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煙寒看著那少女原本雪白此刻卻變得緋紅的耳垂與脖根,徐徐問道「你是誰,你又為什麼要這樣做?」
那少女用那極柔弱的嗓音應了一聲「我——」,就再也說不出話來了。
或許原因難以啟齒,又或者來者氣息太過強大,竟讓人莫名其妙的心慌害怕。
一陣沉默過後,那位族長模樣的老頭便開口道「這是我們村打更的鄭老三收養的閨女,他自己無生養,就這麼一個養女,如今鄭老三被杏林堂醫死了,他一個銅子沒留下,如今連入殮的錢都沒有,可憐了容兒,只有賣了自己來埋葬老父了,唉,真是不幸啊,這萬惡的杏林堂。」說罷,連連搖頭。
陳煙寒只哼了一聲,也不去理會那老頭,只看著地上那女子,再次問道「你叫什麼名字。」
那女子用輕得幾乎聽不到的聲音答道「小女叫楚容,鄭楚容。」
「哦,那你頭上這玩意兒,要賣多少?」陳煙寒說罷,手一伸,便將那女子頭上的草標輕抽了出來。
女孩嚇了一跳,如受驚的小鹿一般手足無措,過了好一會,雙臉憋得通紅,方憋出一句話「二十兩。」
「哦,」陳煙寒的聲音中隱隱帶著一絲說不清的笑意,「你好像一點也不清楚自己的價錢啊,我出一百兩,你,還有你們這幫人,便回去罷,再不許到杏林堂前胡鬧了。」
說罷,他從袖中拿出一枚小小的金錠,彎下腰,連同那跟草標,一起放在了那少女冰涼柔軟的手心之中。
這少女的驚天容顏固然可以激起他的同情,但他同樣不希望杏林堂惹上這等麻煩。
再怎麼樣,也是故交,再怎麼樣,他跟這杏林堂的大小姐在九年之前便被彼此的父母許下了婚約。
楚容尚未開口,那老頭已急急高聲道「謝謝這位公子大恩大德!只是這樣太便宜了那杏林堂了,他們醫死了人——」
這老頭尚有一車的話要說,卻見陳煙寒回頭看了他一眼,那雙深邃的眸子在老者身上一掃,目光冰冷又不悅。
老者竟只得硬生生把剩下的那一車話吞了回去。
陳煙寒不再言語,只一轉身,便朝停靠在那裡的馬車走去。
他這次從北疆回京,除了了卻母親的心愿,將與杏林堂董小姐的婚事定下來之外,還有太多的事情要處理。
當他就要走到馬車面前時,卻聽見身後有窸窣的腳步聲,跟那女孩焦急的聲音「公子,公子,等等我。」
陳煙寒回過頭,卻見那楚容抱著靈牌,站在自己身後。
「還有什麼事麼?」陳煙寒語氣帶著難得的溫柔與耐心。
楚容紅著臉,只將靈牌與那錠金子交與那個老者,然後來到陳煙寒面前,低聲道「公子既然將小女買下,小女便是公子的婢女,公子去哪裡,我自然是要跟去的,公子若不收留,我一個人孤苦無依,也是只有死路一條的。」說罷,眼圈便紅了起來。
陳煙寒嘴角微微一扯,一副哭笑不得的樣子,只轉過身子對馬車上的人說「雪松,你看這事如何是好?」
那喚做雪松的男子跳了下車,看了下鄭楚容,不禁笑了起來,接著對陳煙寒說道「你向來殺伐決斷慣了的,什麼時候輪到跟我商討了,這該不就是欲蓋彌彰罷。」
陳煙寒聞此言,竟也笑了起來,於是原本冷毅的臉龐此刻便顯得俊美了起來。
「既然如此,那你便跟我走罷。」說罷,便朝楚容伸出了右手。
楚容哪裡敢讓陳煙寒攙扶,只急急側身避開,低著頭道「小女還不曾請教恩公尊姓大名。」
「在下滄州陳煙寒,既然你跟我走了,就算我買下了你,不是白給你錢,所以也就不要喚我什麼恩公了。」陳煙寒蹙眉道。
楚容聞言,卻似乎驚了一下,終於抬起了一直低垂的頭,望著陳煙寒,面上帶著幾分不可置信的神色道「莫非公子便是一個月前大敗叛王楊霽,才封了雲麾將軍的陳將軍麼?」
「唔,」那位身著錦袍名喚雪松的男子略帶驚訝道「你倒知道不少嘛,他便是方從軍中回來的陳煙寒。」
鄭楚容那張原本帶著幾縷哀傷的面龐上竟露出了半喜半羞之色,只是隨即顏色一斂,端端正正對陳煙寒福了一福,輕聲道「小女竟能有幸服伺公子左右,實在是小女福氣。」
她舉止優雅得體,聲音婉轉嬌柔。
「我卻要說是煙寒運氣好,他這人啊,一向桃花運不錯,走罷。」說罷,哈哈一笑,自覺的跳上了車頭駕車人的位置。
陳煙寒嘴角一扯,似笑非笑,只伸手拖出了楚容的胳膊,將其引上了馬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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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際一輪彎月掛在半空,此際已是深秋,夜涼如水,只是京城的繁華尚不曾睡去,處處依舊燈火通明。
西街一處深宅大院的門口懸掛著一對燭火燒得通亮的燈籠,清晰的照著大門牌匾上的兩個大字「何府」。
大門進去便是紅琉綠瓦的棟棟重樓,再往後就是一處花園,花園東北角的一處涼亭內,坐著兩個年輕男子,正在把酒對飲。
這二人正是陳煙寒與此間主人何雪松。
「我總覺得,哪裡有些不對,鄭姑娘不過是一個更夫的養女,只是這言行舉止,卻是那一般的小家碧玉無法比擬的,你說這怪不怪。」陳煙寒望著倒映在酒杯中的一彎新月,若有所思的說道。
「像你這般閱人無數的也覺得鄭姑娘不一般了啊,呵呵,你想太多,話說當年西施也不過是江邊一浣紗的小丫頭,」何雪松不以為然一笑,又接著道「這種美色,不是說有就有的,趁著那位董大小姐尚未過門,趕緊納了完事,否則瞅那董小姐的行事,將來納不納得了妾還不好說。」說罷,又是哈哈一笑。
「你說啥呢,」陳煙寒皺眉一笑,接著道「我只是隱隱覺得哪裡不對——」
他話未說完,卻見遠處娉娉裊裊走來一個纖弱的人影。
「唔,人來了,有哪裡不對,你自己問她便是。」何雪松笑指著遠處人影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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