軍爺請自重 003依依別離

    84_84728最後她唇角一彎,無端的笑出聲來:「或許從你認錯人的那一刻開始,就註定是你和我的緣分呢。」

    付江沅若有所思的看著她,有一刻的凌厲與探究,似帶著極銳力的鋒芒。接著目光輕描淡寫的錯過去,仿佛是她說了什麼可笑的言詞,他連放到心上都不屑。瞬間一副漫不經心的樣子,提醒她:「別再作惡多端,再沒有你四姐護著你,只怕你怎樣死的都不知道。」

    林君夢聽了,心中微惱:「難道在你心裡,我和我四姐有著那樣大的差別?我到底哪裡不如她?」

    「天差地別。」付江沅漫不經心的吐字道:「你四姐縱然倔強,骨子裡卻有一股凜然正氣,她永遠清楚什麼是對什麼是錯。」可是,這個女人不一樣。

    林君夢也是出來了才聽說付江沅和段芳華即將訂婚的消息,到底是個男人,即便再愛一個人,也不可能花一輩子的時間來祭奠她。眼見他就打著一往情深的口號迎娶另外一個女人了。林君夢想,若林君含地下有知,一定悲哀至極罷?

    只是付家三少娶妻這樣的大事,又怎可能瞞得過人,早就傳得大江南北皆是,林君含沒有道理看不到。那報紙上都是大篇幅報導的,連外國的報紙上都在大肆渲染此事。

    她一字一句的讀下來,整個心就有些麻木的鈍痛,卻覺得自己可以咬牙忍過去。這世上沒有什麼事是她不能忍受的。而這一天無論如何不算突如其來,跟付江沅說的一模一樣,他雖然愛她,可是為著這清州八省他要娶另外一個女人

    原以為愛一個人,便可不顧一切,到最後卻發現僅是痴人說夢。

    不知她與他,哪個是痴人。林君含覺得是自己痴了,才肯那樣相信一個人的話。總算覺醒得不是太晚,縱然窒息,卻不是真的沒有辦法呼吸。

    指甲摳進肉里覺出痛來,那一夜她便如此,他抓起她的手,輕輕扳開她的指腹,聲音沙啞:「痛就咬著我。」

    於是她一張口咬在他的肩頭上,漸漸的感覺到咸腥之氣,而他暗夜中靜靜的凝視她,竟一句話也不說。那一刻她是相信海誓山盟的,他的眼睛那樣明亮,宛如這世上最璀璨的星子之光。照在她的臉上,那樣的溫柔如水,將清冷的夜色都溫暖點燃了。一個擁有那種明亮眼光的人,又豈能騙她?

    結果卻是這樣出人意亂。

    那日甩掉付東傾的部下,她就直接乘火車去了蘇雲,那裡雖屬清州地界,卻臨近綏州和晉州。聽聞那一場戰事之後,瘟疫一直蔓延到那裡去了,而她尋著蛛絲馬跡一定可以找到紀東陽。

    林君含就是憑著這樣一股信念,跋涉幾日之後終於抵達。路上將付江沅之前買給她的珠寶首飾變賣掉了,換取來的錢物足可以維繫一段時間。

    而她此刻坐在旅館的窗前,望著日落時分城內的熙熙攘攘。到了今日這樣安逸且沒被戰火波及的城市已然不多見了。如此想來,清軍算得上一方霸主,和沒落的綏軍,同樣內外交困的晉軍,及其他軍閥比起來,已是好的了,大有一統天下的可能。如若不是看重這一點,想來付江沅也不會在最後一秒鐘選擇背信棄義。林君含此刻望著錦繡城池,與微茫的人群,亦覺得天下對人的誘惑力實在太大。切莫說付江沅,連她自己亦是心潮澎湃。

    她在窗前坐了良久,直到那一輪火紅的日頭漸漸被山巔吞沒,起初只餘一點兒微光,揮霍著殘餘的明媚與熱度,等到天幕扯上來的時候,天地間已然另一派景象。林君含靜靜的看著,就仿佛是眼睜睜的看著這天下風雲變幻。

    王思敬思縈兩日之後,終於還是決定離開。他不該隱在這鄉村僻壤中一輩子,哪怕最後只是螳螂擋車,孤注一擲。卻總要償試著去努力,這樣即便失敗了,出師未捷身先死,也有臉面面對四小姐和巧雲。

