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旦心理防線開始崩潰,便如同江河堤壩崩塌一般再也難以щww][lā不過如何動手行事,二人甚是為難。現在兩人被禁足於家祠之中,似乎沒有任何的辦法。
但其實鄭秋山早已設計好了一切,在崔氏兄弟提出無法動手的顧慮之後,鄭秋山撫須呵呵笑道:「兩位世侄,辦法是肯定有的,但需要兩位世侄的配合。老夫聽說,明日是二位世侄生母忌日,雖然你們的生母只是側室,但生前和崔翁感情甚篤。莫如這樣,二位世侄寫封信送往宅中,請求崔翁明日前來家祠祭拜你們的生母,他一定會來的。」
崔元平和崔元戎盡皆默然,鄭秋山連自己兄弟二人生母的忌日都知道的這麼清楚,可見他似有處心積慮之嫌。但事已至此,說什麼也是無用,這個辦法倒是一個不錯的辦法。崔家兄弟三人非一母同胞。崔元博乃崔道遠正室張氏嫡出,崔元平和崔元戎乃是側室王氏所生。那王氏生前深得崔道遠寵愛,只可惜死的太早,三十幾歲便患病亡故。這麼多年來,雖非年年祭拜,但每到忌日,崔道遠都會在家宅牌位前上一炷香靜坐片刻,以托哀思之情。
「崔翁來家祠拜祭之後,你二人便留他在此吃飯。我想,就算崔翁對你們二人痛恨不已,但看在你們亡母的份上,在一起吃頓飯肯定還是肯的,那麼酒席之上,便可動手了。」鄭秋山低聲道。
崔氏兄弟心如鹿撞,汗如雨下。但卻也知道這或許確實是最近唯一能見到父親的機會,唯一能親近他的機會。
「鄭世伯,難道我們要在飯桌上舉刀砍殺老爺子麼?這……這可不成。不瞞您說,老爺子雖然年逾古稀,但憑我兄弟二人,卻還未必是他對手。再說老爺子積威之下,只掃視我們一眼,我們便膽戰心驚了,更遑論和他動刀動槍了。」崔元平囁嚅道。
鄭秋山嘆息一聲道:「放心,二位世侄。雖然我們不得不要取崔翁性命,但也不能讓你們兩個拿刀去砍殺崔翁。諾,我這裡有一包藥,明日酒席上,你們將藥物傾入酒壺之中,崔翁飲酒之後便會中毒歸天。好歹是個全屍,也算是你兄弟二人最後盡了孝道了。哎……我知道這件事很難,但事已至此,又有什麼辦法呢?二位賢侄,你們看如何?」
鄭秋山從懷中掏出一個小小的紙包來放在桌上,崔元平顫抖著手揭開紙包,但見紙包里包著一小撮黃色的粉末,知道這必是劇毒之藥。兄弟二人躊躇許久,終於在鄭秋山的逼視之下,崔元戎伸手將紙包揣進了懷裡。
鄭秋山面帶微笑,低聲安慰兩人道:「二位賢侄,你們放心,此事絕對不會外傳。善後之事老夫也會協助你們處理。你們要往好處想,此事辦妥之後,明日你們便是崔家之主了,而且也救了成千上百的崔氏族人,你們不是罪人,相反卻是崔家的功臣呢。」
兄弟二人默然無語,面如死灰一般。鄭秋山和程度帶人離去之後,兄弟二人在房中相對而坐,驚惶對視,戰戰兢兢一直到天明,沒有片刻合眼。
……
江南道和杭州的政務崔道遠很少親力親為,一般都是崔道遠手下的官員們將事情處理了,回頭稟報於崔道遠知曉便可。但即便如此,崔道遠還是保持著辰時去衙門坐堂,午時初刻便準時離開的習慣。每天他出現在衙門裡也就是那麼一兩個時辰。從不遲到,也不晚走,下午更是從不出現,這個習慣自從他上任江南道巡察使和杭州刺史之後雷打不動。
但今日,到了巳時,崔道遠便坐不住了。因為今日是亡妾王氏的忌日,崔道遠每年今日都會去家中佛堂王氏的牌位前上香靜坐,和王氏說說話寄託哀思。這王氏雖是小門小戶的女子,但卻是琴棋書畫樣樣精通,而且性子溫婉賢淑,溫柔如水。
