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樓的雜物間,灰塵撲撲,不時有翻東西的動靜響出。
數個蒙塵的紙箱已經被打開放在了一旁。
拖把、掃帚、吸塵器、掛燙機、家電維修工具...等都一一堆在這裡。
雜物間上方只有一扇矩形窗戶透露下了黯淡的光線,照在翻箱倒櫃的人身上。
因為接近頭頂,這裡的雨聲也大上不少,細細點點充斥著耳旁。
「咳咳。」
上杉櫂將面前肉眼可見的灰塵用手扇開,別過頭細眯眼睛。
然後鞠下身子,將寫有「櫂」的小箱子從雜物堆里搬了出來。
藉助窗外雨天的微弱光線,他打開了紙箱。
裡面大多是些關於童年回憶的東西,倒不是《魔卡少女櫻》、《七龍珠》這些動漫漫畫的周邊。
而是小時候的一些課本、父親買的但他沒玩過的劍玉、以及一些他不怎麼喜歡看的書。
七七八八,又以小花火送給他的手工禮物最多。
用紙疊的紅辣椒、鯊魚、兩個手牽手的小人、新年賀詞、御祝卡片...等都一一收納在這個箱子內......
每一件,都是作為青梅竹馬的成長片段。
看到這些東西,柔弱小女孩那雙手捧住小心翼翼遞出東西的樣子,立即在腦海中映照出來。
『這是...給...給櫂哥哥的......』
上杉櫂繼續在箱子裡翻找著,關於那副畫他實在有些記不清了。
但他知道,那是她第一次交給自己的畫。
他繼續尋找著,許多東西都被篩選出來。
......
「居然不在這個箱子。」
......
玄關。
門鎖有了轉動的跡象。
咔嚓一聲。
門外的上杉汐手提塑膠袋子,將鑰匙揣回衣兜里後,收起布滿水珠的雨傘。
進門,雨傘放入牆邊的傘筒里,她穿上拖鞋後進入了屋內。
站在樓梯口,看向上方的亮光喊道:
「阿櫂,下來吃便當。」
「......」
「......」
沒有回應。
上杉汐又喊上幾聲,發現還沒動靜後,放下裝有便當和飲料的塑膠袋,走上去。
「阿櫂。」
房間裡沒人。
「阿櫂?」
「櫂?」
上杉汐順著一個小梯子,看到了從閣樓下來滿身灰塵的上杉櫂。
旋即問道:「阿櫂,你跑雜物間去幹什麼?」
「找東西。」
「沒找到?」上杉汐見他兩手空空。
「沒有。」
上杉櫂似乎很著急,將梯子連忙收好後跑到輿洗室洗手。
「那你還吃不吃晚飯?」上杉汐站在門口問道,頭髮上還沾有些許雨滴。
「要,不過得等會兒,麻煩汐姐去把我的那份便當熱一下了。」他甩甩用水洗淨的手,看向鏡中的自己。
上杉汐很好奇他這副著急樣子,「熱下便當沒問題,但你在找什麼?」
「禮物,」上杉櫂關上了輿洗室的燈,走出來,「花火送給我的一份禮物。」
「禮物?」
上杉汐的視線跟隨在他的身上,「禮物不是應該專門找一個箱子收起來嗎?你怎麼會在雜物室里找?」
禮物為什麼會在雜物間。
聽到堂姐這普普通通的語氣,上杉櫂頓時愣在了原地。
為什麼...她以前送的禮物自己會在雜物間裡找......
腦海突然再次輝映出小女孩送禮物時的擔心的樣子。
小女孩收到自己禮物時如數家珍的樣子。
「......」
空氣再次緘默數秒。
「是我不對......」
他走向了自己的房間。
上杉汐看向他有些莫名其妙的背影,只是稍微停滯了一下,便走下樓,到廚房裡去熱剛剛買的便當。
......