    拳頭下意識緊緊握起來,手背上的青筋根根綻起。

    王修文在院子中用小鏟子挖土堆砌城池,蹲在這裡好一會兒,此刻當真做出點兒模樣。見王思敬走過來,揚臉沖他笑著:「爸爸,你來看我做的城堡。」

    他的小臉上沾了灰塵,用手一抹,像只小花貓似的。王思敬走過來輕輕的幫他擦拭,由心道:「修文鑄就的城池真是堅固,足可以保一方子民平安和樂了。」

    王修文得到讚揚美滋滋的笑開來。

    王心敬的心中卻極不是個滋味,盯著他這樣明快的笑嫣一顆心沉下去,沉下去……如若可以他自是想將這個孩子帶在身邊,豁出性命去保護。有生之年,卻又不能讓他一無所有。那眼眶已極是酸澀,漲著什麼不得抒發的情緒,整個人都要爆裂開來,卻又只能極力忍耐。孩子面前是不容大人軟弱的,理當為他撐起一片天。

    手指輕輕的捏著他的小臉,低聲道:「如果爸爸也不在修文身邊了,修文會不會好好的長成男子漢?」

    王修文停下手中的動作,連鏟子一併扔下了。偏著臉問他:「爸爸又是要和四小姐一起去打天下麼?」

    以往王思敬不在他身邊,每次回來看他們母子,也僅是匆匆一面。那時候他便時常會巧云:「媽媽,爸爸去哪裡了?為什麼不跟我們一起住?」

    巧去便說:「爸爸去和四小姐一起打天下了,他們都是頂天立地的大英雄。」

    所以當他這樣問起的時候,王修文就覺得他又要打馬前去,和四小姐一起平定天下了。

    王思敬的喉結微微哽動,剎那間竟像是說不出話來。最後靜靜道:「修文很聰明,爸爸就是要和四小姐一起去平定天下了。等到哪一日不用打仗了,爸爸再來接上修文,我們一起好好的過日子好不好?」

    王修文鄭重其事的點點頭:「好,我會等著爸爸回來。」

    王思敬一下將他攬到懷裡,那手臂緊緊的,卻又害怕傷到他稚嫩的骨頭。終歸還是舍不下,一顆心被撕扯成了兩半,難過得只想掉下淚來。

    良久,方道:「修文真是個懂事的好孩子,長大以後定能頂天立地。日後你跟著阿寧姑姑,她定會好好的照顧你,斷不會讓修文受到委屈。所以修文要乖乖的聽話,一定要等爸爸回來接你。」

    王修文只是不住的點頭。

    他道:「我會乖乖的聽阿寧姑姑的話。」

    王思敬去找素心的時候,她正拿著包裹從室中出來。見到他怔在那裡,隔著空氣兩兩對望。

    最後只問他:「你來找我做什麼?」

    王思敬低下眉眼:「阿寧,我來求你,求你幫我好好照顧修文。」

    素心那淚已經盈然眼眶,立刻將頭偏向一邊道:「我就知道誰也攔不下你,你一定會離開,這一天我早就料到了……打許多年前我就一直在找你,卻怎麼找都找不到。漸漸的,便在心裡生出絕望。這樣的亂世,那個男人是否已經不在了?有的時候便想,找不到是好的,至少心中存有希冀。這種僥倖的心理就能維繫一輩子吧?直到自己死掉的那一天,還是可以想像你活著的樣子。有的時候人有夢可以做也是好的,畢竟現實殘酷。我只是無論如何沒想到,輕輕的一回首就看到你了。這些日子我感激老天爺總算對我不是太殘忍……而你終究還是想要離開……」

    王思敬輕輕道:「阿寧……」

    素心用手背抹了一把眼淚,繼續說下去,將許多年的苦觸一股腦的倒出來。無數個獨愴然的夜晚,沒人知道她是怎麼過來的。

    「我知道你不會為了我有半點兒遲疑,我們仿佛是註定沒有緣分,而我不足以牽絆你的步伐。昨天夜裡我就在想,是不是我回來了,所以你才會離開?輾轉著分離,像是已經成了我們的宿命。我就問自己,阿寧阿寧,既然如此,你還強求什麼?這樣的宿命早該已經看透了。他要走,你何必要留?」到底還是輕輕的哽咽起來,字字句句都再咬不清楚,卻仍舊艱難的想要說下去,只怕不說就再也沒有機會了。

