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親愛的,你看起來心情不太好?」貝斯夫人在女傭的幫助下,對著更衣鏡換上了一身簡約大氣的純棉長裙,這才親自走到石智益的面前,幫丈夫整理著襯衫下擺,溫柔的問道。
石智益把自己的腕錶戴到手上:「沒什麼,我只是覺得,我們沒必要再去見那個叫宋天耀的年輕人。」
「為什麼?」貝斯夫人直起身:「如果你不想去,我們可以推掉。」
「不,並沒有必須要拒絕的理由,這只是我自己的一種感覺,畢竟那個年輕人,很難讓人猜到他在想做什麼,換成普通人和他交談會很吃力,這種人……感覺就像是我在倫敦讀大學被邀請加入安塞會那個學生社團時,為我面試的那個學長,你能讀懂他話語間隱藏的意思,就代表著他會認為你有資格成為他的朋友,他的社友,或者說足夠被他重視的聰明人,如果我還有當年大學時一樣的閒暇,倒不介意與這樣一個年輕人聊聊天,但是現在我沒什麼心情去在意他想什麼。」石智益轉過身,把自己的後背對著鏡子,方便妻子幫他把後背上的一絲壓痕抹平,嘴裡說道。
比起自己丈夫對宋天耀的不置可否,貝斯夫人對宋天耀相對而言要更有好感,如果沒有這個年輕人的幫忙,她不會是慈善家,水文科學家,仍然只是那些倫敦家族出身的官員夫人嘴中一個來自澳洲聖基達罪囚之地的土著女人。
她前段時間返回倫敦,受聘成為了倫敦水文科學研究館的高級研究員,並且在回倫敦之前,因為那份關於香港的水源水域調查報告,成為了香港大學的客座教授,出席倫敦聖公會座堂的慈善晚宴時,宴會上那些官員夫人眼中的嫉妒與羨慕幾乎已經藏不住,她們仍然要依靠丈夫或者父輩的身份來收穫請柬,請柬上的名字也必然需要先寫上丈夫的名字或者頭銜,而貝斯夫人已經可以不需要石智益的陪同,自己單獨出席這種晚宴,而且請柬上也不會是英國海外殖民部香港殖民政府工商業管理處處長夫人這種又拗口又難聽並且只會讓人感覺地位低下的名字,倫敦聖公會用一個短短的稱呼為她在倫敦的地位做了結論,上帝的虔誠信徒,水文科學家,慈善家貝斯-梅森。
「親愛的,我覺得那個年輕人很優秀,他把樂施會三位發起人其中一個身份給了安吉小姐,理由只是因為安吉小姐有了這樣一個身份,能光明正大的返回倫敦。這點我覺得他和你年輕時有些相似,一樣具有紳士風範。」貝斯夫人親手幫石智益取過西裝外套,微笑著說道。
石智益把西裝外套穿好,望著自己的妻子攤開雙手,露出個誇張的震驚表情:「和我相似?和我年輕時相似?貝斯,親愛的,你知道你在說什麼嗎?」
「不,現在看來還是差你太多,你是我這一生見過的最英俊,最具紳士風範的男人。」貝斯夫人上前一步,動作自然的親吻了一下丈夫,微笑著說道。
「我得承認這個傢伙的確讓我妻子很有好感,去見見他吧,看看他準備對我們說些什麼,有沒有可能再如同我們第一次見到他那樣,給我們個驚喜。」石智益輕輕擁著妻子,朝家門外走去,嘴裡說道。
但是心裡,他卻對今晚的見面沒有任何期待。
等兩人到達太平山山頂餐廳時,宋天耀已經衣衫整潔風度翩翩的立在餐廳門外等著他們的到來,見到他們出現,禮貌的開口問候。
宋天耀親自陪著石智益和貝斯夫人一起進入餐廳入座之後,宋天耀朝侍者招招手,侍者帶上來一份精緻的禮盒,放到桌面上,宋天耀對貝斯夫人說道:
「我前不久去了美國,今天上午才返來,特意帶回些美國的紀念品當成小禮物送給貝斯夫人,多謝您在倫敦期間對安吉-佩莉絲的照顧,我給她打過電話,她讓我再一次對您邀請她陪您出席倫敦聖公會慈善晚宴表示感謝。」