崔道遠年輕時脾氣暴躁,易怒易躁,但一到這王氏面前,便立刻變了個人一般,變得極其溫柔。可以這麼說,自從有了王氏,對崔道遠性格的養成起到了極大的塑造的效果。崔道遠自己也這麼認為,他認為此生若沒有遇到王氏,或許他便成為不了今日的崔道遠。他和王氏之間的感情好到讓正室和其他眾妻妾都眼紅嫉妒之極,但崔道遠不以為然,王氏的住處是他最多留連之所,乃至於王氏接連為他生下了兩個兒子,而正室張氏卻只生了一個兒子。
然而,世間之事總是有所缺憾,或許是上天嫉妒這份美好的姻緣,王氏在生了崔元戎之後的第二年便患病而亡。這對崔道遠簡直是一個晴天霹靂一般的打擊。王氏亡故之後,崔道遠頹廢了數年之久,很難恢復過來。因為王氏之死和連生二子導致氣血虧敗有關,崔道遠甚至遷怒於崔元平和崔元戎這兩個兒子。日後對崔元平和崔元戎苛刻嚴厲,其中部分原因也是於此有關。
為了表達對王氏的看重,崔道遠甚至不顧族人反對,在二十年前接任家主之後,將王氏的牌位移入祠堂之中供奉。本來按照宗族規矩,王氏這樣的側室是不能提前進入宗祠的,只有正室才有進入宗祠供奉的資格,但崔道遠卻根本不管。由此可見崔道遠對王氏的感情有多麼的深。
「來人,備車回府。」巳時一到,崔道遠便從堂上起身來,朝著隨從吩咐道。
隨從們也知道今日老爺子是要回家祭祀亡妾的,所以早就做好了準備。在眾官員的拱手相送之下,崔道遠出了衙門上了馬車打道回府。不久後回到府中,管家崔七也早就做好了祭拜的準備,在後園佛堂之中備好了犧牲果品香案等物,請出了王氏的牌位來。崔道遠淨手焚香,拜祭亡靈,之後便在佛堂中的蒲團上靜靜坐下。按照他的習慣,他要在這裡坐上一個時辰,才算是將哀思之情盡數寄託。
崔家眾人不敢打攪,都退了出來。崔道遠一個人靜靜的坐在佛堂中,腦海中回想起王氏的音容笑貌來,心中起伏感慨,思緒萬千。正不可自拔之時,忽然間身後佛堂的門被推開了,崔元博弓著身子腳步輕輕的走了進來。
崔道遠被打斷思緒,心中不悅,沉聲道:「你來做什麼?你不知今日是什麼日子麼?」
崔元博忙道:「父親大人息怒,元博當然知道今日是什麼日子,今日是庶母忌辰,兒子本不該來打攪的,但兒子有事稟報。」
崔道遠很是不快,皺眉道:「什麼事不能等到我出去再說麼?」
崔元博忙道:「怕誤了時辰。只能現在稟報您。」
崔道遠愣了愣道:「什麼事怕誤了時辰?」
崔元博低聲道:「二弟和三弟派人送了信回來,他們說今日是庶母忌日,他兄弟二人想在家祠祭拜庶母。他們想請您去家祠一起祭拜。說今年是庶母六十歲的忌辰,是大日子。所以兒子只能來請老爺子示下,畢竟若是祭拜的話也只能是午前方可,過了午時便不成了。」
崔道遠愣了愣,皺眉道:「他們兩個怎地變得如此隆重了?以前他們拜祭他們的母親可都沒這麼上心的。」
崔元博道:「可能是元平和元戎兩個在家祠中閉門思過,有所悔悟吧。老爺子您看,去還是不去?去的話便準備供物犧牲,半個時辰便齊備了,午前還是來得及的。」
崔道遠想了想,嘆道:「罷了,難得他們有此孝心。畢竟是他們的生母,他們也是一片孝心,我怎能拒絕。你去安排吧,一會兒我們便去家祠拜祭。再說……也很久沒去見他們了。」
崔元博點頭答應了,回頭吩咐人準備物品備好車馬,就這樣,崔道遠和崔元博帶著十幾名僕役護衛在巳時中抵達了家祠。
得知崔道遠和崔元博前來,崔元平崔元戎和崔耀祖三人忙在院門前躬身迎接。崔道遠下了車,一眼看到面色蒼白眼睛血紅髮須散亂的崔元平和崔元戎兩兄弟,心中頓時一驚。兩個兒子怎地變得如此頹唐邋遢了,倒像是害了一場重病一般。
「兒子給爹爹請安。」崔元平和崔元戎上前跪地磕頭。
「孫兒給爺爺請安。給爹爹請安。」崔耀祖也哭喪著臉上前磕頭。
