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者正是鄭楚容。
她依舊一身白色孝妝,只是為避免主人家忌諱,頭上不曾綁孝帶。
一身素色白衣裹著柔軟纖細的身子,在月光下顯得格外楚楚動人。
但見她手裡拿著一件披風,踏著碎步悄悄的朝二人走來,直走到二人面前,方福了一禮,然後對陳煙寒道「奴婢久候公子,仍不見返,恐夜深風大,公子著了風寒,便將公子披風拿來了。」
說罷,便施然上前,展開披風,踮起腳尖,輕輕地欲將披風披在陳煙寒雙肩之上。
「姑娘有心了,我常年混跡北疆軍中,這點風根本不算什麼,倒是你又何必出來,既然曉得晚上風大,便趕緊回去罷。」陳煙寒鼻息間尚可聞著些許酒氣,但見他反將披風取下,轉身裹在了楚容身上。
「公子,奴婢不敢——」鄭楚容想要將披風摘下,卻被陳煙寒一隻手攬在肩頭,哪裡取得下,只好不再推辭,嘴裡細聲道「公子是奴婢主人,多得公子慷概相贈,奴婢父親方能風光大葬入土為安,奴婢感激不盡,自當盡心服侍公子。」
「據說鄭老先生不過是你養父,你有這般孝心,實屬難當了。」何雪松面露讚嘆之色道。
「我養父對我,又豈止是養育之恩,我——」她怯生生的說道這裡,卻又低下了頭去。
「有話你只管說便是。」何雪松道。
「我原本也是大戶人家的孩子,我記得我小時候住的地方,雖不似何公子宅邸這般華美,卻也相去無多的,」她說道這裡,略一停頓,抬眼望了面前二位男子一眼,又低下頭接著道「我母親是妾室,我記得她長得非常好看,主母一直忌恨她漂亮,一直對我母親十分的苛刻,我七歲那年,我母親便被她折磨致死,她,她還欲加害於我,幸好我母親平時為人和善,家中僕人多於心不忍,我養父原本便是其中之一,他不忍我也死於主母之手,於是便帶著我偷偷跑了出來,一直逃到這京郊的鄭家村,隱姓埋名,辛苦將我撫養大,所以,所以他對我恩重如山,」楚容說道這裡,幾次哽咽,過了好一會,方繼續道「杏林堂的人醫死了我養父,卻不聞不問不管不顧,若不是公子出手相助,我養父連入殮都難,奴婢真是對公子感激不盡。」
鄭楚容說道這裡,竟又對著陳煙寒盈盈一拜。
「怪不得,」何雪松嗟嘆一聲道「我與煙寒方才還在說你怎麼看也不像一個更夫帶大的孩子,想不到你身世竟這般坎坷。」
陳煙寒卻只淡淡哦了一聲,伸手將楚容托住,突然淺笑著道「你不必總對我這般感激,你的美貌所值原本就遠超我所作這些。」
陳煙寒這般直言不諱,鄭楚容卻已是羞澀難當,急忙道「公子說笑了,我——」
她話未說完,卻聽陳煙寒語氣一變,原先的調笑之意遁去,語氣變得淡漠了起來「再說了,我今日這般做,也不全是因為你,不管如何,我跟杏林堂的董大小姐是有婚約的,彼此父輩是故交,我不想杏林堂為難。」
他話尚未說完,卻感覺鄭楚容的身子微微一顫,人似要站立不穩一般搖搖欲墜。
陳煙寒旋即伸手相扶,鄭楚容卻已經跌落懷內,小小的身子一邊瑟瑟發抖嘴裡一邊急切道「杏林堂的董姑娘是公子的未過門的妻子麼。」
陳煙寒輕拍楚容單薄瘦弱的肩膀,低聲道「是又如何,你怕什麼。」
「據說,據說董姑娘她,」鄭楚容說到這裡便不敢再說下去,明亮的月光下卻可以清楚的看到她面色蒼白,眼裡滿是驚慌。
陳煙寒不再言語,他自然知道楚容在害怕什麼。
都說那董家大小姐自幼嬌生慣養,難免跋扈囂張,而當杏林堂陡遭巨變後,董大小姐為維持生計,遣散了幾乎所有藥師家僕,更於數月前親自與堂中坐診,替人號脈捉藥,卻依舊難改大小姐脾氣,而且為人更是冷酷無情,據說那些付不起診金的,即便死在杏林堂門前她都不會去看一眼。這樣的女人,會如何對付丈夫身邊的嬌婢美妾,想而可知。
他雖沒有開口說什麼,何雪松卻已經說了出來。
「你是害怕你會跟你母親一樣,被那董大小姐活活折磨死麼,哈,有煙寒在,你根本毋須擔心這個。」何雪松笑了起來。如果那董大小姐嫁給了煙寒以後還敢如以往一樣囂張暴戾,那就是她太不知好歹了,他就沒見過哪個女人在陳煙寒面前不是服服帖帖的。
「我,我怎麼會擔心這個,我不過是一個奴婢,她將來是我主母,我自當盡心服侍,想她,想她總不會為難我的。」楚容嘴上儘管這般說,人卻是緊緊瑟縮在陳煙寒懷中,不住的顫抖。
陳煙寒望著懷中的鄭楚容,但見她白衣勝雪,容顏俏麗,面上帶著幾分驚慌哀憐之色,猶若帶人宰割的羔羊一般,又似一朵被風雨凌虐的幽蘭。
他眼中神色陰暗森然,一雙粗糙有力的大手擁著楚容,一字一句道「誰說她將來會是你主母的,這裡冷,我們回去罷。」
說罷,雙臂一緊,攔腰將楚容橫抱在懷。楚容受驚,想要掙脫,一抬眼正對上陳煙寒那雙不敢讓人直視的雙眸,那張被風沙雕琢過的粗糙但輪廓分明的臉龐,此刻在月光下竟是如此的攝人心魄,他身上那混雜著淡淡酒氣的男人氣息清晰傳來,楚容身子一軟,只得由他抱著自己,沿著長長遊廊,大步向內院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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