里院 第五十七章 塵縛往事（三）
「小公主根本意識不到自己是在煉魂。如果是醫術也就罷了，因為小公主的靈識沒有覺醒，強行學習，最多學點兒皮毛。可這巫術的煉魂就不一樣了，有了大巫的幫助，只要第一次成功了，小公主的靈識覺醒，後面就水到渠成了。
「或許小公主覺得，自己也終於進入了這個圈子。那麼，自己好好努力，將來，就可以出去找他了。以她單純的心思，這就是最好的辦法了，你不來找我，我就來找你。
「可煉魂之法的代價，大家是知道的。即使是古代，一個人這麼莫名其妙地不見了，也是大事，是要報官的，如果真的死了，戶部是要銷籍的。這裡野獸橫行，毒蟲出沒，個把個人不見了，還好說，大家會想，是不是折在山裡了。可這人一多，短時間之內就失蹤了七八個，人心就慌了。都是進山之後不見的，怎麼解釋？對於那個時候的村民來說，只能往鬼神方面去想了。當然，該報官府的，還是要報。只是這一報，就把太醫院的目光吸引過來了。因為只要是地處雲南的人口失蹤案，歷來都是太醫院關注的重點！
「小公主的實力在飛快地增長，當然了，她努力修習，為的是降妖除魔，殊不知自己的手上，早就已經是鮮血淋漓了。她還以為自己是一個天才，照著大巫傳授的手決捏幾下，不到一炷香的時間，就會感到力量傳來，溫養著自己的靈魂。她哪裡想得到，每做一次這種事情，隔壁屋就會有一個人被煉魂……
「紙終究包不住火，小公主實力是增長很快，可畢竟底子太差，沒有任何實戰經驗，心思也單純，不會藏事兒。最關鍵的一點，她不會隱匿氣息。當然了，就算會，她也不會這樣做。她太渴望強大起來了，所以，終於有一次，在家中，她也開始修煉一些基本的巫術了。這一下，那位前輩就發覺不對頭了，連忙詢問她什麼情況。巫雖然對她有所交代，可小公主哪裡擅長撒謊，一下就露餡兒了。那位前輩覺得事情大條了，你想那個時候醫和巫的關係該有多惡劣，直接就是兩個敵對的陣營。現在好了，需要被守護的對象，直接變成了需要被消滅的對象，怎麼辦？他只好請示上級，除了問一問現在該拿小公主怎麼辦，同時向上面要援兵。既然小公主都會煉魂了，那這附近，肯定有大巫，這不是他能處理得下來的。
「但小公主發現了異樣，因為自己和盤托出之後，很明顯那位前輩的反應不對頭。在她本來的理解里，太醫院的人就是官兵，教她法術的就是江湖好漢，大家不是一路的，但也不是敵對的。她想問那位前輩到底怎麼一回事，那位前輩只能苦笑，讓她看清楚，縈繞在她身邊的，叫做戾氣！而那些人，在太醫院口中，叫做巫！
「只是解釋到了這個份上，小公主就臉色大變了。她不懂巫，喬佳前輩也沒給她說過這些事情，但她明白這個字代表了什麼意思。尤其是戾氣，她更是清楚什麼情況下會造成戾氣纏身！然後，她崩潰了……這次的崩潰比喬佳前輩走得那一次還要徹底，確切地來說，她瘋了。
「用現在的話來說，她開始暴走。這種情況，那位前輩自然要阻止她呀，但在沒有上面明確意思下來之前，他也不能殺小公主。你們知道，歷來生擒就困難得多，前輩處處讓招，可小公主卻失去了自我意識一般，出手狠辣。具體的戰鬥過程沒辦法還原，說法很多，但估計都是大家在胡編亂造。總之結局就是，那位前輩敗了。這時，那位前輩意識到，再不抱著殺她的決心，自己估計都得交代在這兒，可耐何受傷不重不輕，有些心有餘而力不足。他可能打的主意是先避其鋒芒，遠遁而去，養好傷或者援兵到了再來。可有件事他沒有想到，這裡是村子，他們兩個鬧出來的動靜，把村民們給引出來了。