    於是啞著嗓子輕輕道:「仿佛是註定了我們的生活中不能擁有彼此,一心找你的時候無論如何找不到,找到你是心裡已經再容不下我。這該認命的罷……那日你說來世為我做牛做馬,可是那樣又有什麼用?我這些年的苦楚平息不了,我的心痛亦沒辦法因此暢快淋漓。你是什麼?永遠是我心口那一刀,王思敬,你真是殘忍!」

    王思敬也只能道:「阿寧,對不起,是我辜負了你。」

    素心搖了搖頭,臉上的淚更加洶湧。

    「不怨你,只怪我的命不好。既然你要走,我留不住,那你便去吧。可是,你一定要記得來將你的修文帶回否,我不會幫你照看一輩子,他已經沒有媽媽了,總不能再沒有爸爸,你定然要活著命來找他。」

    王思敬定定的注視她幾秒鐘,兒時的記憶剎那間充斥腦海,那樣撲朔迷離的一段歲月,只覺得清淺。他立正身姿之後,竟深深的給她鞠了一躬。那樣子仿佛是低進塵埃的祈求她,求她好好照顧他的孩子。

    素心知道王修文在他心中比什麼都重。她強忍著眼眶的淚:「你放心吧,在你回來之前,我會好好照顧你的孩子,無論如何都會護他周全。」

    王思敬離開的時候,素心和王修文一起為他送行。村口種著一顆老槐樹,風起,樹葉沙沙作響。無數葉子搖晃擺動,仿佛無數隻手。徒勞的晃動著,泛著花白的光,只覺得睜不開眼。

    王修文倚在素心的臂彎下,只是靜靜的望著他離開,一句話都不肯說。

    王思敬大步向前,更加一路不敢回頭,昨夜他同王修文講了許多話,所有的擔心與不舍,像永遠說不完似的。還有那樣多的期許,他通通說給他聽……只是想著,即便以後沒有機會了,該囑咐他的一樣都沒有少。而王修文又是那樣懂事,以往早該睡下的時候,這一回去靜靜的聽他說完。他小小年紀沒了媽媽,對唯一的親人不會不留戀,不過是想寬他的心,連撒嬌都不肯。王思敬抬起手,緊緊抓著自己胸口的衣料,覺得胸腔內氣息越來越微薄,隱隱有窒息的風險。可是他不敢張大嘴巴喘息,只怕稍有表情,極力隱忍的情緒就要崩潰掉了。

    他身上藏青色的衫子是素心急趕兩日為他做出來的,每一針每一線都是她親手縫製。那日她讓王思敬買布料,就是想著要為他和王修文做身衣服,卻不想這一天親見他穿著遠行。那一針針就像扎在她的心口上,密密麻麻的疼意。

    一隻手輕輕撫摸王修文的臉龐,觸到了一片濕潤。吃了一驚,低下頭看他,就見王修文的臉頰上爬滿淚水。

    心上微微一緊:「修文……」

    王修文一眨不眨的盯著遠去的王思敬,只問她:「阿寧姑姑,爸爸他是不是不要我了?」

    素心咬著唇,只道:「怎麼會,在你爸爸的心裡修文是這天下最緊要的人,他不要任何人也不會不要修文。所以我們就在這裡好好的等著他,等他有一天回來尋我們。」

    直等到王思敬就要消失在地平線的時候,王修文彎下小小的身子,大喊:「爸爸……爸爸……」

    可是,那樣遠,他又哪裡再聽得到。

    耳畔只有嗚咽的風聲,還有他自己的,悲愴而沉悶。他只是不想這樣一個孩子一生碌碌無為,跟他隱匿在這窮鄉僻壤當中,就那樣蹉跎了一生……

    洛陽城離江城甚遠,訂婚宴在付家舉行。所以提前幾日段家便來江城安置下。付家專門為段家人安排了下榻的地方,環境清幽的府邸,平日雖極少有人去住,可是每日都有人打掃,侍候的媽子下人一樣也不少。讓段家人感覺也極是妥貼,樂樂呵呵的只等付江沅來娶。