陰雨遮滿了整座東京都,讓一切都是灰濛濛的。
新宿警察署,署長辦公室。
辦公桌後的透明落地窗,能看到東京都數幢高樓大廈。
坐在真皮靠椅上的花丸裕樹正聽著屬下帶來的報告。
「北川會要去進軍地下偶像行業?」
「警視長,這會不會是他們想藉此增加他們需要的人?北川會可是掌控了全國各地的風俗產業。」一名警員說道。
「倒不是不排除這個可能,」花丸裕樹沉吟片刻,「這樣,你去把鈴木叫過來,我有工作要交給他。」
「鈴木警官嗎?好,好的,我明白了。」
「下去吧。」
「那我先行告退了,警視長。」
「嗯。」
花丸裕樹從那扇關上的門收回視線,側頭看一眼牆上巨大的櫻花警徽,正要思考剛才收到的消息時,電話響了。
是私人電話。
花丸裕樹從椅子上站起,轉身走到透明的落地窗前,看向雨天中灰濛濛的東京都。
他接通了電話。
『岳父。』
「這個時間段給我打電話來,是事情想讓我幫忙吧?」
『嗯。』
「說說吧。」
花丸裕樹的視線投向腳下川流不息的汽車,雨點匯聚在透明玻璃上,向下滑出一條條曲曲折折的淺色水印。
『我想辦理去英國的簽證。』
去英國?
花丸裕樹忽然笑起來,抬起頭對電話里說:「這種事情自己去不就行了?你參加比賽應該也有些存款,去辦個資產證明拿到簽證不是難事。」
『簽證要一個月才能下來,旅遊簽證也是一樣。』上杉櫂沒聽出岳父的語氣有什麼變化,同樣的平淡。
「這種事情不要找我,找花火小叔去。」
『......』
『岳父您...是同意了?』
「我沒什麼同不同意的,這是你們自己的事情。」
花丸裕樹的語氣忽然嚴肅起來,「但請記住你的身份,櫂,你現在是她的未婚夫而不是男朋友——擺正你自己的態度,你可是要承托她今後的一生,希望以後的你有扛起這份責任的覺悟。」
「沒有誰是必須圍著你轉的,不要做些隨隨便便的決定。」
「嘟—嘟—嘟」
花丸裕樹掛斷了電話,將手機重新揣回褲兜里,凝視玻璃窗外雨中的青梅大街。
「花火就是什麼都太依賴你這小子了啊。」
——————————————
上杉櫂靜坐在房間內,放下黯淡變黑的手機。
在一片雜亂的房間內,轉身從床上拿起一張有些發黃的白紙。
盯著上方的蠟筆畫像安靜發愣。
......
夏蟬呱噪,陽炎當空。
相坐了許久之後,小女孩才鼓起勇氣:
「櫂哥哥...給、給你......」
「給我紙幹什麼?」
公園樹蔭下的上杉櫂放下了手中的書。
「不...不是紙,這是、這是花火畫的畫......」
小女孩說話怯生生的,不時偷看他幾眼,好像是在擔心什麼。
「畫?」
上杉櫂從小女孩的手裡接過白紙,發現她是反著拿給自己的,「說起來好久都沒有看到花火畫畫了。」
小女孩沒有說話,只是低埋頭,肉手捏住了小白裙。
公園裡夏日的風很是涼爽,卷拂起頭上窸窸窣窣的綠葉。
上杉櫂將白紙翻個面,看到了上方的蠟筆畫。
......
......
「你畫的?」
「不、不好看嗎?」小女孩努力抬起頭來看他。
上杉櫂淺淺地微笑:「這是畫的爸爸嗎?倒是——嗯,挺可愛的......」
小女孩又不敢再去看他,盯著自己的鞋子,只是用極其細弱的聲音,小聲說:
「這、這是櫂哥哥......」
「......」
「......」
小女孩在他沉默中,感受到了什麼,心情變得有些低落。
「...我很喜歡,如果再努努力多畫幾天就好了。」上杉櫂將畫摺疊收了起,笑笑說,「說起來,花火好像去別學園有三個月了吧?」
「嗯......」
「還習慣嗎?」
「好一些了......」小女孩還在看向他手中的畫,「櫂、櫂哥哥還是把畫還給花火吧.....」
「沒關係,我會收下的。」
「櫂哥哥不討厭嗎?」
「沒關係,小花火再努努力就可以。」
「努力...就可以了嗎?」
上杉櫂重新拿起放下的書,盯著上方的文字沒再去看她:「努力的小花火看起來會稍微可愛一些。」
聽到他的聲音,小女孩又把裙子攥得更緊了些:
「那...花火會加油的......」
上杉櫂翻動書頁:「好,不要放棄。」
......
