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說,葭伊要回來了?」秋景濃睜大眼睛,語氣驚喜。
難道是她在宮宴上和謝竟之的那番話竟然真的起了作用?!
葉瑾見她臉上毫不掩飾的驚喜神色,抬手颳了刮秋景濃的鼻子,笑道,「昨日你可是見了謝大公子?」
謝家一向隨風倒,站隊站得甚是謹慎,幾乎不可能替已經失勢的陸家說話,更別說,今天謝竟之說話時,謝太傅三番五次的咳嗽阻止。
當然,謝竟之還是不緊不慢地將利害關係陳列一番,最終得出結論,陸家該回京。
若說謝竟之能開口替陸家求情,唯一的可能便是,有人求過他。
而這個人,除了眼前喜形於色的秋景濃,其他人沒有理由。
秋景濃點點頭,隨即反應過來,葉瑾的意思是……「你以為是我求了謝竟之?」
空氣有些凝滯,葉瑾垂下眼睫。
一抬手便將那人纖細的腰肢攬住,輕輕一帶擁進懷中,葉瑾柔聲道,「阿濃,我只是問一問。」
並非覺得她私下見了別的男人有什麼不妥,即使……他自私的占有欲甚至不想她被任何其他男子看見。
秋景濃愣了一愣才反應過來,他最近是有些風聲鶴唳草木皆兵了,其實她確實沒有想那麼多,也只是隨口問問罷了。
想著,臉上綻開一個無所謂的笑容,道,「我確實遇見了他,不過只是說了些不客氣的話,大約刺激到了謝大公子,今日才這般行徑。」
秋景濃這才想起葉瑾不知道謝竟之和陸葭伊還沒開始便結束了的那一點點粉紅色的情意,也不知道謝家曾經有意撮合謝竟之和陸葭伊。
她一直沒提起從前陸葭伊險些被陷害的事情,因為那件事不但牽扯到了她,還牽扯到了另一個人。
無論如何,她不想葉瑾心裡有哪怕一絲介意。
葉瑾微蹙著眉不太明白,謝竟之並不是簡簡單單的激將法便可以打發之人,除非……
「他與陸二小姐?」
得到肯定的答覆以後,葉瑾沉默了。
或許,這是顛撲不破的太傅府,一個最明顯的軟肋。
「不過,單憑謝大公子一面之詞,恐怕當今也不會鬆口吧。」秋景濃蹙起眉毛。
謝竟之說話,倒是未見得有什麼分量。
葉瑾若有所思地點點頭。
慕子寒自然只是當做耳旁風一聽便了了,陳留公府早就隨著當初的秋家衰敗落寞了,何況慕子寒還那般恨秋家,與秋家一直關係密切的陸家,慕子寒又能有幾分好感呢?
往後的幾天裡,長寧城人心惶惶。
慕子寒果然如葉瑾的猜測,決意並立兩後。
提議一出,典儀司自然是極力反對。
自古而今便沒聽過哪個皇帝同時冊封兩位皇后,皇后鳳儀天下,乃中宮之主,難不成叫秋謝兩位皇后並居中宮麼?
再者,慕子寒的上位本身就是名不正言不順,九華宮的那一把大火可是燒到了不少仁人志士心裡,尚未平息,慕子寒又鬧出這麼一個有違祖宗規矩的戲碼,難免更是火上澆油。
幾日裡,典禮司的官員殺了一批又又一批,慕子寒卻鐵了心的要並立兩後,最終還是手握重兵的大司馬葉瑾看不過去,提出大赦天下來緩解民怨,轉移注意力。
大赦天下,倒也是一個非法取得帝位的新皇能安撫民心的法子。
再者,朝中已經不能再見血腥了。
雖說各府各族家中仍有適齡公子可以舉薦入仕,可是誰家也不是教養出國之棟樑送進朝中專門給他殺的。
自年初太子薨逝恭帝駕崩,到如今慕子寒即位,政局動盪,世家大族也死了不少子弟,其中不乏優秀根苗。
長寧的貴族豪府,已經再也沒有能力承受這樣的殺戮了。
如今,許多世族已經不再向朝廷輸送新鮮血液,而是逐漸地生了退隱之意。
沒想到大興幾百年的太平,終究是要滑向了亂世。
葉瑾不說還好,這樣一提,不少世族也都想起這一年來因為各種各樣原因獲罪的族中子弟,因此幾乎是一面倒的支持大赦天下,典禮司甚至也鬆了口,只要慕子寒肯下令大赦天下,典禮司便不再管慕子寒立幾個皇后。
慕子寒縱然是不願意,可大赦天下已經成了弦上之箭,不得不發,只得同意下去,特意屬意葉瑾去辦此事。
對於秋景濃來說,這無異於一個天大的喜訊。
因為大赦天下這四個字,不僅僅代表著陸葭伊將會回到長寧,同時也代表著,流放蜀地的秋家也可以回來了。
