豪宋風雲 025 進退

    馬隊迎著風雪一路疾馳,直到深夜雪覆山道才停下休息。好在這初雪只零零落落下了一夜,次日一早便緩緩收住。

    當方鏑抹了眉毛上的結霜,爬出樹下冷冰冰的油氈筒子時,只覺眼前一亮。群山如水墨畫一般,只有黑白兩色,凜冽鏗鏘之間,或濃或淡的雲霧繚繞山頭。極目望去,原本隱約穿行於群山之中的青石官道,也被白雪覆蓋,全不見痕跡。

    方鏑正要伸個懶腰舒展舒展酸痛的頸背,忽然當值的方鏜急急走過來,指著前方道:「快看,有官兵!」

    方鏑順著他的目光仔細望去,眉頭微蹙。

    一片白茫茫群山之中,有細細一道黑色,像一條蜈蚣緩緩蜿蜒,看似緩慢,實則迅疾地往前蠕動。隔得太遠,看不清人馬模樣。因大遼尚水德,官兵服飾以黑色為主,只從那服色看來,像是大營官兵。如果不是白雪茫茫,襯得黑色十分醒目,還未必能發現。

    方鏑心中估算一番:「無事,縱是追兵,過來也還須二三個時辰,那時我們早已出燕子峪,直奔易州去了。」

    方鏜又望了片刻,詫異道:「後頭似乎還有一隊人馬。」

    方鏑凝目望去,果然在官兵身後一個山頭,還有一小隊人馬,穿著黑白相間的怨軍服色,不緊不慢遠遠綴在官兵後頭。

    方鏜道:「難道是賊子要偷襲官兵?正是狗咬狗,好個熱鬧!」

    方鏑搖頭道:「此刻賊子不該輕易招惹官兵。」也不聲張,只不再耽擱,令全隊立刻整裝急行,沿官道自山脊直下峪口,奔著出燕山的最後一道屏障燕子峪而去。

    大半個時辰後,一行人馬已下到谷底。此時官道全是沿溪而行,遠處赫然可見兩座山峰交錯,形如燕尾,兩丈寬的官道從燕尾之間穿過。

    方鏜喜道:「出了那燕子峪,才算真正出了燕山,此後便是一馬平川,任人馳騁。」

    正說著,前面忽然跑回兩騎,是在前頭探路的陳家五平和六順。這雙生兄弟兩哥兒,向來形影不離。

    陳六順性急,跑在前頭,還未停馬,便急急道:「叫方小哥知道,前頭有三五人馬,堵在峪口不得出去。一問方知,峪口外頭竟有上萬流民,拿了弓箭刀槍,守著官道,行那劫道之事!」

    眾人聞言都是一驚。方鏜嗤一聲,道:「不是有馬?人如何跑得過馬,管他娘的衝出去便是!」

    陳五平這時也跑到近前,他性子沉穩,搖頭道:「我原也這般想,那些人卻道,他們是順州糧隊的,糧隊原有二百多號人馬,曾一齊強衝出去,或被道上的絆馬索絆下,或為流民中的婦孺強行攔下。人雖無事,馬全被拿住殺了吃肉。只他們三五人馬逃回來,用弓箭守著峪口,卻不敢再沖,只盼流民自行退去。」

    眾人聞言,面面相覷,不知如何是好。若沒了馬,難道竟要走回去?便是走回去,這兩百餘匹官馬又拿什麼補上?

    方望上前來一問,沉吟道:「自這處出燕山,僅此一路,想繞也繞不開。流民原本都是尋常百姓,如非餓極,怎會這般行險。不如我去商議,多少捨出些馬匹,叫他們讓出一條道來,兩下便宜。」

    方鏑卻搖頭,將早間所見的山道上一二百人的兩隊人馬之事說了,道:「一則,還不知那些官兵為何而來,相距不過一二個時辰的山道,平原上只是小半個時辰的馬力,這裡又一耽擱。如果真要逃命,一人兩馬換騎斷不能少。二則,上萬流民,多少馬匹也不夠他們填飽肚子,貿然去商議,反叫對方覷得虛實,更不會輕易放手。」

    這番話在理,此時後有追兵,前有流民,老道如方望一時也沒了主意。方鏑思索一會,道:「當務之急,是摸清後頭那兩撥人馬所圖。不如阿爹你且與眾人就近藏身,我帶幾個人先摸清情況,再做打算。如果來的不是追兵,趁著流民不敢招惹官兵,我們也正好跟在後頭出去。」

    方望別無他法,只得同意,帶眾人藏身於峪口兩側。好在這處山谷濕暖,雖深秋依舊山林茂盛,大石堡人馬往裡一散,全看不出端倪。

    過了一個多時辰,馬蹄聲忽如疾雨而至。方鏑臥在道邊坡上,隔著草木望去,長長一隊大營官兵,居中一人髡髮細目,神情陰狠。

    方鏑心中驚訝,竟然是耶律阿古哲親自出馬?再看去,又見有一人鼻青臉腫,眉間一道深紅刀疤,被鐵索捆著騎在馬上,不正是賊首武朝宗?鐵索四端各鎖在一名精壯好手的腰上,武朝宗就算插翅也難飛走,可比什麼囚車都管用。原來耶律阿古哲是親自帶隊押送武朝宗到燕京。


