豪宋風雲 024 算計

    翰奇古忙令人將奄奄一息的張令徵抬進大帳。

    耶律阿古哲斜眼看去,見張令徵白面發青渾身是血,肩頭和胸肋處以撕下的衣襟胡亂包紮,模樣十分狼狽。他心頭本只八分怒火,頓時變作十分,陰森森道:「涅隊頭呢?」

    張令徵咳嗽兩聲,低聲道:「末將無能,與涅隊頭至昨夜尚未追到糧隊,卻在鷹嘴口左近中了亂兵埋伏,只有末將一人僥倖逃脫。」

    耶律阿古哲猛地站起來,冷冷瞪著翰奇古,半晌方冷笑道:「笑話!一日一夜,竟未追到幾名村夫?且還中了亂兵埋伏,全隊覆沒?」

    張令徵艱難道:「全……全因蕭勒那廝,道營兵不得擅自入關,僵持了大半日也不肯放行。末將與涅隊頭只得分頭走了小道,平白耽誤一日,又露了行跡教亂兵盯上。亂兵趁夜於鷹嘴口設伏,末將與涅隊頭一心追擊糧隊,猝不及防,亂兵人數又眾,雖死戰亦不能殺出一條血路。末將身受重傷,待天明醒來,才知為胯下識途老馬所救。涅隊頭等只怕……已為亂兵所害!」

    耶律阿古哲眼如鷹隼,牢牢盯住張令徵。張令徵說得雙眼通紅,滿臉憤恨之色,絲毫看不出破綻。耶律阿古哲冷冷道:「鎮外一戰,亂兵大傷元氣,自顧且不暇,又為何要劫殺爾等?」

    張令徵虛弱道:「混戰之中,曾聽那亂兵頭子揚言道,此乃殺雞儆猴,若有敢送武都頭……武賊上燕京者,便是這般下場。」說到此時,猛咳一陣,嘴邊流出血沫,兩眼翻白,已半昏過去。

    耶律阿古哲收住目光,示意左右將張令徵抬出。

    翰奇古一旁聽了,心中懊悔不已。押送武朝宗上京是他費了大力氣才爭來的差事,這一兩日便要啟程。本以為是趟美差,如今看來,卻是大大不妙……心中盤算著利弊得失,覷一眼主子面色,小心翼翼道:「若是這張令徵所言非虛,為穩妥計,押送武賊往燕京一事,不若推後幾日,待拿到這小股作亂的賊子,再行計議。」

    耶律阿古哲面色陰沉得似要滴下水來,心中想的卻是另外一樁事。若無人授意,蕭勒膽子再肥,也不敢這般一而再地公然下他臉面。這授意之人,不是么娘,便是蕭莫。這般心心念念要保全那方家小子,難道武朝宗並非挾怨攀咬,那小子竟真是么娘的入幕之賓?

    一念及此,耶律阿古哲頓時面色發青,心中暗道:不殺那小子,本將顏面何存!當即冷冷一笑,道:「不過幾條漏網之魚,能蹦出多大動靜?也罷,本將便親自出馬送武賊一程,看誰敢來劫!」心中想的卻是,大軍久未聞勝績,此番將武賊押送燕京,正可誇功,朝廷定會重重褒賞,到時趁勢便求娶么娘,臉面上也好看。又聽聞朝中因立太子之事暗潮湧動,晉王外祖為奚人,蕭大王自是晉王一派,卻因此屢受北院大王刁難。如今正是用人之際,蕭大王權衡之下自會答應。

    耶律阿古哲心中算計得好,翰奇古聞言卻一驚,大將擅自離營是大過。他正要勸阻,一想耶律阿古哲為人剛愎,勸也無用,左右自家不用擔著大責,便生生將勸諫之言吞下了肚,反而是一番阿諛,道是大王與郡主定感念指揮使一番苦心云云,字字都說到了耶律阿古哲心坎上,十分的主從相得。

    一時令下,當日就要啟程,大營里頓時好一陣熱鬧。

    主將離營,營務自然暫時交由職位較高的董小丑主持。怨軍諸將正因探視遇賊重傷的張令徵,聚在董小丑帳中,聽了這消息,個個面露喜色,紛紛道:「爺總算有幾日鬆快日子!」「那晦氣臉看多了,逢賭必輸。如今可好換換手氣!」

    「若路上再遇著一撥劫人的,順道將那小子辦了,這虎北口便是都頭的了!」

    這話一出,眾人忽然便安靜下來,紛紛看向那說話的羅大鬍子。

    羅大鬍子名羅青漢,原是董小丑的家將,為人粗豪,對董小丑卻忠心耿耿。他一時嘴快說了這話,本是無心,見眾人詭異神色,再一深想,也不由得動容,對董小丑瓮聲道:「都頭若不願再受這鳥氣,不如一不做二不休……」

    董小丑眼中精光閃動,沉吟不語。

    眾將面面相覷,又擠眉弄眼推了素得董小丑倚重的郭藥師出來說話。

    郭藥師家中世代為遼東匠戶,略識幾個大字,因女真作亂被簽發軍中,作戰勇猛,不久便做了什長。又趕上遼東全陷金人之手,朝廷為防饑民聚亂,設立怨軍號稱十萬之眾,出身遼東的郭藥師由此被董小丑收入麾下。


