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之煮鶴 63.第六十二章 質問

    第六十二章殘忍

    &沉,你當我恨你?」

    這話問出來,楚沉那一臉的篤定已經給了他答案。

    衛鶴鳴重新坐下,細細地看著楚沉這張臉,年少時種種回憶猶在眼前,忽然有些說不出的滋味來。

    終是輕嘆一聲。

    &曾恨過你。」衛鶴鳴笑笑,「當然,也曾無比親近你、信任你。」

    楚沉動了動唇,卻沒有說出什麼。

    衛鶴鳴的笑漸漸消了:「你以為我恨你殺我?前世之事,有你之過,我自己卻也難往外摘。變法我操之過急,作為臣子過於逾越,作為朋友也是我信錯了人,高估了自己,我不恨你,只怪自己瞎了眼罷了。」

    &你不該動衛家。」

    衛鶴鳴的神色複雜。

    哪怕重頭再來,他仍舊無論如何也忘不掉衛魚淵替他赴死的模樣,衛家眾人絕望的臉,甚至他前世在病榻上反覆想像著的行刑景象。

    衛家是他心中的一個結。

    楚沉撇過頭去:「你該知道斬草除根。」

    衛鶴鳴搖了搖頭:「衛家這輩只我一個男丁,你到底要斬誰?要除誰?」

    楚沉狼狽的避開了臉。

    衛鶴鳴的目光卻不曾移開:他知道楚沉怕什麼,楚沉怕指責,怕面對自己做出的決定,衛家哪怕有一個人活著,那都是在不斷地提醒著楚沉曾親手毀了自己最好的朋友。

    可就是這一個怕字。

    整個衛家都死在了鍘刀之下。

    衛鶴鳴搖了搖頭:「楚沉,你說的對,當年殿上你救我一命,我身為鶴相還你一命,你滅了我衛家滿門,我也將你這皇帝拉下了馬。」說到這,他仿佛在打趣別人的故事,竟露出一個笑來。