「罷了罷了,都起來吧。元平元戎,你二人怎地這副模樣?病了麼?」崔道遠皺眉問道。
「沒有沒有,爹爹掛心了。」崔元平忙道。
崔道遠皺眉道:「即便是禁足於此不見外人,也要衣冠整潔,行事有度,這是個人修為,怎可如此頹唐?」
「是是,爹爹教訓的是。」崔元平和崔元戎連聲應諾。
崔道遠嘆了口氣,見到兩個兒子這副模樣,他其實也很不忍心。但他們犯下大錯,不給予嚴懲是不成的。倒不是因為他們刺殺王源之舉,而是他們私自勾結朝廷,意圖謀取崔家家主之位,這才是他們罪責的根源。
「拜祭之物安排好了麼?快到午時了,咱們抓緊時間祭拜你們的母親吧。」崔道遠擺擺手道。
眾人開了家祠正門,來到了西首側房之中。這裡供奉的都是崔家女眷的牌位,香案上擺好了果品供品等物,父子幾人依次上香祭拜,崔元博和崔耀祖是晚輩,雖非王氏所生一脈,但也都跟著上了柱香。
不久後拜祭完畢,崔道遠帶著眾人來到院子裡,回身對崔元平崔元戎和崔耀祖三人道:「你們三個不要怪我對你們無情,要你們三個在這裡閉門思過是為了你們好,等你們想明白了,我自然會放你們出去。好生的在這裡反省,有什麼需求之物,命人去府中取用,自會給你們備好的。午後我還有事,這便回去了。」
崔元平聞言忙上前道:「爹爹,好不容易見道爹爹一面,今日又是娘親的忌辰,爹爹能否留下來和兒子們用餐飯?兒子們已經命人買了些酒菜在側房住處,還請爹爹賞臉。」
崔道遠皺眉道:「那便罷了吧,我今日沒什麼胃口。」
崔元戎忙道:「好容易見到爹爹一面,兒子們雖有過錯,但終究是您的兒子。爹爹不願跟我們吃頓飯也沒什麼,只是今日是母親忌辰,母親在天之靈也定希望我們能團團圓圓的在一起吃頓飯的,只今日一次而已,爹爹難道都不肯麼?」
崔道遠一聽,心中頓時軟了下來。再看看這兄弟二人頹廢的樣子,心中也有些疼惜。於是點點頭道:「罷了,便吃一頓飯便是。」
崔元平和崔元戎忙引著崔道遠崔元博等人進了東首住處的房舍之中。事前備好了一些酒菜早已擺在桌上,眾人依次落座。崔道遠今日確實沒胃口吃飯,畢竟心境不佳。提著筷子只吃了幾口便不吃了。
崔元平端了酒杯給崔道遠敬酒,崔道遠舉杯喝了酒,放下杯子默默的出神。崔元平和崔元戎又分別敬了崔元博一杯酒,幾人陸陸續續喝了幾杯,將桌上的酒壺喝乾了。
崔元平偷偷給崔元戎使了個眼色,崔元戎站起身來去往桌案處假裝添酒。借著身子的遮掩,從懷中取出紙包來,抖著手將一包毒藥盡數灑在酒壺之中。回身來時,臉上已經滿是冷汗,神情也甚是慌張。
崔元戎心臟咚咚亂跳著給崔道遠和崔元博斟滿了酒,慌亂之際差點摔了酒壺。
崔元平心中也怕的要命,但此刻箭在弦上不得不發,於是咬咬牙起身端起酒杯道:「多謝爹爹今日能應我和元戎的請求來此祭拜母親,兒子敬您一杯。兒子在此發誓,定會洗心革面好好的反省,不再讓爹爹傷心。」
崔道遠端起酒杯點頭道:「你們能這麼說,我心中安心多了。元平元戎,耀祖,你們千萬不要以為我對你們故意苛刻,我崔家千年大族綿延至今靠的是什麼?靠的便是家規森嚴,人人遵守先祖之訓。無論如何,家裡人是決不能自己內亂的。你們壞就壞在破了這條規矩。你們既然認識到了這一點,將來便還有可為。我今日也放個話,若是你們當真能洗心革面,我也不會當真讓你們在此禁足十年之久。咱們是骨肉親人,我還能對你們當真如此絕情麼?」
崔耀祖高興的大叫,連聲感謝。崔元平和崔元戎心中有鬼,聽了父親的話更是羞愧不已。崔道遠端了酒杯往口中送,崔元平忽然顫聲叫道:「爹爹!」
崔道遠將酒杯停在唇邊,側首問道:「什麼?」
崔元平抖著嘴唇說不出話來,崔元戎見狀忙道:「沒什麼,沒什麼,二哥想是心中激動,我們父子好久沒這麼相聚交心了。」
