眾僧聞言回頭,紛紛面有羞慚之色,恭聲道:「洪光師父!」
寧楓見著來人氣度不凡,也收斂靈力,雙足踏地,躍過眾僧頭頂,來到寺門口,合十道:「大師!」眾僧見其如此囂張,都是勃然欲怒,但聽老僧呵斥在前,卻都不好發作。
這被稱作洪光師父的老僧看到寧楓如此精妙身法,也是面色微變,不過他修為不淺,心底的一絲波瀾轉瞬即逝,淡淡問道:「施主來此所為何事?」
寧楓笑道:「在下來燒香拜佛的!」
洪光又問:「拜佛所為何事?」
寧楓也應道:「為了求見一故人!」
洪光聞言一愣,稍稍收起小覷之心,念了聲佛號,溫言道:「施主恐是外地來的,有所不知。來崇聖寺的大多是南詔的王族貴侯,所以寺中高香皆是以特級香料製成,香爐也是以黃金、紫晶等稀有寶物鑄就。所以這一隻香要五十兩紋銀,不知施主能否承受得起?」
寧楓聽到此言,頓時心頭暗暗叫罵:「五十兩紋銀?都快夠一個中等家庭一年的所有開銷了!這貴族聖寺果然是『朱門酒肉臭路有凍死骨』啊!」他腦中飛快思索,也不回答,突然哈哈大笑起來。
洪光被其笑得丈二摸不著頭腦,但他頗有佛法,見識不同俗僧,看出眼前這少年雖衣著普通,但周身氣度非凡,不似尋常子弟,當下小心問道:「施主笑什麼?」
寧楓止住笑意,哼了一聲,道:「在下只是想,五十兩紋銀,太便宜了!」
「便宜?」洪光愕然當場,饒是以他週遊於上流階級,也從未見到這等口氣大的人,不由皺眉問:「那施主以為多少?」
寧楓伸出五個指頭,淡淡道:「至少得五百兩,方不至於辱沒了崇聖寺的威名!」不等洪光和眾僧面目瞠然,緊接著又說道:「不過在下這一隻香,只有豐晟大師燒才行,其他人燒的,五文錢我也不給!」
洪光打量了寧楓片刻,說道:「阿彌陀佛,那施主隨貧僧來吧!」
寧楓微微一笑,在眾武僧懷疑的目光之中,大搖大擺的走進高大朱門。首先映入眼中的,卻是一極其寬闊,幾乎不見邊界的廣場,中央樹立著一根粗逾數丈的金色高台,直插雲霄。上面坐著一位紅衣僧人,誦念佛法,聲音渾厚,仿若暴雨一般從蒼穹傾盆而下。
高台周圍卻密密麻麻坐著無數華服子弟,個個雍容華貴,氣度不凡。此刻卻盡皆拜倒在紅衣僧人腳下,神情虔誠,便連門外打鬥聲此起彼伏,他們也不敢抬起頭來。
寧楓心底生出幾分敬畏:「這紅衣僧人如此威儀,難道便是豐晟大師麼?」想要出言詢問,但又見洪光走在前面,目不斜視,不言不語,他只好將嘴邊的話咽了下去,同時又四下掃視,暗暗驚奇:「想不到佛教在這南詔國,竟然有如此大的號召力!看這陣勢,恐怕整個太和城的王公貴族都在崇聖寺內了!」
足足走了一刻鐘,洪光方才走進廣場盡頭的一處殿堂內,回首道:「施主在此稍候片刻,貧僧為你去取高香來!」寧楓點頭道謝,朝卻殿堂前方擺放著三尊金色佛像,燦光閃閃,灼目非常,整個大殿內被映得滿室黃光。
那些武僧雖在殿外,殿內只有寧楓一人。但處於這種金光閃耀的環境,他一時不由有些局促不安,仿佛一切都被光芒照得一覽無遺,無處遁形。
如此忐忑不安的站立片刻,從偏門處走出四位身著紅衣的僧人,神態各異,卻個個目光深邃,修為不凡。寧楓暗暗凜然,正形施禮道:「大師!」
這四位僧人卻不說話,雙手合十,口中翕動,念著些寧楓聽不懂的話,想來應該是梵語。寧楓正自疑惑不解,卻見洪光大師不知什麼也走了出來,笑道:「施主,讓你久等了。但豐晟方丈說了,先請施主燒一炷香,他才會現身。」
寧楓聞言一愣,丈二摸不著頭腦,不知道這素未謀面,但卻能與窺基大師有來往的高僧到底在打什麼算盤?他本想直接拿出文牒,說明來意,但一時少年心性,好奇心大起,笑道:「好!不過我可事先說好了,我燒的香可不給錢的。」
洪光大師也微微一笑,道:「當然,這是方丈贈送給施主的。」
寧楓點點頭,四下掃望,問道:「既然要燒香,那香爐呢?」洪光似是早料到他會這般問,緊接著便笑道:「施主知道為何要燒香麼?」
寧楓愕然,他只知道尋常人拜佛時總會燒一炷香,但具體為何,確實不知,當下搖搖頭。卻聽洪光凝神道:「香者,可追溯至人皇神農,那時他便採集香料植物,燃之驅邪避穢。久而久之,香料便成了敬畏神佛,淨心輕身之用……」寧楓聽得雲裡霧裡,暗暗思索對方是何意思?
