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地的冬天很長,但是過了正月十五之後,雪也漸漸小了。
若是在京城,那上元節是頂頂熱鬧的。可是在北涼縣,唯有零星幾家店鋪打開了排門板,掛上了紅燈籠,算是過了節開業了。
縣城裡面關於縣令夫人身子不大好的流言塵囂日上,縣衙周圍時不時能聞到一點藥味,甚至許多人都面色悲戚,覺得好人不長命。縣令夫人到的時間不多,但卻切切實實地做了一些好事。
譬如救人活命的醫館,不僅讓曾大夫一家過上了好日子,縣城裡還多了兩名醫術高明的大夫;自家的孩子還有機會到醫館當學徒,學一門手藝;將來哪怕當不成大夫,在藥房裡當個抓藥的夥計也是一門好差使。
又譬如過年的時候送到老人家們手中的節禮,不僅有飯有菜,還有一條漂亮厚實的兔毛毯子。胡縣令也派遣了衙役,關照他們這些老人家,讓他們這個冬天好過了許多,竟然沒有一個沒熬過去的。
再譬如學堂……
許多人都在學堂外面翹首以盼,不知道今天能不能準時開門。幸好上午辰時一過,就有家丁推開了學堂的大門。
「這位小哥,向您打聽打聽,縣令夫人身體還好吧?」
其餘人也紛紛圍上來:「是啊,聽說縣令夫人天天喝藥呢。」
「我這兒沒別的,就幾個雞蛋,拿去給夫人補補。」
「我這兒也有。」
其實大家都知道縣令夫人根本就不差這點東西,卻已經是他們所能夠拿出來比較好,甚至是最好的東西了。
家丁稍作推辭就接下了東西,微微笑了笑:「多謝諸位。我們家二爺也就年關那些天不太好過,現在已經緩過來了。」
眾人再追問。畢竟緩過來是大好了呢?還是要經常臥床呢?這其中的區別還是很大的。在問清楚了縣令夫人並沒有什麼大礙,只需要日常調理,今天還會出來和大家見一面後,所有人都鬆了一口氣。
過了一會兒,林淡果然出來了,臉色雖然有些蒼白,精神看著還不錯,還給所有人都回了禮——一個點心盒子。
眾人收得又是歡喜又是羞愧。連同學費在內,他們總共也沒花幾個錢,可是這麼一個點心盒子,裡面隨便一樣點心就值過他們付出的所有。可是縣令夫人什麼都不缺,他們也不知道能夠為縣令夫人做什麼,只能暗自下定決心,以後但凡縣令夫人和胡縣令要做的事情,他們一定鼎力支持。
林淡露了個面,就回去了。眾人也顯得井井有條起來。
重新開業的學堂的樣子略微有些變化。原本一通間的教室中間擺了兩個柜子,又掛上了帘子,隔了內外兩間。內間擺了八張桌子,是蒙童們的教室,地方寬敞,還擺了兩個書架。外間差不多大的地方,卻擺了十二張桌子,是教一些大人們認字的地方。
一個名字半天時間,當場教會了認和比劃,臨走還能得到一張先生手書了名字的紙條,可以帶回去自行練習,隔一段時間學會了,再過來找先生印證。
今天開學第一天,找過來印證所學的不少,大約是過年出不了門,全都窩在家裡面學習了。很多人家自己學了名字,還去教會了家裡人,雖然名不一樣吧,但是一家人的姓都是同一個。
讀書識字似乎向來都是和平頭老百姓不太沾邊的事情。尋常人中,認字的極少。諸如京城那樣的繁華之地還好,許多百姓都能認幾個字。但是在北地,像縣城這樣的地方,老百姓也不過是堪堪夠生活而已,整個縣城裡都沒有一家私塾。唯有幾家如縣丞之類的人家,家中有學堂,也沒有請到什麼先生,都是自己教著。
當然,有機會能認幾個字,還是很好的。很多人長這麼大,還是頭一次知道自己的名字長啥樣。半天時間也不多,兩三個銅板也不貴。
學會了幾個字之後,許多人嘴上不說,心裏面都覺得自己「學問大漲」,再看看學堂里還有教算術的課程,其實也不貴,五十文而已,咬咬牙也能供得起。再說全家只要有一個學會了就成,回來還能教他們。學會了算術,找工作可就要好得多,直接就能當店鋪夥計了!
只是教這些基礎的東西,府上幾乎所有的家丁都能夠勝任。他們也有些洋洋自得,自己竟然能夠被人們叫一句先生了。
一天下來,林淡聽著匯報,笑眯眯地點了點頭,等人退下之後,又去看胡澈:「胡大人,你看現在縣城裡的鋪子是不是有點少?」大家都準備學了知識找好的工作呢。
胡澈把人直接抱到腿上摟著:「夫人能幹。只是如今天寒地凍的,為夫想不出什麼營生啊。」
林淡呵呵笑了兩聲,信他沒什麼動作才有鬼,問道:「說吧,你又在打什麼壞主意?」
「什麼壞主意。」胡澈不滿地咕噥,對林淡倒也沒有隱瞞,「本地的豪強該收拾了。」
「這巴掌大的地方還有豪強?」林淡覺得不可思議。
胡澈眯了眯眼睛,隨意道:「麻雀雖小五臟俱全嘛。」
其實他一開始也沒反應過來。新官上任,他把縣丞、主簿、典史三個人給整治了,覺得自己也已經做到了位。等入冬後掃雪的時候,他才反應過來,城內的軍營到底是誰管著?