「謝謝。」貝斯夫人看了自己丈夫一眼,微笑得體的朝宋天耀道謝,然後當面拆開了這份禮盒的外包裝,裡面是一套帶有精美花紋的純銀茶具:「非常漂亮的紋飾。」
「美國蒂凡尼生產的優雅女性下午茶專用純銀茶具,在美國上流女性之間很流行,聽說很多美國女明星都用這種茶具喝下午茶,我在美國報紙上看到,連美國現在的總統夫人都要讓傭人去排隊購買一套,說來也很巧,美國總統夫人也叫做貝絲。」宋天耀對貝斯夫人說道。
和英國人打交道與中國人不同,如果對面是中國人,宋天耀說不定還要講些小小禮物不成敬意的謙虛詞,但是對英國人這種鬼佬,你如果說小禮物不值錢,他們會當真,你必須要直接告訴他們,自己送的禮物貴重在哪裡,方便他們和自己的朋友去吹噓介紹。
「我非常喜歡,謝謝你,宋。」貝斯夫人對宋天耀說道:「我上次返回倫敦時,見到了安吉小姐,她現在在倫敦高偉紳律師事務所完成她最後的實習期。《泰晤士報》的首席法律顧問,倫敦聖公會的虔誠信徒,朱麗安娜-艾貝女士得知安吉小姐在香港進行的善舉之後,主動提出擔任她的實習導師。」貝斯夫人對宋天耀說起了安吉-佩莉絲在倫敦的情況。
鬼妹律師安吉-佩莉絲,宋天耀完全不擔心她會缺少遠大的前程,那種頭腦就算是之前暫時被困在香港,也只是短期困頓而已,比起褚孝信,顏雄,金牙雷那些人,實際上只有鬼妹律師是陪宋天耀從一個要擔心明天會不會被人拋棄,然後橫死街頭的小人物,完成了到如今能平穩借勢換來不高不低一個位置的小生意人的轉變,也見證了宋天耀的起步並深深參與其中,某種意義上,安吉-佩莉絲在整件事中提供給宋天耀的幫助,不亞於褚孝信,所以宋天耀覺得輕輕在後面幫她推動一下,讓這個幫了自己的英國妞,能有機會進入倫敦五大律師事務所之一,並且跟隨英國頂尖事務律師學習一段時間,非常有必要,做人要懂得感恩才行。
「你應該不會只想約我和我妻子聊聊倫敦的天氣,說說吧,去美國讓你見識到了什麼。」石智益等自己的妻子與宋天耀聊了一會兒無關緊要的話題之後,才用有些沙啞暗沉的嗓音,對宋天耀說道。
宋天耀對石智益笑笑:「我做了兩個月的功課,發現了一個問題,如果我想要做些合法的小生意,哪怕香港是中國領土,現在是英國殖民地,卻要按照美國的規則來進行,老實說,我發現這個問題時,石處長,我第一個感覺就是你現在坐的位置似乎不太舒服。」
「美國的規則就是,你是想要賺美國人的錢,必須也要讓美國人也賺錢,而且不少於你賺到的錢。」石智益認同的點點頭:「因為整個世界現在都不能忽視美國,就像很多年前,整個世界無法忽視大不列顛日不落帝國一樣。」
宋天耀從口袋裡取出一個小巧的記事本,遞給石智益:「我的一點點想法,希望石處長能給我一點點意見,我並不認為好處就該一個人獨享,自私的人是沒有朋友的,他需要有社會責任感,努力讓更多人因此獲益,比如幫助那些因為生意不景氣卻又不知道該幹什麼的人。」
「你這番話倒是讓我想起件往事,上次對我說出和你類似的這番話的還是個倫敦的政客,他的講話讓我昏昏欲睡。」石智益調侃了宋天耀一句,接過那個記事本打開,上面是宋天耀用鋼筆寫下的漂亮漢字,不過對石智益這個中國通而言,閱讀漢字並沒有什麼難度。
映入他眼帘的第一句話,就讓石智益雙眼瞳孔微微一縮:
「禁運令與舊金山對日合約雙重打擊之下,香港製造業該何去何從。」
這是一個說著只想要做些合法小生意的年輕人該考慮的問題?最少也要是一個行業協會的魁首,才有資格有心思去做這種文章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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