    段芳華卻笑不出,從洛陽城過來臉上就沒露出過一點兒笑模樣。每日吳姿和人打牌的時候她也只是將自己關在樓上的房間裡不下來。

    吳素在洛陽城不止一次見過段家人,也算熟悉的了,現下段家人暫住到這裡,沒人比她招待起來更合適。由其幾個女眷平時也有話聊,初來乍到向她打聽江城哪家的衣服或者首飾最得體精湛,吳素自然不在話下,興致來的時候帶人出去逛一逛,到時候一起吃飯聽戲,每天倒也樂呵。不過平日大都過來叫上人一起打牌,處事靈活,輸幾個錢倒也不是特別在乎。只見了付江沅的時候會有意無意道:「三弟是要補給大嫂的,我今兒個可是輸了不少。」

    付江沅眉頭一蹙,不冷不熱道:「大嫂可別把自己的運氣不好怪到我的頭上。」

    吳素便一陣嘖嘖道:「瞧三弟這話說的,哄得那段家人高興了,大嫂還不是為你打發人情。我平時運氣再不好,也不會輸到手軟。」

    付江沅懶得理會她,都說生病的人脾氣會格外大。整日板著臉,也不像之前那樣愛說笑了。不耐煩的時候就乾脆起身上樓,由其這些日子又開始打理公事,越發的躲開眾人。回到付府就直接進辦公室,累了便到睡房中休息。

    許婉婷聽吳素這樣說,便道:「這錢我補給你就是,輸了幾個錢能哄得段家人高興倒也值得。只是別拿這些事來煩江沅了,他的脾氣你不是不了解,真若惹惱了,頂你一句,即便是個嫂子,你不也要乾乾的受著,又能將他怎麼樣?」

    吳素笑著應是。

    「是,是,我知道了媽……其實我不過就是同三弟說笑罷了,又豈會真的在乎那幾個錢。」

    嘴上這樣說著,心裡卻忍不住怨懟。這付府上上下下哪個不偏著付江沅?只怕段芳華進門了,個個巴結討好,便沒人將她這個大少奶奶放到眼裡了。

    晚上酸溜溜的沖付俊仲鬧了會兒脾氣。

    陰陽怪氣道:「別瞧三弟的身子骨弱,那可真是個十足的金貴命,府中上下哪個不將他視作眼珠子一樣?嫁給三弟的女人更是好命,瞧我,即便是個嫂子也要這樣子的去替他巴結,卻討不到一個笑模樣。」

    付俊仲直被吵得心煩,女人家的小心思總是多。

    「難道付里的人待你不好麼?你何時過去,那些人不是對你百依百順?」

    吳素輕微的哼了聲:「那些下人肯尊敬我,那是正當應該的,否則我可不饒他們。但是付府的其他人呢?我瞧著你也像怕你那個三弟似的,說到底你是他的哥哥,即便是疼寵,也要有個限度,總不能變成唯諾。而你看看,付府是如何對江沅眾星捧月的?將你這個大少爺置於何地?」