他原本想發動軍人掃雪鏟雪,但是想想那留守的不到三十個老弱病殘,頓時就熄了心思。那些人別說掃雪了,不讓別人給他們掃雪就不錯了。
年後走動的時候,他才從縣丞嘴巴里打聽到管理這軍營的守備的來歷。
守備姓蔡。說是姓蔡,然而實際上卻和蔡國公府上並沒有任何關係。但是這個蔡家早年也是通過守衛保城關發的家,便托著蔡國公的名頭,在這麼個小縣城裡作威作福。
他們家本身並不住在縣城裡,縣城裡的宅子裡住著的是如今家主的老母親。其餘人全都住在城外的牧場內。
本來按照新官上任的「規矩」,應該是新縣令到蔡家去拜山頭,蔡家也習慣了如此。但是胡澈一上來就把縣丞這些地頭蛇給壓制住了,縣丞他們雖然知道這個規矩,就憑著心裏面的一口氣,也不會主動把這個規矩告訴胡澈。反之,他們對蔡家這麼個地頭蛇也是心裏面一肚子氣,盼著胡澈和蔡家龍爭虎鬥一番。
而阿樂這些到得早的,倒是也知道一點本地的這個蔡家。只是他們時間緊迫,並沒有什麼閒工夫去了解這些,也根本就不會把這些跳樑小丑放在心上。後來時間過了就忘記了。
按照他們的理解,胡澈那是什麼人?只有別人來給胡澈拜山頭的道理,哪裡還有胡澈去給別人拜山頭的?真以為胡澈是個文官,就收拾不了這些地痞了?
林淡看他說得輕鬆,也就丟開不管了。他想的反倒是:「今天看著小國公不走啊。」
「嗯。隨他們住著吧。」胡澈一點都不介意。房子雖然不大,但是給他們這些人住著的地方還是有的。反正這位小國公其實也不那麼講究。
若是在京城,如蔡大頭這樣出身的小孩兒,身邊兩個乳母兩個小廝,大丫鬟兩個小丫鬟兩個,這都是必須要有的。現在蔡大頭呢,人家來是來了,身邊就跟著一個護衛,還有一個小廝,外加他那個親爹。隨身的東西都沒有多少。
林淡想到蔡大頭的樣子,忍不住就是皺眉,小聲抱怨:「大頭娘是不是不在保城關?你沒看到大頭那些穿的用的……」乍一眼看來倒是還好,他今天過去幫忙收拾,糙得很。小孩子細皮嫩肉的,哪裡經得起呢?
提到大頭娘,胡澈抿了抿嘴,表情有些微妙:「在的吧。若是我沒記錯的話,大頭的娘不該是常將軍的獨生女?」
「哦。」林淡的表情也有些微妙。打從他重生以來,需要學習的地方太多,對這些對他來說還是大哥同輩或者上一輩的人,有些記不起來。
常將軍那是大商非常有名的。常家也是將門。雖然現在大商的將門中,夏家、蔡家似乎就占去了半壁江山。但是其餘也有幾家的勢力不容小覷。常家就是其中之一,常家也是真正的天家嫡系,世代和天家通婚,出過兩任皇后,尚過三位公主。
如今這位蔡夫人的親娘,就是公主。不過女兒肖父,蔡夫人那是巾幗不讓鬚眉,一身武功完全繼承了常將軍,打起仗來比她家男人還要狠,身上還有一個實打實的四品武將官職,提起來那是被京城無數姑娘們羨慕的。
當然,這位在待字閨中的時候,就跟著她那不靠譜的爹數次出征,積累了不少戰功。當初談婚論嫁的時候,那全京城哪怕是將門都是一片肅靜,唯有蔡老國公鄭重其事地帶著兒子兒媳,帶著一溜孫子上前求娶。
最後人家姑娘看中了長得最好的蔡俊旻。
不管怎麼說,對於這位常將軍,無論是林淡還是胡澈都是敬重的。林淡更是大包大攬:「反正現在大頭是我學生了,今後都由我來照顧著。」
胡澈抿了抿嘴,表情嚴肅,暗自偷樂。要是他們生個孩子,蛋蛋一定是個稱職的娘。
這會兒剛洗完一個熱水澡,小臉紅撲撲的蔡大頭,正在他爹的看護下吃點心,吃一口點心,看一眼暖手捂:「嘻嘻。」
暖手捂被蔡俊旻抱在手上,完全掙脫不得,一臉生無可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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