    怨軍多是窮苦漢子,識字的可算鳳毛麟角,郭藥師很快嶄露頭角,被董小丑擢升為隊將。他為人大方豪氣,有幾分謀略,在軍中頗得人心。

    瀋州大戰前,郭藥師刺探敵情有功,本可再升。可惜怨軍自從在瀋州對上金兵,數萬大軍連敗帶潰,所剩寥寥,幾成朝廷棄子。殘部最後被拆成幾營,董小丑只領了怨軍東南一營,屈居於耶律阿古哲之下協守虎北口。郭藥師更是有功無賞,胸中早憋了一口鬱郁之氣。

    此時見眾人都望他出頭,郭藥師也不推辭,摸著短須略一沉吟,出列道:「羅隊頭話雖糙些,卻是正理。耶律小子本就忌憚都頭勢眾,只不敢妄動而已。若此番真讓他獻俘誇功,得了朝廷嘉許,定會趁勢動手剪除都頭羽翼。旁的不說,便借著今日遇襲之事,發落我等一個莫須有的通敵之罪即可。到時此消彼長,恐都頭悔之晚矣。」說罷覷向董小丑。

    見董小丑濃眉微動,目中寒光閃過,郭藥師便知道這話已切中要害,繼續道:「可既同在蕭大王麾下,便是一損俱損。若耶律小子果真遇襲身死,蕭大王定大為不滿,我等免不了吃瓜落。倒不如來個釜底抽薪之法,先扮賊子劫走武朝宗,讓耶律小子誇功不成反成笑話。再伺機獻上武朝宗首級,蕭大王顏面得以挽回,一相比較,自然對都頭更生倚重之心。」

    眾將紛紛大聲稱是。董小丑卻只緩緩踱步,沉吟良久。眾將不敢多言,隻眼巴巴地等著他決斷。

    「郭隊頭所言極是。」一片安靜之中,一個虛弱的聲音忽然道,說話的卻是才剛包好傷口的張令徵。他青白著一張臉,強撐著要從榻上支起身,被董小丑擺手制止:「你有傷在身,躺著說便罷。」

    張令徵喘息幾下,低聲道:「適才耶律小子問話之中,對末將此番隻身逃回,顯出十分疑忌,言語中更有影射末將通敵之意。末將料想,此番他一意親自押送,定是存了面見蕭大王,構陷我等之心,都頭不可不防!」

    董小丑聽了,終於面色一寒頓住腳步,嘆道:「不為刀俎,便為魚肉。耶律小子實在逼人太甚,也怪不得本將不義。」便點了郭藥師帶人潛於耶律阿古哲人馬之後,伺機劫下武朝宗。又再三叮囑,若事不可為便罷,切莫強行動手,露了行跡,倒叫耶律阿古哲抓住把柄。

    待耶律阿古哲帶一都人馬押了武朝宗,大張旗鼓地疾行出營,郭藥師便帶五十名好手,換做亂兵裝束,悄悄尾隨於耶律阿古哲人馬之後。

    到虎北口關樓下,郭藥師原以為能看到一出兩虎相爭的好戲,卻見蕭勒談笑自若,輕易便放耶律阿古哲人馬過了關。郭藥師還想邀蕭勒同謀,見這情形,滿腹疑竇猶豫再三,為穩妥計只得作罷,自帶人繞行小路過了關去。

    ……

    連綿燕山之中,大石堡一行人馬,如一列微末螞蟻,向山脈盡頭緩慢但堅定地挪去。

    寒風呼嘯得再慘厲,聽久了也便如催眠曲一般。此刻只有前後當值的兩隊人馬仍然警醒張望,餘人多用繩索將雙腳綁在鐙上,安然伏於馬背,任馬兒行走,一路昏昏瞌睡。

    一片雪花忽然飄落在方鏑緊蹙的眉頭,他一個寒噤,猛地睜開雙眼,看到眼前陰沉沉的天空,露出如釋重負的神色。

    記不清是第幾次,他又夢見了那個黃昏。

    即使重複一千次,也只能做同樣的選擇。方鏑望著陰沉天空下愈顯蒼茫的燕山,將凌亂情緒拋於腦後。

    這已是入關的第五日。依馬隊一天只休息三個時辰的腳程,昨日本應走出燕山。但因為方望和幾名中箭者身子實在太虛,連馬都騎不住,只得全隊休整。

    好在有鹽水消毒,又從涅兀里身上搜得了上好的傷藥,方望等人的傷勢日漸好轉。只休整短短一天,就恢復了三成氣力,可以上路。方鏑本有心再緩個半天,可是不知道後面還有沒有追兵,早一天出山便早一天安全,只能繼續匆匆趕路。

    忽然臉頰上又是一涼。方鏑抬眼望去,陰霾的天空中,點點初雪正輕舞飛揚。他脫口而出道:「有炸雞和啤酒就好了。」說完也是一怔。這句當年流行到濫俗的台詞,此刻聽來卻遙不可及。

    「啤酒?哪家酒樓所出?滋味怎的?」方鏜也被凍醒了,正巧聽到這一句,忙湊過來問。

    方鏑一笑,正想搪塞過去,忽然遠遠看見前方重山腳下,隱隱有一片緩緩起伏的大地,水網交錯,無邊無際,直延伸到天邊一般。這就是此時的華北平原!

    他一指前方,笑道:「看,平原!明日一早,我們便可直出燕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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