現在,
上杉櫂拿起那副發黃的蠟筆畫像,才意識到這是她塗塗改改畫了三個月才敢交到自己手裡的畫像。
對一個小孩子來說,三個月是很長的一段時間。
上杉櫂現在甚至能想像,那個怯生生的小女孩一個人呆在家裡,拿出蠟筆用笨拙的肉手用心地塗塗改改。
在悶頭畫了無數張白紙過後,才敢小心交到自己手裡。
而自己那時候回到了家,仔細看一眼從書縫裡掉出來的畫,才忽然意識到這是三個月前的那個約定。
那個讓小女孩畫出自認為最美好的畫,再交到自己手裡的約定。
而她畫的,居然是自己......
此刻,
上杉櫂細聽窗外敲打門戶的雨,抬頭看向前不久那張她送給自己的自畫像。
畫中的她,笑得美麗而又燦爛,色彩與圖景相得益彰。
夏日祭典的熱鬧喧囂的人群被寥寥幾筆展現得活靈活現。
她的夢想是什麼,上杉櫂不能確定。
但無論如何,他也不想在這三年內失去她在身邊的感覺。
視線投向窗外,那是東京上空片片的沉冗陰雲。
這場雨,或許該在自己眼前消失了。
————————————
9月5日,星期五,天氣:陣雨。
在家裡正收拾行李的上杉櫂坐在床頭,耳朵聽著手機另一頭後藤岩勝的聲音。
「喂喂,上杉,今天你怎麼沒來啊?生病了嗎?體育課隔壁班那個手下敗將想找你再比試一次。」
「這些天我都不會來學校了。」上杉櫂將折好的衣服放進旅行箱裡。
「啊?為什麼啊?你也要去留學?」後藤岩勝說。
「都說了是這些天,放心,要不了多久。」上杉櫂用肩夾著手機說。
「哦哦,那你安心去吧,我和坪川會想你的。」
似乎是沒明白,他旋即又補充一句,「你要去哪裡來著?」
上杉櫂:「英國。」
後藤岩勝:「英國?你該不會是和花丸同學一起去留學了吧!?」
「我是去喊她回來的。」
叮咚...
掛斷電話後,樓下的門鈴聲響了,上杉櫂起身走向樓梯。
打開玄關處的門,是戴著墨鏡的小叔花丸佑月。
他手提傘,著裝休閒時尚,滿懷笑意遞出手中金色徽章的證件本。
「小櫂啊,你要怎麼謝謝叔?」
上杉櫂打開證件本看一眼自己的照片,整理好後說:
「請佑月叔吃頓烤肉?」
「烤肉可太寒磣了吧,佑月叔我可是廢了不少勁的。」
「銀座?」
「銀座勉勉強強吧。」微笑的花丸佑月轉頭問,「你們什麼時候結婚?」
「有機會就會去的,現在主要是年齡還不夠。」
花丸佑月拍拍他的肩,「哈哈,別的不說,叔還是挺喜歡你的,不做作,說話也不拐彎抹角。」
上杉櫂:「我覺得我這個人倒是很差。」
「有缺點就肯定有優點嘛!不然為啥我家小侄女會對你這麼好,她可是只對你一人這麼好的。」
「在佑月叔眼中,花火是個怎樣的人?」
花丸佑月笑笑,「相信你心中的答案比我要多的多。」
......