    抱怨起來了就口無摭攔,只想一吐為快。對著鏡子一邊卸妝一邊滔滔不絕。

    付俊仲微微一怔,不由得一陣心煩意亂。堵了她的話茬道:「別在這裡嘮嘮叨叨的了,女人家就是麻煩。我看你就是閒出病來了,整日說些有得沒的。」

    本來已經要睡下了,他卻拾起外套向外走了出去。

    吳素見他甩了門出去,喚他:「要睡覺了,你出去做什麼去?」

    沒多久聽到汽車發動的聲音,接著加大油門揚長而去。

    吳素氣惱得扔了手中的法國香水,玻璃制的瓶子,摔到地上四分五裂,發出清脆的一聲響。而她呼呼的喘著氣:「又去哪個狐狸精那裡了。」

    都說女人切莫太過聰明,即便不傻有的時候也要適當的裝傻。那些個眼睛裡揉不得砂子的女人,便時常被氣得眼淚直流。不如強顏歡笑,至少表面風光。

    卻不得不說,自己的苦也只有自己知道。那滋味到底是什麼樣子的,吳素再清楚不過。

    付俊仲這些日子鮮少回家,難得回來一次,還被吳素給氣跑了。

    當晚吳素沒有休息好,早上塗了厚厚的脂粉,臉色看起來總算不那麼憔悴了。出來後直接去了莊樂苑,本來昨天就約好了今天一起打牌,廳內早就撐起桌子等著她來了。


    一見她進來,吳姿笑盈盈的講話:「瞧大少奶奶這一身的行頭,就知是個有品味的人,哪裡是我們這些人比得的。」

    另一個人搭話道:「大少奶奶天生麗質,自是穿什麼都漂亮。又是見過大世面的人,自然處處都比我們講究。」

    幾個人你一言我一語的,直誇她命好。

    若是以往吳素早已經笑開花了,今日臉面發僵,這樣的話聽到心裡更是一陣陣的發虛。

    坐下來只道:「我哪裡算得上命好,芳華的命那才叫真的好。誰不知道我三弟最得總司令喜歡,家裡人對他更是疼寵有佳。芳華嫁給我三弟,日後定被寵到天上去。」

    段家人自是聽過付江沅在家中的地位,掩不住那一臉的笑。

    說起段芳華了,吳素想起來這幾日並不時常見她。幾個女人一起逛街吃大餐的時候也不見她跟著。每次來一問起,便說在樓上休息。

    這會兒問起來:「芳華日日在樓上呆著,會不會悶壞了?想去哪裡走一走,我倒是可以帶著一起。若真是悶出病來,我那三弟指不定要怎麼責備我。」

    吳姿神色一轉,只道:「她呀,最近總是犯困。結婚有許多繁瑣的事,她也沒什麼心氣走動,由著她吧。」

    實則昨夜兩人爭執了幾句,她去樓上的時候就聽段芳華說不想嫁了。當時她坐在床上一本正經,臉上一點兒表情都沒有,說話時氣奄奄,怎麼看都不像在開玩笑。

    吳姿一下便惱火了,只問她:「芳華,你在說什麼胡說?訂婚馬上就到了,結婚的日子也近在眼前,哪裡容得你這樣胡鬧。」

    段芳華便「騰」一下從床上站了起來。

    「媽,我真的不想嫁了。」

    「住口!」吳姿以前極少這樣呵斥她,這次只道:「真是說胡話,現在都什麼時候了,還敢這樣胡言亂語。這種事豈能說改就改,我看你真是瘋了。從現在開始你就在房間裡老老實實的呆著,哪裡都不許去,直到吉日到了,乖乖嫁到付家去。」

    吳姿一出來,便喚了人看好段芳華。那丫頭留過洋,可想而知是有些有膽識的。想到的事情說做就做。吳姿真擔心她想一出是一出,這才要人將她看護起來。

    吳素這樣聽著,微微一笑道:「結婚本來就是件極為操勞的事,休息不好,難免會覺出累來。」下人上了茶她沒有吃,站起身道:「我去樓上看看她。」

    吳姿怔了下,緊跟著站起身:「我陪你一起。只怕那丫頭忙昏頭了,都不知道怎麼樣好好說話了。」

    吳素是什麼人?十七歲嫁進付家,看各形各色的人,早就練就出一身本事。心中揣測段芳華不是辛苦這樣簡單。這才不免心中好奇,非要到樓上去看一看。

    段芳華躺在床上沒有起來,聽到開門聲,翻了個身反倒把自己摭起來了。那錦被一直扯過頭頂,嚷著:「誰都別來煩我。」

    到如今她有什麼事情想不明白,之前本不當一回事的,越是到了這個時候心中越是七上八下的,只道是說不出的惶恐。莫非這一生真就如此了?縱使付江沅是個萬人稱頌的大英雄,可是她不喜歡他。嫁給他又有什麼好呢?

    吳姿看了吳素一眼,輕呵她:「芳華,怎麼這麼沒禮貌。是大少奶奶過來看你了。」

    段芳華一聽,從床上坐起身。衣服是換過的,杏紅色的洋裝,襯得一張年輕的臉,真是怎麼看怎麼水嫩。這樣一個妙人嫁到付府去,不知要得多少人喜歡。而且吳素發現她是有些隨性的,不比其他大小姐的驕縱與跋扈,越發顯得難得了。

    面上擔憂道:「芳華這是怎麼了?可是身體不舒服?」

    段芳華馬上道:「沒有,多謝大少奶奶關心。剛才真是對不住,並不知道是大少奶奶過來了。」

    吳姿直衝她使了個眼色道:「大少奶奶聽說你這幾天累得不想下樓,這不擔心你,就上來看一看。」

    接著請了吳姿坐下說話。

    吳姿和段芳華隨意聊了幾句家常,問她凡事都準備妥當沒有,字裡行間定要提提付江沅。最後拉著她的手道:「以後你嫁進付家,我們就是一家人了。既是一家人,定得相互照應才是。」

