豪宋風雲 017 人心

    一看擺在桌上的曜月,蕭達目光連連閃動,連忙拿出適才在門外就想好的說辭,大聲喝道:「這曜月怎會落在你小子手裡?金賊偷取曜月,究竟是何圖謀?莫非竟有什麼詭計戕害蕭大王?」

    蕭勒冷眼看他,久久不語,忽然緩緩拔出馬刀。蕭達一驚,不由自主往後一退。

    蕭勒望著刀鋒,淡笑道:「我們自幼同族長大。自天慶三年,你便跟著哥哥我守關,那時我是伍長,你只是我手下的小長行。這裡冬天鳥不拉屎,日子真箇難熬,第一年你還哭鼻子了。」

    蕭達正自惴惴,聽他忽然念起這番舊情,不由愣怔。

    「天慶四年,大水阻道,關口斷糧,兄弟們餓急了去搶黑熊嶺的強盜窩。你為哥哥我擋了一刀,在床上躺了足足二個月。哥哥都記得。」

    蕭達本以為自己早已想明白了,這時忽然生出一絲悔意來,囁嚅道:「我……」

    蕭勒看也不看他,繼續道:「天慶六年,哥哥我得遇貴人,升任隊頭,你還是個伍長。七年怨軍潰營為盜,接連幾股亂兵來沖關,你殺了亂兵將官,立下大功,升為副隊頭。你可知那將官實是死在我的刀下?」

    蕭達低下頭去,默然不語。

    「如今想想,你豈會不知?或因心中有愧,此後才幾次三番想調到大營去。哥哥卻屢屢阻了你。」

    蕭達聽到此處,已知不妙,索性放開道:「指揮使明明十分賞識我,許我隊將之職。你橫加阻撓,不過是不願我與你平起平坐,甚而越過你去。」

    蕭勒看著他忽然笑起來:「你竟是這樣想?若坦言相告,我怎會攔你?你卻說知曉指揮使狹量陰狠,怕終不能討了好去。我道你是個明白人,反更器重於你。」

    蕭達張了張口,說不出話來。人心之善變,也許有時連自己都不能明白。

    蕭勒收住笑容,反手便往肋下自刺一刀,頓時鮮血飛濺。蕭達驚呼道:「哥哥何須如此?」

    門外守軍聞聲搶進門來,見狀不由驚愣。方鏑也一時怔住,沒想到這蕭隊頭竟然這般狠絕。

    蕭勒咬牙拔出刀,森然道:「這一刀,已盡往日你我兄弟情義。把他帶下去,賞三十斤好酒給他,送他上路!」

    蕭達臉色煞白,便如死狗一般被拖了下去。另有親兵趕來,為蕭勒上藥包紮。傷口深可見骨,蕭勒卻泰然自若,碰到痛處只仰頭喝酒。

    方鏑不由得不佩服,揖道:「蕭隊頭真男兒也!」

    蕭勒搖頭道:「世間人心不過如此,徒生蕭索而已。」又仰頭喝了一大口酒,斜眼看方鏑道:「蕭達與翰奇古早有勾連。我只不解,翰奇古究竟為甚,要這般大費周章地拿你?是他自家意思,還是耶律那小子授意?」

    方鏑搖頭:「我左思右想,也不明白翰奇古為何要置我於死地,又沒甚殺父之仇奪妻之恨……」說到此處,忽然停住了,愕然片刻,忽而苦笑起來。

    蕭勒揚眉道:「難道翰奇古真看上了你的婆娘?」

    方鏑撓頭:「這事說來話長。並非翰奇古,是耶律阿古哲。興許他誤以為郡主給我曜月,是對我……那個……另眼相看。偏偏……哎!」偏偏他為了刺激武朝宗,故意將自己和蕭緋的關係說得曖昧無比。武朝宗恨他入骨,只要看出耶律阿古哲對蕭緋的半分心思,就不會放過這借刀殺人的機會,自然要添油加醋挑撥一番……結果就是,他聰明反被聰明誤,冤死了都沒處說理去!

    蕭勒卻抬了抬眼,詫異地覷他:「郡主自然是對你另眼相看,若非如此又怎會把曜月交給你?」

    方鏑連連搖頭,辯解道:「賊兵襲鎮,我機緣巧合救了郡主。想來郡主年紀小,一時任性,又學蕭大王恩怨分明,才以曜月作三年還命之約的信物。」如果早知道一把匕首會惹來這麼多麻煩事,他說什麼也不會收下。

    蕭勒更是詫異:「你這少年當真可笑,又比郡主能大上幾歲?說話老氣橫秋。慕少艾乃人之常情。郡主另眼相看難道不好?郡主日後勢必承襲奚王府,雖是你給郡主提鞋都不配,但只要郡主喜歡,讓你隨侍左右又有何妨?即便將來那正頭夫郎,也不敢多說一個不字。」