與父母一一通話之後,上杉櫂撐著傘來到了隔壁的花丸家。
他並沒有用鑰匙打開門,而是按響了門鈴。
「嘟—嘟—嘟」
門開了。
門口的喇叭內傳來花丸太太的聲音:「小櫂直接進來吧。」
進到客廳,發現小腹挺挺的花丸太太坐在沙發上看電視,茶几上是麥茶和瓜果。
「伯母。」上杉櫂禮貌問候一聲。
「先坐吧。」
花丸太太笑笑說,之後見他靜坐許久,便問道:「是想吃點什麼別的水果?」
電視裡男女主談話聲混合客廳外的雨聲傳入耳朵,上杉櫂說道:
「不是,這次來我是想和伯母說一下——」
花丸太太打斷他接下來的話:「事情我是知道的,你想去把花火醬那孩子找回來。」
「......」
「不過在此之前,我提出的那個問題你想好了嗎?」
「沒有。」上杉櫂說。
「那我可以說你現在就是去英國尋求答案的?」
上杉櫂迎上岳母的笑容,點頭,「是的。」
花丸太太沒再去看他,而是轉向電視:「知道我為什麼那麼喜歡你嗎?」
他沒有說話。
「因為我知道你對花火從來都是照顧有加,沒有一般男生的那種浮躁。以前對待花火的感情是挺遲鈍的,但總歸是在往好的方向發展。」
「花火那孩子又因為膽小,什麼都不敢和你說,總是在背後念著你的好,任何事情都會在無意間依靠順從你。」
「作為她的母親,我希望的是你不要將這份依順當做了理所當然,不要因為她時時刻刻的順從而淡漠了這份好感。」
「你同意讓她去留學,就是你想讓她成長的表現,但同時你又沒有做好在三年後接受完全成長改變的她,也因習慣了她的感覺而後悔讓她離開的決定。」
「選擇變化是無可厚非的,我之前也只是想讓你想清楚了再去。」
「愛情也是有平衡的,你們感情之前的平衡點,就需要你主動去尋找、嘗試改變。」
花丸太太說到這裡時頓了頓,繽紫色的眼瞳倒映出電視裡不停閃動的畫面。
「希望你能在這趟尋回她的旅途,找到真正愛她方式,小櫂。」
「這才是你們是否能在今後持續走下去的重要因素。」
————————
翌日清晨。
羽田國際機場,t3航站樓。
寬闊高大的等候區讓四周人群的說話聲都變得空蕩蕩的。
走在候機的人群中,上杉櫂手裡拿著那副畫,不知如何描述現在的心情。
愛情是什麼,他是一概不知。
就在5個月前,他才喊出了兩世以來的第一次告白。
——陪伴了十二年的女孩兒非常容易就答應了。
沒有談過戀愛但又過分熟悉的他們一切都是笨手笨腳的,甚至連告白後的幾天內都不知道用什麼話來聊天。
他仍舊保持著之前的樣子,很少去主動搭話,很少去主動嘗試。
或許在別的女孩身上,早已不耐煩他的這幅樣子,但花丸花火沒有,向來害羞膽小的她甚至主動提出了幫忙捏肩的提議。
上杉櫂明白,和她待在一起很少會經歷什麼起起伏伏,因為性格她也很少麻煩到自己。
和她待在一起就是平淡,甚至難以看到她平淡生活後的默默付出。
有很多人因為她的沉默而感到厭煩,並施以討厭的情緒。
但到真正明白的時候,才會發現這種沉默中的付出是多麼難得可貴的東西。
沒有人,會再像她那樣這麼關愛自己了。
『廣播聲:日本航空jl043773開始登機、日本航空jl043773開始登機,請乘客到d號檢票口檢票、請乘客到d號檢票口檢票。』
上杉櫂站起身,背起書包匯入人流,走向了入機口。
在空姐微笑的歡迎下,踏上了登機橋。
或許...這次真正需要成長的...是自己......
html|sitemap|shenma-sitemap|shenma-sitemap-new|sitemap50000|map|map50000
0.0215s 3.7552MB