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月7日。
吳冕今天沒班,但依舊來到方艙醫院。
今天是天河客廳方艙醫院的大日子——上午25名患者痊癒出院,下午將剩餘59名患者轉運至雷神山醫院繼續治療。
按照流程,晚上方艙醫院即將沒有患者。如果沒有意外的話,天河客廳方艙醫院明天正式休艙。
今天開啟休艙潮,一天之內有9家方艙醫院休艙,剩餘的醫院也將在這幾天陸續休艙。
天河客廳工作的1100多名醫護人員來自全國15個省市,在休艙之後暫時還不能返程,將要在就地待命,等待下一步指示。
所有防疫物資以及基本醫療物資就地封存,以免短時間內疫情再次爆發,還要浪費人力物力運輸。
終於,
看到了曙光。
雖然積聚在天河上空的陰雲還沒有徹底散去,定點醫院還有重症患者,天河市也沒有解除封印,但一家接著一家的方艙醫院關閉,已經說明問題。
所有人都看到了光。
吳冕沒幹活,他把剩餘59名患者送上運送患者的大巴車。
一個患者哭喪著臉問道,「吳醫生,我還能好麼?」
吳冕能看出來他的沮喪與失望。
身邊的「病友」一個接一個的拎著大包小裹出院,而他卻一直留在這裡,遲遲不能轉陰。
這種情況下,沒人能不沮喪。
「會好起來的,相信我。」吳冕舉起雙臂,捋了一下大兔子耳朵。
兔子耳朵忽閃忽閃的動了兩下,萌噠噠的,反射的陽光有些耀眼明亮。
「去了雷神山,就看不到你了。」患者看著吳冕頭頂的大兔子耳朵,有些遺憾的說道。
「那面大多是是北部戰區醫院以及東北的醫護人員,你去了之後可以聽到純正的東北話。」吳冕眯起眼睛,和患者開著玩笑。
「吳醫生,能幫我看一眼轉院情況麼?」
吳冕聽聲音就知道是一個特殊的患者,在方艙醫院不吃降壓藥的兩位阿姨其中之一。
「已經和你說過了啊,別著急麼。」吳冕眯著眼睛,笑呵呵的說道,「去雷神山,可要按時吃藥。」
「呃……吳醫生,現在你還這麼說。」
「開個玩笑,我覺得你就是壓力太大,身體機能恢復的慢一點。別總是想治不好的事情,一定會順利出院的。」吳冕隨口說完,仔細看阿姨的表情,哈哈一笑,雙手比了一個心,眯著眼睛說道,「要重症早都重症了,等不到今天。」
「吳醫生,我就怕我的情況特殊。」
「怎麼?你還想用你的名字命名一株變異病毒?別琢磨了,不可能的。」吳冕很隨意的說道。
言語之中甚至帶著一絲漫不經心,可正是這種輕慢,讓阿姨很是受用。
阿姨聽到吳冕的話後,噗嗤一下笑出來。但隨即皺眉,嘆了口氣。
「放心,真的沒事。」吳冕熟絡的拍了拍阿姨的肩膀,道,「雷神山醫院很專業的,相關科室的竟如力量都在那。」
「……」**友怔了一下,把心底的一絲陰霾壓下去。
「好了,該說的查房的時候說過很多次,樂觀一點。你看那麼多病友都好好的出院了,你也會很快轉陰的。」
「嗯。」
「你看看你,住院後天天就愁眉苦臉,你還記得有個物理老師吧。」
「記得,好像好有個孩子不就近住院,非要來咱們方艙。」阿姨回答道。
「人家10天就出院了,就是因為不把這事兒當回事。別的方艙,有個博士住院期間一直在看《政治秩序的起源》,這一幕被媒體用鏡頭記錄下後,他也立馬「出圈」,甚至驚動了該書作者——知名學者弗朗西斯·福山。」
「我知道這事兒,可我不知道該看什麼,總覺得心裡墜的慌。」阿姨又嘆了口氣。
「跟你說個秘密,之前在方艙醫院,我一直都不敢說,怕別人聽見。」吳冕捋著兔子耳朵,神神秘秘的說道。
「啊?什麼事兒?」阿姨見吳冕開始八卦,便壓低了聲音問道。
「臨床醫生有一個比較統一的共識——20%左右的腫瘤患者都是被嚇死的。」吳冕說道。
「……」阿姨怔了一下。
「雖然不算是什麼大秘密,但和你的情況有類似。巨大的心理壓力,失眠、焦慮導致身體免疫力下降,遲遲不能轉陰。」
「可我想高興也高興不起來,吳醫生你說生病了誰還能高興的起來呢。」
「那就沒什麼好辦法了。」吳冕聳了聳肩膀,「這是自限性疾病,現在的研究表明各種藥物有點作用,但副作用更大。你要靠著自己走出來,國家只能幫到這裡。」
「嗯,我盡力。」阿姨嘆了口氣,用力點頭。
「轉陰的時候記得微信告訴我一聲,我也替你高興一下。」吳冕像是老友一樣囑咐**友。
「肯定,我轉陰之後第一個告訴你,比告訴我兒子還早。」
「去吧,記得聽安排,別給雷神山的醫護人員添麻煩。」吳冕繼續叮囑。
「吳醫生,我就是剛來的那天害怕,平時不這樣。」
看著這位阿姨的古怪表情,吳冕拍了拍她的後背,讓她上車。
十幾名醫生護士站在外面送患者離開,吳冕格外醒目。
隨著大巴車緩緩駛離,患者們伸手打招呼,向方艙醫院告別。
吳冕舉起右臂,輕輕揮舞,隨著大巴車消失在轉角,他輕輕捋了一下黃色的兔子耳朵。
方艙醫院休艙,這枚問外賣小哥要的兔子耳朵也結束了自己的使命,可以安心休息。
在一場大災難中,人可以有各種情緒應對。
哭泣、擔憂、惶恐、無措……可以把它們看成是最自然的反應。
吳冕清晰記得自己當時的憂慮,但自己沒注意在中國人身上,有一種叫做勇氣的特質。只要有一個方向,這種特質會迸發出來格外耀眼的光芒。
在一個群體中,勇氣可以互相感染。
於是,哭泣可以變成微笑擔憂能夠被轉化成坦然;惶恐能被撫慰成安定,無措亦能蛻變為舞蹈。
估計國外同行的眼鏡被下掉一地,吳冕最後一次捋了兔子耳朵,滿心得意。
html|sitemap|shenma-sitemap|shenma-sitemap-new|sitemap50000|map|map50000
0.0165s 3.5435MB