豪宋風雲 022 不赦

    驛站邊的灌叢中,方鏜聽著遼兵們走近,低聲罵道:「他娘的,早知道在溫泉里也下點騸馬藥。」方鏑微微一笑道:「無事,不過是群沒了牙的癩狗。」

    方鏜也是嘿嘿一笑,得意道:「虧得那黃狗聽話,肯吃飽了解藥,更虧得老張頭囤了恁多樹脂修補屋頂。」

    方鏑仔細觀察,心中默默算著,見涅兀里一行人已經走到離房門十多步遠,又全背對這面,便將手中汗巾做的旗子一揮。呼啦一下,他的身側站起兩排手持弓箭的大石堡青壯。同時屋舍背面的矮坡上,也有一面旗子應和著揮了揮。

    方鏑又將旗子緩緩舉起,青壯們手中的弓箭隨即拉滿。「放箭!」方鏑一聲斷喝,旗子往下一揮,嗖嗖嗖箭弦立刻響個不停,涅兀里身邊轉眼便有五六名親兵慘呼著倒下。

    涅兀里全無防範,頓時大驚失色,叫道:「有埋伏!進屋,快進屋!」一行人全都抱頭鼠竄,爭相擠進屋內,也不顧外頭傷者呼號,急急先關上房門,再轉身一看,頓時個個目瞪口呆,只見屋內營兵們全都呼呼大睡,竟無一個清醒的。

    涅兀里大怒,走上去用腳狠踹幾人,喝道:「再不醒來,軍法處置!」幾下踹得腳軟,地上的仍是無知無覺鼾聲如雷。眾人這才覺出大事不好,面面相覷。這時外頭又一輪箭雨射來,門板上咄咄咄連響,不知已中了多少箭。

    涅兀里聽著那如催命一般的聲音,心驚膽戰,倉皇四顧,見到正對門的一排窗戶,頓時如同抓到了救命稻草,忙道:「跳窗出去,到對面坡上,居高臨下射死這些兔崽子!」話音未落,自家已頭一個爬上窗去。偏他體型肥碩,一時卡在窗上動彈不得,還是幾名親兵合力,才將他掀出窗去。

    一行人接二連三跳出窗來,惶惶如喪家之犬,往矮坡上跑去。才跑到一半,忽然坡頂亮出一塊布條,隨即嘩啦啦站起一片人,個個手持弓箭,對著這邊拉滿了弓。涅兀里驚得頭皮一炸,不及細想,驚慌叫道:「快,快回屋固守!」轉身就往回跑。

    後頭親兵們有的本已取下弓箭準備還擊,見隊頭帶隊回跑,愣怔之後,也只得隨著人群一起往回跑,個個背後空門大開,便如活靶子一般,在這頭一輪箭雨中,就有七八個親兵中箭倒地。

    直經了兩三輪箭雨,眾人才逃回屋舍,關上窗戶。咄咄飛箭聲中,涅兀里驚魂未定,喘著氣粗粗看去,心中不由一寒,不過短短半刻,身邊竟只余了八九個親兵。

    涅兀里祖上也是隨著大遼皇帝開國的武將,兩百年下來雖已破敗,卻還有幾分家學淵源,並非真就蠢到了底。如今人至絕境,反而生出幾分智勇來,喘著粗氣,道:「眼看天黑,為今之計,只有固守待援。這屋子是瓦房泥牆,不怕火攻。先守牢此處,再伺機射出火箭引燃坡上草木,好將兔崽子們逼走,又可引來關口援兵。」

    一氣說完後,涅兀里看著親兵們驚訝的眼神,不由遲疑道:「這般安置,可有不對?」

    親兵們回過神來,忙道:「此計甚好!便依隊頭之計!」卻是誠心誠意,非往日諂媚拍馬而已。

    當下眾人分守兩側門窗,搬來桌椅做掩護,伺機射箭還擊。才射了幾箭,便覺出不好,紛紛道:「今日這箭怎的全無準頭?」涅兀里不信,自己到門前射了幾箭,果然那箭走得歪歪斜斜,不到中途便掉落下來。涅兀里細細向著光看了又看,終於看出癥結所在。那箭羽上亮晶晶東一片西一片,不知沾上了甚。羽尾沉重,兩側不均,箭自然失了準頭。

    涅兀里忙令眾人細查所有箭支,連張令徵部下的箭全都看了一遍,卻支支都是如此。涅兀里只覺心跳如鼓,汗出如漿,渾身再無力氣,頹然坐下,喃喃道:「開門罷。便是死,爺也要知死在哪個手裡。」

    方鏜見那屋門緩緩大開,涅兀里和八九個親兵一道,兩手空空,慢慢走出屋來,便回頭笑道:「賊頭兒知道無路可逃,想要求饒,我們答不答應?」

    方鏑看著驛站前空地上雙手一負、昂然而立的涅兀里,沉默片刻,道:「如雙方易地而處,他可會饒過我們?此事既已開了頭,只有一個不留,否則一旦泄露,非但大石堡永無寧日,連這清泉驛也要遭滅頂之災。」