「大家也知道，這兩人不是小夫妻，但也什麼太多的閒言閒語，畢竟那位前輩在村子裡也是幫了大家不少，誰家有個病痛都去找他，不管是小病小痛還是疑難雜症，都可以藥到病除。所以，大家也對二人保持著尊敬。現在一看這架勢，兩人動起手來，而那位前輩居然還都吐血了。俗話說，夫妻床頭打架床尾和，雖然他們不是夫妻，可四年下來，也和和睦睦。大家又怎麼能不勸一勸。
「可勸得著嗎？小公主現在可是失去了理智，她根本接受不了這個事實。自己居然殺了那麼多人！見有人過來，她便毫不猶豫地攻擊，這些村民又哪裡是她的對手，兩個回合下來，就弄死了兩個人在那裡擺起。這下大家慌了，死人了啊，都趕快跑。而這個舉動似乎刺激到她了，她想說我不是怪物，不要怕我啊。於是開始追著大家屠殺。
「這下那位前輩哪裡還能走得了，只能繼續提起一口氣強行戰鬥。可這下更加的束手束腳了，因為小公主的攻擊對象是隨機選擇的，又不是直奔他一人而來。他只能小公主攻擊誰，就去保護誰。這樣的戰鬥，消耗實在過大，最終，那位前輩力竭而死，死得很平淡，一點也不壯烈，事後太醫院來收屍的時候，那位前輩身上並沒有什麼致命傷。
「喬佳前輩趕來的時候，已經都是三天之後了，一踏進村子，就是屍橫遍野，毫無生氣。不僅人是如此，連雞鴨牛羊，都無一倖免。他只能下意識地先趕到自己建起的小茅屋那裡。然後發現小公主安安靜靜地看著她。他們之間的對話，我就不亂扯了，鬼才知道。就這些，都還是我們通過查魂了解了一部分事實的真相。」
程鵬說了那麼多，又自己把茶水倒上，然後如法炮製，給凍成了涼茶，一飲而盡。
「查魂？」王曦有些不明白。
程鵬繼續道：「是啊，查魂。剛才說漏了，因為小公主的發瘋，不僅那位前輩沒料到，連巫也沒料到啊。等了兩天都沒見到小公主來學習，就派人過來看看是不是出什麼事兒了。來的巫估計也是個跑腿兒的小角色，一看這場面，也是嚇得六魂不做主。小公主可是屠了一個村啊！而且還把魂全給煉了！只是她很聰明，地府來人的時候，她躲來遠遠的。
「地府的人不知道到底發生了什麼事，但既然魂沒了，那就只有一種解釋，於是把事兒再捅到太醫院去了。太醫院一聽，才覺得事態嚴重，連忙開始集結人手。喬佳前輩，就是這時知道的。
「當然，他星夜兼程，第一個趕到。看到那種畫面，也是震驚。不過，他也沒多少時間震驚，因為他發現，村子裡，開始出現了其他人。
「那些巫知道了這事兒，也是差不多的反應。立刻就來，還把事情和附近寨子的巫說了，大家一起來，要把小公主接走，但估計那個時候，小公主已經稍微恢復了一些理智，就是不走。說她造的罪孽，她來承擔。其實現在看來，她只是想等一個人。
「現在，這個人等到了，卻也步入了死局。因為大巫們勸不動小公主，可也無法用強，她煉了一個村子上百口人的魂，雖然根基不穩，可實力簡直強得不得了！就好比你玩遊戲，使勁兒充錢，到最後哪怕你不學任何技能，你的普通攻擊，都可以把人給平推死。喬佳前輩要面對的，是這個發揮不太穩定，但一旦爆發起來就要人命的記憶中的小女孩兒，以及七八名大巫……
「或許小公主給喬佳前輩說了好多話，但最後的戰鬥，卻平平無奇。小公主要喬佳前輩抱她一下，喬佳前輩答應了。其它大巫又不好干涉，或許有的人，心裡還想看能不能用兒女私情拉一個太醫院的人過來。
「喬佳前輩不知道為什麼事情會變成這樣。那個曾經天真爛漫心地善良的小女孩兒怎麼就變成了一個殺人不眨眼的女魔頭？他抱著小公主，不知道說什麼，或許很內疚，很自責，他覺得，如果當初自己勇敢一些，多走一步，或許現在就不是這樣的結果了。
「他看著眼前已經出落得亭亭玉立的小公主，卻無法做出抉擇。他的心，就像他的刀名一樣，被束縛在了塵網之中。