    &沉,你我早就兩清了。我不恨你,但這一世,我什麼都給不了你。」

    楚沉看著他的淺笑,猛然想起了前世最後一刻,衛鶴鳴眼中寂滅的灰燼讓他至今為之動容。

    那是他第一次見到衛鶴鳴那樣的神色,也是最後一次。

    &對不住你。」楚沉低聲道。

    衛鶴鳴斟了兩杯茶,一杯放在他的眼前,一杯放在自己手中。

    &為兄弟,作為君臣,作為仇人,這是你我最後一杯了。」衛鶴鳴今天穿的是一身紅色的外袍,讓他想起了那年城牆上的如血殘陽,和俠客一樣的少年。

    &世今生,緣盡於此。」衛鶴鳴的笑容依舊燦爛,將那一杯茶水飲盡,風度瀟灑,一如前世。

    楚沉手拿起了茶杯,湊到唇邊,卻無論如何都喝不下去。

    明明這一世這隻手沒有受過傷,卻依舊在微微顫抖。

    &還有幾個問題想問你。」楚沉放下了茶杯,仿佛找藉口一樣撇過頭去。

    衛鶴鳴點點頭:「你說。」

    楚沉垂首:「前世你果真沒有一絲一毫的反心麼?」

    衛鶴鳴搖頭:「我為變法一事得罪了大半個朝堂的同僚,連蒙冤都只有幾位清正的前輩肯替我說話,若這樣還想反,未免太過可笑了些。」

    楚沉的手顫抖得更厲害了:「你為什麼不肯將你阿姐嫁給我?」

    衛鶴鳴神色篤定:「你配不上我阿姐。」

    楚沉沉默了許久,才低聲道:「我不會放棄的,鶴鳴,我只有你,我不會放棄的。」

    衛鶴鳴輕嘆一聲,起身離開了這間封閉的隔間。

    走到門口時,聽到楚沉的聲音:「你究竟為什麼肯追隨楚鳳歌?你明知道他嗜殺成性、並非胸懷天下之人,你竟也不在乎麼?」

    &初是無路可走,後來」衛鶴鳴的腳步頓了頓:「大概是天意。」

    天意要他有這樣一個主君,日日提心弔膽、不得安寧。

    也是天意要他有這樣一個主君,在他深陷沼澤時給他半塊浮木,也叫他欠下換不清的債。

    衛鶴鳴出門將茶點扔到了礎潤的懷裡:「爺賞的,去瑞文王府。」

    礎潤木著一張臉:「少爺,天晚了,老爺」

    衛鶴鳴斜睨過去:「你是少爺的小廝還是老爺的小廝?」

    礎潤默默爬上了車前,抱緊了懷裡的茶點。

    衛鶴鳴笑笑,楚鳳歌還欠他一個解釋,這事不說清楚,他今晚就別想安生。

    從前種種,譬如昨日死;以後種種,譬如今日生。

    楚沉一個人在那茶坊的隔間裡坐了許久,盯著那杯茶水,他的手已經不再顫抖,只有那杯中茶水仿佛重逾千斤,令他無論如何都沒有拿起的勇氣。

    ========

    衛鶴鳴闖文瑞王府就跟闖自家後院沒什麼兩樣。

    這兩年王府戒備越發森嚴,明里暗裡都有不少武藝高強的護衛,卻都對衛鶴鳴的來去自如視而不見。

    這天下誰都能攔,只有衛公子攔不得,誰攔誰倒霉。

    前輩對新來的暗衛如是說。

    衛鶴鳴翻牆進的王府,甫一落地就奔著楚鳳歌的主院去了,步履匆忙間,迎面正撞上了一位熟人。

    &時?」衛鶴鳴見到文初時也不甚驚訝,自打國子監一事了了,他便鮮少有機會見到文初時了,興辦新學時倒是偶爾還能瞧見宋漪一面。


    文初時見了他,腳步便頓了頓,面上的神色不知是高興多些還是難堪多些:「鶴鳴」

    衛鶴鳴心知他的尷尬,也不多說,只笑著同他打招呼,見他手中捧著厚厚一摞帳冊,便問:「你這是要送去哪裡,我幫你拿些?」

    文初時低聲道:「是要給王爺送去」說著咬了咬牙,實在是不想再同舊時同窗呆在一起,將一整摞帳冊都扔進了衛鶴鳴的手裡。「你幫我送去吧,我、我還有其他事,先走一步。」

    衛鶴鳴啞然失笑。

    文初時這人哪裡都好,只是容易鑽牛角尖了一些。他前世也是寄人籬下,任由楚鳳歌驅使的,只不過他的臉皮夠厚,要吃要喝從不含糊,有猜到他是鶴相的,他也由它們去猜。

    哪裡像文初時這樣矜持靦腆的?