    段芳華雖然應著,卻像不樂呵似的。

    最後吳素站起身道:「我看你也是有些累了,便不再打擾你。但也不好老在房間裡悶著,明個兒我們出去轉一轉,江城倒是有很多的好去處。」

    幾個人下去打牌了。

    段芳華怔怔的坐在床沿上想事情,自打來江城她還沒有見過付東傾。私心裡是很惦記那個人的,卻沒有機會相見。如若不是如此,怕也不會這樣心煩意亂。越是想一個人,越會想起他以前說過的話,許真是想得次數多了,慢慢就像著了魔道一樣,下意識便會想,這樣是對是錯?他說過有些事情是不能勉強的,而她在嫁給付江沅的這件事上真的覺出勉強了。

    手指無意識的撕擰著被角,直擰得發皺。

    眼見訂婚的日子到了,她該如何是好?

    比起段芳華,付江沅反倒是平和的那一個,仿佛是認了命,也覺得這是再好不過的選擇。

    每天除了等婚期到來,就是著手軍中的一些事務。

    只是他的身體似一天不如一天,回到江城反倒更加厲害了。卻仍舊支撐著做事,骨子裡像有一股力量支撐著他不能倒下去。所以即便身體極度不適,仍舊端坐在椅子上,不容許自己回房去睡。

    張孝全憂心忡忡的看著他。見他一張臉白的厲害,不由勸阻他:「三少,先休息一下吧,這樣身子骨怎能吃得消?」

    付江沅幾日來一直在做一個軍事計劃,必要縝密周全,幾乎不休不眠。聽他這樣說,悠悠抬起眸子,眼中無盡的荒涼:「我還有時間休息嗎?」

    張孝全微微一怔,頓時說不出話來。最後只道:「三少……」

    付江沅咳了一聲,吩咐他:「去給我拿止痛藥來。」

    張孝全這才注意到他的額角生了層細密的汗,定是哪裡疼得厲害。就說:「三少,我去叫醫生。」

    「站住。」付江沅沉聲呵斥:「有什麼好大驚小怪的,讓你去拿藥就快點兒去拿,哪裡來的這些廢話。」

    張孝全不得去給他拿止痛的藥,並倒了杯冷熱適中的水放到一邊。

    付江沅的手仿佛是在微微顫抖,藥片在掌心中,極小巧的一枚,卻像在指望著它活命。他盯著看了一會兒,一揚首送進嘴裡,和著溫水灌了下去。接著靠到椅背上閉目休息,心中想著,只睡小小的一會兒。如果不是痛極,他想一直睜著眼,並非凝望整個世界,只想將想做的事情做完。

    他的生息在一點點的湮滅,就仿佛生命的河流淌到盡頭。

    就是這閉目小瞌的短暫時間裡,他夢到了奶媽,還有那紅艷的石榴花,而他的奶媽就站在那如火如荼的石榴樹下沖他微微的笑著。他的心只是微微的抽搐起來,很想喚一喚她,方想起許多年沒有見過她了,此刻看著,她的鬢角已經生出白髮,再不是當時年輕貌美的樣子。

    而他張了張口,終於喚了出來:「奶媽……」即便吃力,仍是虔誠。

    奶媽分明在看著他,聽他這樣喚她,沒有吭聲,轉身走了幾步,一頭扎進那口深井裡。他終於不可遏制的驚叫出聲:「奶媽!」

    睜開眼,一道花白的日光刺進眼瞳,瞳孔縮緊,生疼不已。下意識抬手去擋,那眼睛迷離的眯起來。

    張孝全在一旁擔心喚:「三少,你怎麼了?」

    付江沅呼呼的喘著氣,呆怔的凝視著那片光,最後慢慢放下手來。夢中的驚心動魄仍在,心臟怦怦的跳個不停。而他的脊背冷汗涔涔,將襯衣都打濕了。聽到張孝全問他,半晌只道:「沒事。」