「小公主最後的話，倒是有記載。她抱著喬佳前輩，說：『你來了，就不恨你了。』說完，抽出喬佳前輩背上的刀，從他背後向自己插了過來，一下子，就把兩個人給捅了個透。然後，便是小公主撕心裂肺的哭，我想，她哭，不是因為那種疼痛，也不是因為她要死了，而是最心愛的人明明把自己抱在懷裡，可兩人卻不能再像以前那樣了。以前的她，是那麼的善良和天真，她接受不了現在的自己，她害怕和喬佳前輩對視，可她又想彼此眼中都有對方，那種矛盾，她解決不來，於是，她只能一刀斬了下去。
「而隨著她的哭泣，她身體裡的氣息也不斷翻湧起伏，如果任由不管，那么小公主妥妥的會變成一個厲鬼，而且是很難纏的那種。在場的大巫有些見此情此景，都已經腳底抹油溜了，之前浪費在小公主身上的心血白費就白費了，但不能把自己給折在這兒。
「喬佳前輩將她抱得更緊，來自胸口的疼痛，讓他明白自己是心竅毀損，大量血液的流失讓他的體力也迅速下降，到最後，他連撐住自己搖搖欲墜的身體都辦不到，兩個人跌坐在地上，被一把塵縛刀緊緊地連在了一起。
「小公主哭得是那麼的傷心欲絕，她的雙眼又開始變成紅色，甚至濃得像是要滴出血來。事態已經逐漸失控，她煉了那麼多魂，根基不穩，靈魂氣息很雜，現在身受這麼重的傷，又大哭消耗體力，竟是在喬佳前輩斷氣之前，先一步走了……
「然後，她的異變開始了，她之前雖說沒了恨意，可在心中卻依然有著極大的怨氣。而這份怨氣，竟然是大到了人死之後，立馬就屍變！而與此同時，她的靈魂也鑽了出來，同樣是怨氣極大的厲鬼。喬佳前輩此時也沒多少力氣了，看著對自己張嘴咬來的小公主，不知道從哪裡來的力氣，將她抱住，在她耳邊道：『乖，我在地府有路子，下輩子，我娶你，可好？』就這麼一句話，竟是讓小公主的動作停頓了下來，眼睛裡流出黑色的血淚。生前最求而不得的東西，竟是死後得到了，可雖說得到了，下一世又該是多麼虛無縹緲的啊。自己做了那麼多惡，屠了一個村，手上的血濃得洗不乾淨，還能奢望再世為人嗎？
「喬佳前輩對著眼睛全是黑色的小公主的魂魄招招手，示意她過來。於是小公主的魂魄也來到了自己的肉身面前，嘗試鑽進去幾次，都沒能成功。就在她在反覆嘗試的過程中，喬佳前輩說：『雖然有路子，但是你不能再做惡了，不然，我的面子，也沒那麼大。』他的語氣，就像是丈夫故意板著臉責罵在外面闖了禍的妻子，雖然嚴厲，眼神里卻全是溫柔。
「小公主的魂魄靈智還不完全清楚，還在發愣的時候，塵縛刀刀芒大作，靈力極速旋轉，產生的高溫，竟是直接將小公主屍變後的身體以及她的魂魄，再次洞穿。當然了，喬佳前輩也不能倖免，那是他最後的靈力了。你去過靈堂，便應該知道，前輩的衣服前面，有一個漆黑的大洞。那便是塵縛刀留下來的。而塵縛刀，最終，熔成了現在的這個樣子。」
程鵬說完，看了下時間，道：「啊，你們又遲到了。」
小一聽得眼睛有些發紅。
喬佳前輩在最後，到底算不算是在騙小公主呢？
「我要是不在了，你會不會像小公主那樣來找我？」小一對王曦問道。
王曦笑道：「你搞錯了吧？你是女的，我是男的，你是巫，我是醫，要問也該我來問這個問題吧？」
小一撓撓頭，道：「好像是啊……那，如果是你走掉了，我就來找你！」
王曦聽完了這麼個長長的故事，對程鵬道：「咱里院的八卦，真的是好恐怖，尤其是這種口口相傳的故事，更是可怕，要再傳幾代，估計內容就可以豐富得來改成電視劇了，一百集打底的那種！」
程鵬向外走去，道：「那就要看你自己怎麼走以後的路了，因為這把塵縛，現在是你的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