    年輕人,還是要鍛煉才是。

    衛鶴鳴笑著往主屋走,路上隨手翻了兩頁帳冊,那笑意便凝固在了唇角。

    這是

    半柱香後,楚鳳歌寢房的門被一掌拍開,衛鶴鳴大步流星地走了進來,將那一摞帳冊摔在了桌上。

    楚鳳歌肩上的傷沒好利索,下人正給他換藥,俱是被衛鶴鳴嚇了一跳。

    楚鳳歌看了一眼那帳冊,又瞧了瞧衛鶴鳴,神情微動,令下人出去,這才問:「怎麼了?」

    衛鶴鳴一聲冷笑,怒氣直往頭頂沖:「屠殺俘虜,謀害將領,如今竟然連軍功都擅加篡改,楚鳳歌,你倒是真長能耐了!」

    楚鳳歌一聽這話,便心知不好,自己那點底竟不知被誰給翻了個乾淨。

    衛鶴鳴原本看在楚鳳歌受傷的份上打算跟他好生商量,卻不想路上又瞧見了這帳冊,立時肝火大動。

    他雖算不上什麼善人,可至少光明磊落,若是殺俘虜他還能說是戰場莫測,謀害將領說是情勢所逼,可擅改那些將士的軍功實在辯無可辯——

    將士們在前頭保家衛國,拋頭顱灑熱血,後腳卻抹殺了他們的功勞,移花接木成了別人官職的墊腳石。

    若是眼前的人不是楚鳳歌,他倒真要上去問問他還有良心沒有。

    楚鳳歌見他動了真火氣,目光微閃,拉過衛鶴鳴的手,放在自己肩上:「你慢些說,我傷沒好,疼得聽不真切。」

    這些日子他只要一用這招衛鶴鳴幾乎是千依百順,怎麼用怎麼靈。

    萬沒想到這回竟不好用了,衛鶴鳴一甩手,冷著一張臉道:「我就該先把你這胳膊廢了,也好過讓你出去」

    他始終對楚鳳歌說不出一句重話來,看了他半晌,最終只能從鼻腔里「哼」了一聲。

    楚鳳歌目光暗了下來:早該知道這些事紙包不住火,只是沒想到衛鶴鳴竟在一天之內全都知道了。

    他沉默了許久,還沒來得及開口去安撫,便見衛鶴鳴怒氣沖沖地上來,一把將他按倒在床上,橫跨著坐在他的腰上,臉冷得幾乎要結了冰。

    &問,你答,若你敢有半句虛言——」衛鶴鳴眯起了眼。「你且給我等著!」

    至於等著什麼,衛鶴鳴也不知道,打不得罵不得,他橫不能把這人給辦了,那開心的還只不準是哪個呢。

    &楚鳳歌輕聲應道。

    &什麼殺俘虜?」衛鶴鳴問。

    楚鳳歌瞳孔幽深得沒有一絲溫度:「不知真假。」

    既不知真降假降,那乾脆就都殺了,這樣便能達到他要的結果了。

    衛鶴鳴也大抵猜到了些,皺了皺眉,想說什麼卻還是咽了回去,又問第二個:「為什麼殺賀謹雲?」

    楚鳳歌卻勾起了唇角:「賀謹雲是哪個?」

    衛鶴鳴盯著他:「隨軍將領。」

    楚鳳歌那笑漸漸擴大,看得人冷到骨子裡:「我在邊疆共殺了二十一名將領,你說的賀謹雲是哪一個?」

    衛鶴鳴按著楚鳳歌的力氣加大,面色愈冷:>

    楚鳳歌臉上的笑半分都沒有映到眼裡:「他們是各方的人,有皇帝的,也有各藩王皇子的他們都想讓我死在北胡。」

    於是他就將那些人通通殺了個乾淨。

    &為什麼篡改軍功?」衛鶴鳴神色複雜。

    楚鳳歌伸手去觸摸衛鶴鳴的臉,目光里漸漸染上了陰霾:「軍官里我要安插自己人,鶴鳴,我要軍權。」

    衛鶴鳴感到那隻手略微粗糙,在他的臉頰上曖昧不明的摩挲著,忽然冷笑:「殺俘虜順便立威,殺將領正好清了勢力,如今就差讓你的人頂上去了?」

    楚鳳歌絲毫沒有被拆穿的窘迫,反而笑的開心:「正是。」

    衛鶴鳴怒斥:「你真當旁人看不出來麼?若是皇上——」

    楚鳳歌的手輕輕按住了他的嘴唇:「出征將領本就有消耗,我沒有留下痕跡,他奈何不了我——更何況,如今我身負救駕之功。」

    衛鶴鳴只覺得一陣疲軟,楚鳳歌這幅樣子,他實在不知如何去勸。

    說道理?說禮法?衛鶴鳴都覺得可笑。

    楚鳳歌只怕根本就沒把這些東西放在心上,那又有什麼能拿來束縛他的呢?

    衛鶴鳴瞪著他半晌,口氣生硬道:「軍功冊改回去,你的人讓他們自己賺軍功去。」

    楚鳳歌竟斷然應了聲:>

    衛鶴鳴看著他,又說:「北胡之事,可一不可二。」

    楚鳳歌也應:>

    卻輪到了衛鶴鳴狐疑:「你怎麼答應得這樣利落?」

    楚鳳歌輕笑一聲,就著衛鶴鳴的姿勢,一伸手臂勾住了他的脖頸,壓低了他的身子,兩人便親密地挨在了一起:「只要是你說的,無論什麼,我都應。你若想要什麼,也只管說,我都肯給。」

    衛鶴鳴掙扎著要起身:「你不必如此,我只是」

    楚鳳歌言辭卻隱含溫度:「衛鶴鳴,你若在,便有人能管著我,拘著我,你若不在,那我能做出什麼來,便不一定了。」

    衛鶴鳴一愣,哪有這樣威脅人的。

    可他卻偏偏聽了,又偏偏真有些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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