    方鏑萬沒想到此時的人會以如此「前衛」的眼光看這個問題,吃驚得說不出話來,心中卻倏忽閃過一絲惱意。

    蕭勒又沉吟道:「耶律小子家中早已沒落,空餘一個姓氏而已。他自幼投奔蕭大王,對郡主覬覦已久,蕭大王不過看他有幾分可用,睜一眼閉一眼罷了。我這便修書一封,將此間事報與蕭大王。郡主可是蕭大王的心尖肉兒,耶律小子竟敢罔顧郡主心意,擅作主張動她看重之人,看他還能笑到幾時。」

    方鏑決定不再糾結「郡主心意」這個問題,轉而問道:「以蕭隊頭之見,大營里若知道我已安然過關,又會如何?」

    蕭勒沉吟道:「耶律小子是雞兒肚腸,既恨煞你,定不肯甘休。明里他不能如何,暗裡卻有大把死士可用。這一路荒郊野嶺,下手機會太多,嘖嘖,少年郎,我看你怕是難逃一死……不如這般,你帶著兒郎投奔哥哥我,一則可保眼下平安,二則不論誰主天下都得對奚王禮遇三分,這等亂世,跟著蕭大王方是長遠之計。哥哥肺腑之言,你可好好思量。」

    方鏑自然不是不知好歹之人。如果不是他很清楚今後的歷史走向和蕭干最後的結局,這的確不失為一條出路。蕭勒雖有幾分私心,卻也是實打實地為他謀劃。

    但一入大遼軍籍再難脫身,這是一條不歸路,勢必要放棄家園、放棄親族、放棄根脈。拋開這一切,他就不再是方鏑,更不是蕭宇,只是歷史洪流中的一顆微不足道的塵埃。

    這便是生命不能承受之輕。

    既無法放下,就盡力一搏!

    方鏑拿定主意,揖道:「隊頭好意,萬分感激。只是我身為家中獨子,阿爹如今又這般傷勢,實在不能不回去。請隊頭允我與兒郎們商議,若是有願意留下的,還望隊頭多關顧一二。」

    蕭勒見他神色堅定,也不再相勸,叫過一名親兵交代幾句。那親兵領方鏑出門,與大石堡眾人相聚,又令守軍歸還馬匹錢物。

    方鏜原地轉來轉去,等得鞋底都快磨穿了,終於看到方鏑全頭全尾地回來,不由大喜,一把攬住他,道:「可算囫圇回來了,生生急死人。二叔中間還醒過一回問起,好容易才搪塞過去。」

    方鏑笑笑。見眾人關切的目光,心中又是感慨又是愧疚,竟然有些情怯,一時不知該從何說起。

    方鏜察覺他的異樣,連忙問道:「那搗鬼栽贓的軍頭不是已經拿下?莫非關口還不肯放行?」

    方鏑搖搖頭,見車上方望已醒,便拿出用棉衣裹牢的皮囊,倒一碗早間熬好的溫熱湯藥,一口口餵方望喝下。

    喝完藥,方望低聲問:「可是遇到什麼難事?」

    方鏑望著他虛弱但仍然清明的雙眼,低聲大致將眼前情況說明,澀然道:「此去怕生死難料。是我拖累了大夥。」

    方望微笑道:「事已至此,你的主意很對。堡里幾百口人都盼著我們回去。我的傷無礙,雖不能開弓,騎馬逃命卻不在話下。」說著便支撐坐起,換了傷藥,又讓方鏑用乾淨布條將肩上傷口牢牢綑紮好,再齊整衣裳,在方鏑的攙扶下下得車來。

    青壯們一見方望竟能下地,都十分驚喜,圍上前來探視。

    方望白著臉,吸一口氣,緩緩道:「讓大夥都靠近來,有要事商議。」

    方鏜一邊傳信,一邊覷方鏑臉上神色,心中不安。即便是前次的刀林箭雨中,也未見他如此異樣。究竟出了什麼了不得的事?

    青壯們圍過來站定。方望示意方鏑上前,將事態一一說明。得知因方鏑無意中得罪了耶律阿古哲才有此次無妄之災,青壯們個個激憤不已,有些性子粗的更將耶律阿古哲的祖宗十八代問候了個遍。又聽聞回程中興許還要被官兵追殺,眾人再未想到情形如此險惡,面面相覷,不知該如何是好。

    方鏑按下愧疚,沉聲道:「說到底,留下投軍,至少可保眼下平安。跟著我父子走,路上或生死難料,但若能回去,誓要帶大夥掙出一片天地來,再不用受這等鳥人鳥氣!事關生死,是走是留,全由各人。正午之前,各自思量好了,找阿鏜具名便是。」

    人群一片沉寂。忽聽方鏜道:「既是一道出來的,就該一道回去。這鳥不拉屎的關口,甚也沒有,怎比得上家中一碗臘酒熱炕頭!」

    眾人頓時七嘴八舌叫好附和。「入了軍籍,也是拎著腦袋過日子。不如眼下和大夥一道拼殺出去!」「路上再險,跑馬總能跑得過,有甚可怕!」「出門前阿娘已給我說了親,我不回去,那一朵花似的小娘豈不便宜了別人?」說來說去,竟是一個怕死留下的也無。

    方鏑眼眶微紅。方望面露笑容,微微頷首,道:「這才是我大石堡的好兒郎!只要大伙兒齊心,前頭便是鬼門關,也闖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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