    轉首看時間,也不過睡了短短的幾分鐘。

    覺出涼意來,拿起椅背上的軍裝外套套到身上。實則現在正是陽光正好的時候,外面已是燥熱不堪。他卻感覺周身迸發森森的冷意,那身體不會產熱般。

    張孝全再度提醒他:「三少,不如去房間休息一下吧,吃藥的時間也要到了。」

    付江沅放下手中的筆,抬起眸子看向他:「林君夢現在去了哪裡?」

    張孝全道:「昨日就出江城了,奔著臨城的方向去了,看樣子是想回家看一看。」

    付江沅沉吟:「將她盯緊了,不能掉以輕心。」

    「三少,放心吧。派了幾個人跟緊她,不會出任何的差子。」

    段芳華一早對著鏡子打扮時,吳姿推門進來。知道她今天要同吳素出去走一走,又擔心她那個性子生出別的枝節來。便來囑咐她道:「芳華,你的年紀已經不小了,不要讓我們為你操心。你與三少的婚事已成定局,斷不是什麼兒戲,可以說變就變。你可知若是此時出了差子,付家如何會善罷甘休?我們是無論如何都沒法同付家交代的。」

    段芳華心情不好,妝也化得不滿意,聽吳姿這樣說更加煩進心坎里。倒是很想問一問她,他們將她養大到底是為了什麼,只是用作利益交換的籌碼麼?

    將眉筆往梳妝檯上一扔,也沒什麼好氣道:「媽,這樣的話你並非說了一遍兩遍了,便不嫌煩麼?」

    「芳華,你……」

    這樣執拗下去,只怕又要吵起來了。吳姿不得斂了神色,只道:「總之今天和大少奶奶一起出去不要胡言亂語,別讓人看了笑話。要知道嫁進付家是多少人求也求不來的事情,別身在福中不知福。」

    吳素很快過來了,進到花廳內等著。

    下人馬上去樓上將段芳華叫了下來。

    吳素見到人便笑:「我們先去街上轉一轉,中午的時候帶你去吃大菜,若是不盡興,再去買些首飾來。」

    段芳華僅是想出去喘口氣,這兩日心中越發不順暢,自己也不想再在那片小天地里呆著了。

    車子駛出去,段芳華瞧她那樣子分明是不高興,昨日似乎沒有看錯,神色一轉,試探道:「芳華覺得我三弟那人如何?」

    段芳華看了她一眼,僅道:「聽聞三少是個運籌帷幄的軍事奇才。」

    但也僅是聽聞,實則對他並不熟悉。

    吳素抿嘴笑著:「江沅的性情確是與別人不大相同,畢竟是家中最小的子嗣,兩個哥哥對他自小疼愛有佳,再加上總司令對他也是另眼相看,可想而知是在蜜罐子中長起來的。卻並非不好相處,只有的時候面上看著冷了一些。」

    段芳華想了一下,側首道:「大少和二少對三少疼寵有佳,倒是聽說過。能有這樣的哥哥,著實是件幸事。」接著又道:「三少既然是家中最小的,為何又急著成婚。倒是二少,怎還不娶夫人?」

    吳素笑了聲:「我那個二弟呀,感情的事誰說得了他,風流習慣的,想收心也並非容易的事。家中倒是催了無數次,也說了幾門親事,硬生生的被他搞砸了。說到底是不願意。到了現在也便沒人管他了。再加上現下清軍多半也在指望他,時不時帶兵上戰場,哪裡還有閒心考慮婚姻大事。」不由得感嘆:「這樣的亂世,也是沒法子的事。」

    段芳華放在膝蓋上的收指微微收緊,頓了下,只問她:「二少如今又是去打仗了麼?」

    吳素不由得多看了她一眼,卻發現她的的注意力並非在付江沅的身上,倒是付東傾更能引發她的好奇。心中稍稍留意,面上只是神色如常道:「我二弟可不是又去了戰場,南邊打起來了,昨日才從江城出發。這樣一走,一時半會兒怕是回不來了,只怕江沅結婚他也不一定趕得回。」

    段芳華垂下眸子不再說話了,卻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樣。

    吳素認真的看著她,又道:「上戰場的事現在也就指望他了,只是刀槍無眼,著實令人擔心。」

    段芳華雖然默不作聲,卻將她的話字字聽進耳里。俏臉一陣陣的發白,攥著衣料的手也越收越緊。

    吳素仿佛看明白一些事情,若有所思的收回視線,便也不再說話。

    當日段芳華玩得並不高興,總像有心事的樣子,不等吃中午飯便吵著累了。

    吳素便道:「既然累了,那就早些回去休息吧。你與江沅大喜的日子馬上就到了,平日裡不好太過辛苦。」

    段芳華點點頭,同她道別後,就先回了住處。。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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