卻忽聽洪光朗聲道:「香料傳至今日,已有了許多講究。尤其是在南詔國的寺廟內,又細分為香、爐、煙、氣,香自然便是香料本身,又分戒香、定香、慧香……等多種,若想求願敬佛,非得選擇合適的香料不可,不然,就有褻瀆佛祖的嫌疑。」
寧楓聽得不耐,忍不住問道:「在下是來求見豐晟大師的,不知燒什麼香合適呢?」
洪光面色微變,笑道:「那便由施主自己來選擇了!」
寧楓心底疑惑,卻見那站立三金佛腳下的四位僧人不知何時,手裡已經各自多了三炷粗如手指的黑色高香,外裹金箔,造型華麗,他不由暗想:「怪不得要五十兩銀子一炷香,原來都是金子做的!」
洪光笑道:「施主,他們是貧僧的四位師兄,分別是洪義、洪恩、洪才、洪遵。此刻只有一位師兄手中拿的是以沉香、檀木和蘇合香等十幾味香料混制的高香,而其餘三位師兄拿的卻是豬、牛、馬、羊的糞便混雜而成。從外表上看起來渾無二致,但施主可得選好了,若是選錯了一旦燒起來,不僅見不到豐晟方丈,還得背負一個褻瀆佛祖之名。」
寧楓見燒個香還玩這些把戲,不由心中暗罵:「我又不信佛祖,褻瀆了又怎樣?」但內心雖如此想,他卻也知曉此刻的主動權盡皆掌握在對方手中。
他懷中攜有窺基大師的文牒,若是拿出來,豐晟方丈定然會接見。但寧楓自小隨師父行走於山野之間,深知民生疾苦,此時眼見崇聖寺如此奢靡之風,不由暗生鄙夷不屑,所以一心想挫一挫他們的氣焰。
眼下大殿外便是南詔國的貴族,他也不願節外生枝,免得影響自己此行的目的。所以明知對方要以燒香之名刁難自己,但還是應承了下來。
寧楓暗暗穩住心神,不被殿外的佛號影響。隨即看向四位大師,卻見他們面無表情,雙目似是空洞無一物,寧楓知道這是極厲害的佛門定心功,不由收起小覷之心。凝神看去,四僧手中所拿的香料皆是紫黑顏色,且以金箔覆蓋,只露出兩寸余長,從外表來看根本分辨不出來。
他心中為難,腦中思索,突然靈光一閃,暗道:「寧楓啊寧楓,你怎的如此愚笨?既然是香料,那當然是憑味道了,哪裡還需要觀察?」當下悄悄運靈湧入鼻間穴位,眉頭微皺:「那糞便製成的『高香』定然極臭無比,但現在也只好忍一忍了!」
正欲吐納呼吸,但一旁的洪光似是將其動作瞧在眼中,忽然笑道:「施主,貧僧忍不住想提醒一下,崇聖寺的高香都是極其稀罕之物,只供皇室使用,所以在香料表面皆以南疆一種名為噬靈白蟻分泌的白靈蠟封住了氣味,以防香料變質。所以施主若想靠嗅覺聞出氣味,恐怕是不行的。」其言語之中帶有得意炫耀,似是譏諷寧楓沒有見識。
寧楓聞言頓時心跌入谷底,冷冷道:「佛家都講四大皆空,六根清淨,貴寺製作了這麼名貴的高香,佛祖又聞不見,有何用?我看不如就燒一燒牛糞好了!」他眼見這些高香不能碰,不能聞,看起來又一模一樣,當下生出放棄的心思,便打算燒糞便讓這些和尚自取其辱,隨後再拿出文牒。
窺基大師乃當世高僧,五佛之首,諒他們也不敢對自己怎樣!
洪光聞言語塞,不知該如何應答?寧楓正要隨意挑選一支,卻忽聽四位僧人中的最後一位淡淡說道:「香通以圓滿智慧,能溝通凡聖,而且可以證明人的德行和虔誠。所以佛祖不聞香,但信眾卻不得不燒香。」
寧楓聽後一怔,循聲望去,卻見是一位俊秀的僧人,面有靈光,雍容氣度。寧楓於佛法只是略同皮毛,哪裡能夠反駁這位僧人的機語?當下只有合十道:「敢問大師尊號?」
洪光似是找到了救星,急忙道:「這位是貧僧的大師兄,洪遵大師!」
寧楓點點頭,道:「洪遵大師,在下受教了!」洪遵也還以一禮,卻不言語。
既然對方這樣說,寧楓便沒有理由來推搪了,心中不由有些後悔自己托大,若是當初早些拿出文牒,早就沒有這些破事了,此刻卻落得個騎虎難下的困境。
寧楓皺起眉頭,細緻思量,但卻毫無頭緒。每每到這種智窮的時刻,他都忍不住想起雨兒妹子,以前兩人在一起的時候,他們就喜歡鬥智鬥力,而寧楓往往落於下風,低頭認輸。
如此過了一刻鐘的時間,寧楓仍是一籌莫展,洪光與其他四位僧人卻都如老僧入定般,莫說是表情,便動也不曾動一下。
寧楓凝視著四僧手中的高香,仔細辨別上面的紋理走向,但一看之下發現洪光所言果然不假,這些高香都被精心處理過,不僅是氣味,便連外表也一模一樣。
又過了一會兒,寧楓的額頭上已是滲出細密汗珠。一旁的洪光露出微笑,自認勝券在握,說道:「施主若是無法辨別,那便請回吧!等什麼時候想到該選擇那隻高香,施主再來拜訪不遲!」言語中已有逐客之意。今日是南詔皇室貴族的朝拜之日,他可不想因為這一個奇怪的小子,便影響到崇聖寺的盛大日子。
正要叫門外僧童送客時。寧楓突然目光一閃,神情轉復淡然,笑著道:「在下孤陋識淺,想問洪光大師一個問題!貴寺的高香精緻華貴,又不失古樸典雅,究竟是以什麼方法製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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