崔道遠笑道:「原來如此,元平,你還是不錯的,不要妄自菲薄,人犯了錯又如何?知錯能改便好。當年爹爹我也是犯了錯的,被你們的祖父也罰在家祠思過一年,那又有什麼?我崔家子孫都是有擔待的,對外人,我崔家子孫可沒什麼比不上的。」
崔元平終於繃不住了,眼淚汩汩流下,泣不成聲。
崔元博笑道:「二弟今日是怎麼了?總感覺有些奇怪。剛才上香時差點撞翻了庶母的牌位,坐在這裡身子抖得厲害,臉色也很差。你從來不哭泣的人怎地今日這般哭的厲害。二弟你小時候可是挨了爹爹的責罵還是梗著脖子不服輸的。」
「是啊,我也覺得元平今日有些奇怪。是不是真的病了?」崔道遠也微笑道。
崔元平把心一橫,咬咬牙擦去眼淚道:「恕兒子失禮,來,咱們共同幹了這一杯。祝願……祝願爹爹長命百歲,祝願……大哥官運亨通。」
崔道遠呵呵而笑,不疑有他,幾人舉杯入口,一飲而進。
放下杯子後,崔道遠咂咂嘴,心情稍好了些,舉起筷子夾菜吃。崔耀祖眼尖,看到崔元平和崔元戎的酒杯里的酒水還是滿的,頓時不滿道:「二叔三叔,說好的一起喝乾的呢,怎地你們的酒杯里酒水未動?」
崔元平和崔元戎面如死灰,兩人緩緩起身來離開酒桌,退後數步忽然跪倒在地咚咚磕頭。
崔道遠和崔元博都很詫異,崔道遠瞪著兩人道:「元平元戎,你們作甚麼?」
崔元平咚咚磕頭,抬起頭來已經滿臉淚痕,哭的鼻涕淚水一大堆。嗚咽襖:「爹爹,請恕元平和元戎不孝。大哥,耀祖,請恕我們不義。將來到了泉下,聽憑你們處置。」
崔道遠驚愕道:「你們在說什麼?這是什麼話?」
「爹爹,饒恕我們。我們也是沒辦法。為了崔家全族,兒子們不得已而為之,希望爹爹大哥耀祖你們不要怪我們。」崔元平和崔元戎哭著道。
崔道遠終於意識到事情有些不對勁了,正欲喝問之際,忽然覺得肚子裡隱隱的絞痛,同時聽到身旁坐著的崔耀祖大聲呻吟道:「肚子好痛,這酒菜怎麼了?」
崔道遠心中一片雪亮,驚的渾身冷汗。
「你們兩個逆子,在酒中下了毒麼?」崔道遠喝道。
「爹爹,大哥,耀祖,請你們饒恕我們。我們沒法子啊。」崔元平和崔元戎兀自磕頭哭泣著,含糊不清的道。
崔元博大罵道:「你們兩個混賬東西,怎敢這麼做?哎呦,這是什麼毒藥,還不快叫人來給我們解毒。你們……你們為什麼這麼做?」
話猶未了,就聽哐當一聲,崔耀祖捧腹滾翻在地,痛叫連天。崔元博忙要去扶,只覺腹中絞痛難忍,頭暈目眩,噗通一聲也摔倒在地。
崔道遠也早已腹中絞痛不已,腦子裡也眩暈難言,但他依舊強忍住這一切,端坐不動,指著崔元平和崔元戎喝道:「你們為何這麼做?你們怎敢這麼做?」
「爹爹,爹爹,朝廷知道你和王源勾結之事,要滅我崔家全族。鄭世伯來報信,祈求朝廷通融,說只要你們死了,便可饒恕我崔家其餘人等。兒子們只能出此下策。兒子們……」崔元平驚慌叫道。
崔道遠聽到鄭秋山參與此事,頓時心中雪亮,但他已經無力支撐,喉頭一股腥味撲上來,張口噗的一聲,一口黑血噴到空中,噴了崔元平和崔元戎一頭一臉。
「我殺了你們這兩個畜生。」崔道遠身子猛撲而來,撲在崔元平和崔元戎的身上。
崔元平和崔元戎肝膽俱裂,下的口中連叫:「爹爹饒命,我們是沒法子,沒法子啊。」
驚慌之際,崔元戎一腳蹬在崔道遠的肚子上,崔道遠身子本就瘦小,被這一腳踹到半空,遠遠的重重的摔在地上。扭曲了幾下,就此一動也不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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