秋景濃已經很久很久沒有見過自己的娘親和哥哥了。
雖則路途遙遠,從蜀中到長寧還要許久,崔氏拖家帶口的折騰起來也麻煩非常,可秋景濃還是很開心,就連夢裡都會笑出聲來。
葉瑾便是這樣厲害的人,最擅長一箭雙鵰。
陳留公回到長寧這天,長寧正是初雪。
紛紛揚揚的雪花裹挾著沁入骨髓的冰涼雨絲在空氣中飄舞。
陸家已經恢復了原來的爵位和稱號,還住在空置已久的陳留公府,只是原先文臣之首的陸櫟再無實權,陳留公之名不過一個空爵罷了。
不過,這對於陸家來說,已經非常不錯。
得到陸家抵京的消息時,秋景濃正撐著一柄鮮紅的油紙傘,站在大司馬府的庭院裡看雪。
葉府早就擴制完畢,空寂擴大的庭院裡只有葉瑛咯咯的笑聲。
葉瑾曾經對她說,北疆的氣候寒冷得很,,常常九月便攪天風雪,一直要到第二年的五月才能完全化盡。
北疆的雪不像長寧,纏纏綿綿夾雜著紛紛細雨。
北疆的雪絕不黏連,一顆顆雪粒獨立分明,打在臉上刀割一般的疼痛。
北疆的雪一下就是幾天幾夜,雪停風住後觸目皆白,不小心就要被晃壞了眼睛。
秋景濃沒去過北疆,那時候規劃著想要去,卻被溫緒一路劫掠到了松陵。
想到這個人,秋景濃便想起智閒大師那句「是劫,非緣」來,溫緒將她劫掠至雲國,倒也確確實實是個禍,可秋景濃總覺得,智閒大師那時欲言又止的提醒不止這樣簡單。
可溫緒已經死了。
後來秋景濃捎信給華州般若寺,想要問問那句話究竟是什麼意思,卻被告知,智閒大師在她離開華州不久,便因為一場大病去世了。
秋景濃很是震驚。
她遙遙地記得,前世智閒大師高壽非常,就算是這重活一世,幾年來智閒大師的外貌也沒有絲毫變化,加之他讖言極准,儼然已經得道,怎麼會說病逝就病逝了呢?
並沒有人回答這個問題,般若寺倒是給她回了一封信,叫回京的陸府帶了回來。
秋景濃抬手將手中的碎紙屑揚在風中,看著那雪白的紙片和雨夾雪混在一起,悄然逝去。
智閒大師只給她留了兩個字,秋景濃卻猜不透。
從心。
那時候,他說一切的一切,請她自己選擇,她選了葉瑾,後來,慕子宸死了。
如今一切已成定局,難道還有什麼事情要她做出抉擇麼?
只是這個疑問永遠不會有人再回答了。
「喂,你站在雪地里不怕著涼麼?」葉瑛一如既往的毒舌在空蕩蕩的庭院裡響起來,「你若是病了,還要叫我兄長分心。」
這個彆扭孩子,關心起人來也不能好好說話。
秋景濃微怔了一下,斂了神傷之色,從善如流,扭頭便朝屋裡走去。
小小少年手中捂得快化了的雪團扔也不是,不扔又不甘心。
這女人!
他不過是想說……和他一起玩雪吧!
從前葉軒在府里,總是要和他扭打在雪裡的,雖然他總是被欺負的,常常滿身都是雪,可是……現在想來,那時候他其實是高興的。
可是現在那個煩人的傢伙自辟了府,十天半月都不來大司馬府一次。
葉瑛覺得找人吵架都找不到人了。
「喂!」葉瑛看著披著狐裘滾邊兜帽的秋景濃漸漸遠去的背影,不甘心地喊了一聲。
後者聽見聲音停下腳步,只是回頭朝他笑了笑,挑挑眉也沒說什麼,便轉身繼續朝里走了。
那人瑩白如玉的臉頰在紅傘雪裘的映襯下眉目如畫,有些美得不真實。
葉瑛愣了一愣,嘟囔了一句什麼,耳朵莫名其妙地燒起來,見無人注意,便一頭扎進了雪裡。
秋景濃回到屋裡,等身上的寒氣退了,才邁步朝葉溪的房間裡去了。
看護的婆子見秋景濃進來,立刻閃身退了出去。
葉溪還小,卻已經可以扶著搖籃站起身來,看到秋景濃的身影,立刻咯咯笑起來,伸手便要抱。
秋景濃笑著將他抱起來,任憑那小小嬰孩將鼻涕口水抹到她上好綢緞的衣裙上。
阿璇,你知不知道,你的熙兒已經長這麼大了,像你,更像他的父親。
小小的黑瞳里已經有了不一樣的軒昂氣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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