    此時耶律阿古哲正滿心不快,臉色比天色還陰沉幾分,全不知一心要殺的方家小子此刻就在眼皮底下。

    這一路緊趕慢趕,甚而已隱約看到那小子一行人馬就在前方山脊上,卻還是讓人順順噹噹出了燕子峪去。此後平原大地,再想扮賊殺之,是難上加難。就算知道小子在易州大石堡,自家的手卻還伸不到那樣長,更忌憚惹惱奚王府。罷了,便讓那小子多活上幾日。耶律阿古哲恨恨想道,只覺得心頭如油煎般難耐。

    這時翰奇古忽然來報,峪口外有大批流民阻道搶馬。耶律阿古哲一怔之下,不怒反笑,兩眼灼灼,道:「再探!一個時辰前,可有易州馬隊出了峪口?」心中暗道,若是失了馬,方家小子便如同斷了羽翼,再也飛不出自家手掌心。

    方鏑等人離得遠,聽不到兩人對話,只見過了片刻,翰奇古又飛馬回來,向耶律阿古哲回稟消息,不知說了什麼。耶律阿古哲忽然仰天大笑,又一聲令下,一都百多人馬紛紛就地安鍋立灶,竟像是要在峪口吃上一頓午飯。

    「難道官兵也怕流民,不敢出去?」方鏜問道。

    方鏑搖搖頭。這時候的南京道,大遼統治秩序還未瓦解,除非流民想造反,否則輕易不敢招惹官兵。耶律阿古哲究竟想幹什麼?

    又過片刻,方鏑遠遠望見那一路跟在官兵後頭的「賊兵」,也悄悄摸到了峪口。領頭的軍官轉過身來下令,「賊兵」紛紛系上面巾,分散藏身於道邊林木中,動作乾淨利落,巡邏的官兵近到遲尺,也沒發覺異樣。

    趴在高處的方鏑卻看得分明。當那軍官轉過身系上面巾的一瞬,方鏑詫道:「怎麼是他?!」

    方鏜道:「你認得這賊子?」

    方鏑道:「此人名為郭藥師,是大營怨軍一員隊將。賊兵夜襲那日,大帳議事時我曾見過他一面。」當時聽說是郭藥師,方鏑還特別留心他的形容舉止特徵,此刻雖隔了數十步遠,仍一眼就認出人來。

    方鏜大惑不解:「既是大營的人,這般鬼祟,又是為甚?」

    方鏜心思轉得快,已明白過來,冷笑道:「自然是要扮亂兵劫走武朝宗。」

    方鏜低聲罵道:「啐,原來是兵匪一家!」

    方鏑搖頭道:「這倒未必。那怨軍都頭董小丑要反早就反了,決不會等這時才來趟渾水。他和耶律阿古哲素來面合心不合,或許只是想藉此踩耶律阿古哲一腳。」三言兩語倒把實情猜了個八九不離十。

    方鏜道:「這人倒好耐性,白白跟了一路,也不動手。」

    方鏑道:「依我看,此行他寧可無功而返,也不會貿然出手。除非有甚萬無一失的時機。」

    方鏜道:「這晦氣臉倒也古怪,難道是怕了流民不敢出去?」

    這時又看見翰奇古帶人將幾名精壯流民送進峪口,帶到耶律阿古哲身前。耶律阿古哲和顏悅色地賞了羊湯,笑眯眯看流民狼吞虎咽地吃光喝盡,又故作嘆息地說了點什麼。那幾名流民頓時神色大變,或痛哭流涕,或咬牙切齒。耶律阿古哲神色甚是滿意,似安撫一番,才令人送出峪外。

    方鏑等人看得一頭霧水。方鏜忍不住推推方鏑:「你可知,那晦氣臉究竟說了甚?」

    方鏑也猜不出所以然,搖頭道:「看看再說,耶律阿古哲這般刻意籠絡流民,定有蹊蹺。」

    這時又見營兵已吃罷午飯,整裝列隊,耶律阿古哲一聲令下,營兵們忽然四散開來,三五個一組,取了篝火中的燃木就開始燒山。秋日落葉枯木本多,很快峪口內便火光四起,濃煙滾滾。

    火光一起,峪口那幾名順州糧隊的馬夫再不敢觀望停留,也顧不得外頭流民搶馬,急急逃出峪去。

    方鏑心道耶律阿古哲好一招打草驚蛇,忙帶人回到大石堡人馬藏身之處,讓眾人將衣裳浸入山泉打濕,捂住口鼻,又蒙上馬匹眼睛,悄悄往上風處轉移。

    風自峪口而入,越是上風處,便越靠近峪口。不多時,眾人已貼近峪口夾峰底部,距出山的官道不過二三十步。

    營兵也是一路燒山,一路往峪口退去。眼看最近的一組營兵就在十步開外,正持著火把引燃低處枯枝,甚至能聽到枯枝燃燒的噼啪響聲。大石堡眾人紛紛抽出馬刀,方鏑卻以手勢示意再等等看。他就不信,郭藥師已跟到了這裡,還會白白錯過這等天下掉下來的大好機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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