,看我不去撕了她的嘴」。
孟言珊氣沖沖的要去找棋痴算賬。
孟言茉站在原地抿嘴一笑。
紫靈好奇:「小姐,棋痴是個穩妥的,她說了大小姐什麼夢話了?
「你也知道她穩妥,又怎麼會說自家小姐的夢話呢,她只是來找我要安神的花茶,說是大姐這幾日睡的不寧。」
「我只是隨便詐詐她的,想不到大姐真的說了夢話」。
「是什麼呢」。
孟言茉眨眨眼,看向身邊的丫鬟。
紫蘇,山重兩人扶額,小姐平日看著最是穩重,卻偶爾會露出很幼稚的想法,就比如現在。
大小姐做了什麼夢,小姐你有必要這麼好奇嗎。
*
丫鬟婆子們服侍著孟家的小姐們朝青蓮巷前去,外圍是有大把子力氣的粗使婆子和家丁。
一行人浩浩蕩蕩,人流雖涌,可一看這一行就出身非凡,紛紛不敢去擠。
到了青蓮巷口,龔媽媽等人去和守衛著的官兵去說,很快就放行了。
進了青蓮巷,起碼有可以下腳的地方了。
孟言珊等人帶著丫鬟婆子去幾條街上逛去,孟言茉則帶著人進了這間名為月淨松的茶樓。
茶樓大堂里有穿儒杉的士子在談詩,對聯,談論時政。
也有書生在作畫寫字,出燈謎。
在讀書風氣濃厚的江南,茶樓的檔次也由它的顧客而區分。
比如那種不入流的茶樓里,是靠著唱小調艷曲的歌妓,來吸引有錢的商賈。
一般茶樓里多是會請唱蘇戲,評彈的民間藝人,來吸引鄉紳和小吏。
力圖做出品質和雅意的茶樓,則以能吸引士子文人聚集,談文論道為榮。
顯然月淨松就是這樣一間茶樓,自恃傲才的書生也許有墨水溝壑在胸中,卻不一定有不凡的家世。
所以大堂里才會有這麼多的書生。
孟言茉雖然穿戴著兜帽斗篷,看不清身姿面容,可身邊的丫鬟穿著行止皆不凡,自然一猜就知道站在丫鬟中間的孟言茉,肯定是哪位大官家的小姐。
紛紛好奇的眼神都打量了過來。
掌柜的一看連忙過來,親自帶路,前往雅間。
這可是孟大人家的,今晚他們茶樓里最大的客人了。
「孟小姐有什麼吩咐,儘管交代,我們店的夥計就在這外面候著。
還有小店今晚有個燈謎會,孟小姐有興趣也可以下來看一看,很是有三分趣的」。
掌柜弓著腰笑呵呵的說道,山重拿出一錠五兩的小元寶,打賞給這掌柜。
掌柜笑的越發樂呵了。
「下去吧,有事自會吩咐」。紫蘇看了看守在雅間外的兩名店裡夥計,對著掌柜的說道。
「哎,哎,孟小姐吃好,玩好」。
今晚這樣的日子,整個青蓮巷人滿為患,各個酒肆茶樓,恨不得一個夥計掰成兩半用,這家掌柜還能留兩名夥計在這裡專門候著。
可見對孟家這個大顧客的重視。
孟言茉站在窗前,遙望天際,今天是進入臘月以來,第一個天氣晴朗的日子,閃亮的星子鋪陳在無際的黑色夜幕里。
似乎和從樓下鋪展延開的花燈光影在無邊的遠際連成了一片。
燈光,星光,輝煌一片。
「小姐,你要不要嘗嘗這間茶樓的招牌點心,荷葉酥。
早就聽說了很好吃的呢」。
雲水接過茶樓里夥計送來的茶水和點心。
對著在窗邊發呆的孟言茉道。
孟言茉回頭,走到桌邊,拿起了一塊點心吃著。
有著荷葉蓮花的清香,甜而不膩,很好吃。
「砰,砰,砰」,是炸開在空中一片片的煙火。
樓下人群的喧鬧聲更盛了,伴隨著驚嘆,歡喜。
孟言茉靠在棱窗邊,看著那些平民百姓夫妻兩人手牽著手,指著那些花燈,笑著,說著。
她忽然有點羨慕。
遠處有人開始放孔明燈了,做成各種形狀的燈罩,蓮花形,元寶形,蝙蝠形,···飛向遙遠的天空。
五光十彩,照亮了人間的大地。
人影穿梭,喧沸鼎盛,孟言茉在看到那人海中的一抹挺拔身影時,手中的點心,不覺間滑落。
她身影匆匆的出了雅間。
「小姐,你要去哪啊?」
春暖和紫蘇等人正在把從家裡帶來的茶盞,靠墊等物拿出擺好,就看到孟言茉飛奔的身影。
小姐從來都沒有這麼失態過,沒有這麼焦急過。
像是生怕錯過了什麼。
於是茶樓里的士子書生就看到一個顏貌似神仙妃子的女子踩著蓮步碎影,卻是走的很快,等他們回神的時候,眼梢尾里只殘留著那輕舞翩躚的白色髮結。
然後是一眾丫鬟婆子跟在後面,像一串榆錢。
茶樓掌柜趕忙出來,驚慌的以為是他們茶樓招待不周。
孟言茉落入人群,瞬間被淹沒了身影。
紫蘇和山重幾個大丫鬟急的臉色蠟白,和丫鬟們分散開去尋找。
孟言茉在人群中帶著焦急,向四處尋找,張望。
她站在剛才看到那人的位置,原地轉了一個圈,周圍只有各種小販和逛花燈的遊人。
她的兜帽已經在疾步中落了下來,原本都在被各色花燈的遊人,開始由個別發現她的人發出驚呼聲,紛紛向她驚艷的望過來。
她終於意識到自己做了個很愚蠢的舉動。
她在看到那抹疑似身影時,之前做的所有心理建設轟然倒塌,原來她一直都在自欺欺人。
她是那麼想再見到他,不管是他冷漠的時候,還是溫柔低語的時候。
她好氣,氣自己的沒用。
眼睫被淚光打濕,她身上被一道壓迫性的目光灼然的盯住,她似有所感,轉身朝目光的方向望去。
燈火闌珊處,那人一身白色金絲暗紋華袍,看著她,臉很臭。
她卻是破涕為笑,眼波晶瑩流光,笑容嬌艷。
在看到周圍遊客百姓小販盯著她的笑容看的時候,明耀的臉更臭了。
抬抬手中的摺扇,立即有一批黑色潮流般的侍衛,湧入人群,像分流的閘口,切斷了人河。
隔斷了所有人的打量。
百姓們見這些身著黑色鎧甲的侍衛面色冷嚴,紛紛躲避,不敢再看。
明耀邁著流星步子朝她走來,及至面前。
先是把她的兜帽給戴上,然後一把拽起她的手,朝人河中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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