爺爺走了以後,奶奶煎熬了三個月,身體每況愈下。
一天傍晚,奶奶躺在床上對老媽說,你去把你二姐們都叫過來。
老媽扭頭看了一眼老爸,沒有動。
老爸嘆口氣,轉身走了出去。
時隔六年後,二姨全家再一次進了我家的門。
兩家人就這麼大眼瞪小眼,互相看幾眼,沒有打招呼,最後一起圍坐著,安靜的看著奶奶。
奶奶對我招招手,說:肆兒,來。
我爬上床,說:奶奶,我想吃桃片。
奶奶使勁的親了親我,半坐起來抱著我說:好,奶奶給肆兒買。
這個起身感覺用盡了奶奶所有的力氣,奶奶嘴裡喘著粗氣,歇了半晌才說:你爸兩弟兄,他是老么。
民國時,這城裡三分之一都是李家的產業。
我十六歲嫁給你爸,生了六個女兒,夭折了三個,就剩你們三個。
後來政府來了,讓我們捐,兩弟兄商量後,為保平安,捐了大多數,包括手裡的金條、房產和土地。
當時還受了表揚。
後來鬧紅小兵,不知怎麼的,就說我們還有一個祖傳的銅盒子沒上交,是封建遺產,必須要上交國家。
他們先整你大爸,然後整你爸,最後整你堂哥。
這盒子是你們爺爺傳給你大爸的,大哥不說,你爸也不敢說,就死扛。
結果有一天,大哥唯一的兒子不見了,紅小兵就說是畏罪潛逃了。
把你大爸關牛圈裡,每天遊街示眾。
你大爸腿被打瘸了,他們就把他放了去看腿。
一天晚上你大爸偷偷找到你爸,把盒子交給他保管。
當天晚上,你大爸就跳河了。
唉,你大爸的家產最後都充公了。
你爸怕繼續出事,就又捐獻,希望減輕罪過。
奶奶抬頭看了看房梁。輕輕的說:最後就剩下這幾十間房。
那盒子是李家的傳承,傳子不傳女。
你大爸給你爸提的唯一要求就是,一定要生一個兒子。
我當時已經不能生了,懷不上。
這就是為什麼,李家招了三個上門女婿。
奶奶咳嗽了兩聲,看了看老爸和二姨父。
奶奶接著說:你大爸跳河後,就沒人再追著問盒子的事了。
前幾年,你爸把盒子翻了出來。
奶奶說著說著看了二姨一眼。
二姨一臉平靜地說:我沒拿。
奶奶摸了摸我的頭,順勢從頭上取下一根簪子,嘆了一口說:那盒子,藥,藥,藥,呃呃……
奶奶突然喘著粗氣,口齒不清了。
我一抬頭,看到奶奶的嘴突然變歪了,口水順著嘴角留了下來,滴在了我的臉上。
奶奶,你嘴怎麼了!
我伸手去摸奶奶的臉,卻摸到了奶奶手上的簪子。
二姨父急的不停問老爸:什麼藥,要吃什麼藥?
老爸說:我也不知道啊。
奶奶中風了。
後續的十多天裡,奶奶一直處於昏迷狀態。
沒有意外,三個月,我們送走了兩位老人。
全家人悲痛不已,忙上忙下。
我不知道要忙什麼,坐在門檻上,手裡捏著奶奶的簪子。
簪子很普通,小頭尖尖,大頭梅花。
沒有任何吊墜,就是一根直直的,全身透露著銀黑色的簪子。
奶奶。我小聲的哭了起來。
我突然想起來,奶奶答應的桃片還沒有給我買。
我再也吃不到奶奶買的桃片了。
再也吃不到那個桃片的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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