    方鏜面現遲疑:「這可是幾十條人命……」

    方鏑咬緊牙關:「便給他們個痛快。」手中旗子斷然一揮,一時眾箭齊發,涅兀里和親兵們紛紛慘呼著倒下。

    「你!這些人原要討饒……」方鏜失聲道,不敢置信地看著方鏑。那冷硬的眉眼,毫無表情的面容,緊抿的嘴角,哪裡還有半分曾經的文弱青稚。他忽然不敢再看,茫然轉過眼去,和眾人一般呆呆望著那大腿中箭、仍支著半身高聲大呼「出來讓爺死個明白!」的涅兀里。

    忽然依稀聽方鏑低聲罵了一句「這草尼瑪的世界」。方鏜正木木地想道:草尼瑪又是甚?就見方鏑拔出馬刀,大步走出草叢,走到涅兀里身前,蹲下身對涅兀里說了句什麼,說完便對著涅兀里的喉嚨橫刀一割。


    方鏜瞪圓了眼睛,看著那鮮血緩緩蜿蜒,直流到方鏑腳邊,他卻一動不動,只倔著肩立著,如同扛了千斤重擔。

    眾人都怔住了,無人出聲,無人上前。

    一片沉寂中,方鏜望著空闊地上方鏑孤獨的身影,心中忽然說不出的難受,暗罵自己一聲慫蛋,站起來,拔出馬刀,大聲道:「是漢子就別怕血髒了手,上去給個痛快了結!」

    眾人被他這一聲吼回了神來,紛紛拔刀,跳出草叢,大步走到方鏑身邊,將那些仍在掙扎慘叫的親兵一一殺死。

    方鏜拎著帶血的刀,問道:「屋裡那些怎麼處置?就怕髒了屋舍。」

    方鏑長長吸一口氣,臉上已恢復了幾分血色,緩緩道:「不論死活全捆上馬。等前頭轉到小路上,趁夜了結了,推下山崖便是。驛站須仔細收拾,便如賊子未曾來過的模樣。」

    方鏜再無異議,領人將屍首和仍在沉睡的營兵們全捆縛上馬。方鏑親自帶幾個人,仔細將驛站內外情形復原。好在驛站屋舍本就簡陋,營兵又只到過大堂和第一間屋子,很快便恢復如初。

    事關一堡生死,方鏑不敢掉以輕心,又從頭細細檢查一遍,大堂和廚房更是蹲著一點點看過來,唯恐落下什麼蛛絲馬跡。

    檢查到一處什物櫃前,忽見落了一層薄灰的櫃門把手上,隱約有兩個指印。方鏑眉頭一皺,一邊示意邊上一人抽出刀來,一邊輕輕靠近,隨即猛地一下拉開櫃門。

    櫃中一堆凌亂被褥,大多高高堆在一側,較空一側的被褥上,有清晰的幾個髒腳印。方鏑轉頭四顧房內,一眼看見後窗大開,再搶過去一看,卻半個人影也無。

    方鏜聽說此事趕過來,見這情形道:「賊子定是趁亂跳窗逃走。我這便帶人去追。」

    方鏑伸頭在窗外看了看,不遠處坡上幾名大石堡的哨崗身影清晰可見。他略一沉吟,搖頭道:「不必,賊子不會冒這般風險跳窗逃走。」

    方鏜急道:「難不成竟長了翅膀飛了?」

    方鏑思索著走回櫃前,打開櫃門又看了看,忽而若有所悟,嘲諷一笑,道:「出來吧。既是個聰明人,這便有一條生路給你。」

    方鏜吃了一驚,轉身四看,房內並沒賊兵,也不見其他可以藏身之處。正要發問,忽想莫不是詐敵之計?便忍住不說話,且看能否詐出賊子來。

    方鏑略等了等,見毫無反應,搖搖頭道:「你當我在使詐?也未免小瞧了我。」說罷伸手一刀,將櫃內堆積的被褥挑開。只聽兩刀相撞的鏗鏘之聲,被褥下赫然現出一人,手持馬刀橫擋在胸前。

    方鏜大吃一驚,萬沒料到賊子竟然就藏在眼皮底下,忙持刀上前,將人押出櫃來。

    這賊兵身穿長行服色,麵皮白皙,一雙細眼目光閃動,面上不見慌亂,只扔下刀,向方鏑一揖,粗聲粗氣道:「某乃劉大牛。好漢竟能一眼看穿虛實,某十分佩服。卻不知好漢所說的活路,是真是假?」

    方鏑上下打量那賊兵幾眼,一笑搖頭道:「張隊頭真是貴人多忘,前幾日你我還同在大帳中議事,怎麼轉眼就不認得?」

    張令徵本還心存僥倖,想那日大帳中將官甚多,自家不過陪在末座,未必這小子就能認出來。他哪知識人是後世記者的基本功。方鏑雖沒到過目不忘的境界,但幾天前才正經打過照面的人,怎麼會不記得?

    張令徵被喊破身份,也不再伏低做小,盯著方鏑道:「方小哥兒好手段,不費吹灰之力,便將這五六十員精兵一網打盡。此番實為耶律指揮使要殺你,某不過奉命行事,與你並無深仇大恨。還請網開一面,日後某自有回報之時。」

    方鏑淡淡一笑:「正是,你我原無深仇大恨,你卻帶兵步步相逼至此。如今這幾十條人命官司已結下,如何還能放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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