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至下午,「雙桅」蓋倫型驅逐艦金鹿號慢悠悠開進了位於巴貝多西南海岸的卡里斯爾灣,循著引航員的旗語,在一處寬大的泊錨碼頭停了下來。
相比於巴希巴鎮,這裡才是經歷過遠洋和冒險的水手們合格的休整之地。
洛林給大夥放了大假,長達六天,除了輪班有一組水手負責照顧船,他們有足足五天的自由活動時間。
消息宣布,水手們歡呼著蜂擁進繁華的港區,唐娜冷眼旁觀,越發確信洛林就是個沒有被社會毒打過的貴族子弟。
她也跟著海娜下了船。
因為依照洛林的說法,在船上呆久了的人會失去對陸地的親和感,所以在泊錨期間,海員們得在港口租賃旅館休整,輪值雖然是免不了的,但那跟唐娜無關。
唐娜越來越期待洛林被社會毒打之後的樣子。
送走了唐娜和海員們,洛林和克倫、亞查林、卡門聚在甲板,開始商量下一步的行動計劃。
洛林負責採購海圖和六分儀。
克倫得去附近的船塢考察一下,看看有沒有合適的五級船前桅,直接開始對金鹿號的修繕。
亞查林不許下船,作為船上的爪牙,他得儘快適應加勒比海的風浪,保證自己的操炮技巧不會出現水土不服的現象。
卡門則要代表德雷克商會拜會當地的巴貝多總督。
布里奇頓是英屬向風群島的總督府所在地,巴貝多總督同時兼任向風群島總督。
而這片隸屬於小安地列斯群島南弧,面對東北信風的零星島嶼是大西洋航線最重要的中轉碼頭,哪怕物產不豐,依舊是開通新大陸航線的核心節點。
商會想要發展,必須拿下這裡的貿易許可,這就是卡門的任務。
分配好各自工作,四個人分頭行動,洛林插著腰,這才正式踩上了布里奇頓的土地。
從歐洲人的眼光來說,布里奇頓在加勒比海算得上歷史悠久。
1628年,英國人正式開始對巴貝多島的建設。
建設者在加林內治沼澤發現了一座原始橋樑,有人認為這座橋樑系加勒比的印第安土著阿拉瓦克人所建造,就把這裡當做了全島的中心。
他們在原始橋樑附近建起一座新橋,又圍繞橋樑搭建起聖邁克爾小鎮,也稱作布里奇頓。
布里奇頓,在英語中就是「印第安橋」的意思。
憑藉優越的地理和寬闊的避風海灣,這座小鎮不幾年就發展起來,而且布里奇頓的渾名在傳播度上遠高於聖邁克爾的正式名稱,久而久之,新來的總督根本不知道小鎮的本名,在一切正式文件中,將其稱作布里奇頓。
聖邁克爾就這樣成了布里奇頓。
所以說,英國人在巴貝多的歷史有多久,這座繁華小鎮的歷史就有多長。
150多年的殖民史催生出連片的擁有百年歷史的精緻小樓,紅牆、白牆,藍瓦、黑瓦,建築風格簡潔明快,喬治亞式的細長對窗一路延伸,讓人恍惚以為回到了英格蘭的普利茅茨。
洛林順利找到了一處臨街的航海用品商店,買到了全新的六分儀和一份英國皇家製圖局版的加勒比海圖冊,還是1770年繪製的新品。
他對自己的收穫分外滿意,打道回船,細細研讀起新到手的海圖。
另一邊,總督府……
卡門在水手的攙扶下跳下馬車,隨手搖開束著蕾絲的金骨扇面,半遮俏臉,輕輕搖動。
她為這次重要的公關選擇了一身純紫色的蕾絲大裙撐禮服,高領,長袖,搭配真絲的白手套與深褐色的長筒皮靴,不在臉部以外露出半點肌膚。
臉上則是最純粹的漢諾威貴女妝容。
把珍珠碾碎,混合羊油調成胭脂,像糊牆一樣把整張臉塗得雪白,遮蓋住眉毛。
然後在眉毛的位置戴上海狸鼠毛縫合成的濃重假眉,長長的假眉毛貼順朝上,幾乎連到髮際。
她的唇膏選擇了最鮮艷的朱紅,唇鋒銳利,細長而嫵媚。
雪白的臉上還貼了金箔、銀箔以及一些染了色的彩花紙,造型有星、月、花、魚,五彩繽紛,引人注目。
她還戴了極盡誇張的假髮。
銀色的假髮像山一樣足有半米高,上面綴著鮮花、鮮果、金銀與珊瑚,兩鬢掛著小巧而鮮艷的胡蘿蔔,幾縷卷絲從額前垂下來,恰到好處地掛在眼前,隨風輕搖。
打扮成這樣,卡門基本上放棄了行進間交際的能力。
不過她也不需要和守門的衛兵交際,只需要靜靜搖著扇子,看著自己的水手走到衛兵面前,趾高氣揚:「這位先生,你們的總督在麼?」
出聲英格蘭農奴階層的總督府衛兵緊張兮兮地打量了卡門一眼,咽了口唾沫:「先生,總督就在樓里。」
「澤維爾女士是總督的故交,今天過來訪友,勞煩通傳一聲。」
「這……請問這位尊貴的女士有預約麼?」
水手怒了,吊著眼角瞥了眼衛兵的軍銜,沉聲喝罵:「下士,澤維爾女士的日程安排很繁忙。如果錯過了這半小時,我保證,你明天會去種植園,和一群黑皮膚一道砍甘蔗,時限是……永遠!」
「是的先生!」衛兵啪一聲立正敬禮,「這就去,先生!」
「跑步前進,下士!」
「是!跑步前進!」
「等等!」衛兵轉身飛跑進總督府,才跑兩步,水手突然喊住他,「對了,你們的總督是?」
「內維爾.卡萊爾,先生!」
「好的……跑步前進,下士!」
「啊!是!是!」
三分鐘後,把尊榮全寫在臉上的卡門被恭請進了卡萊爾總督的私人會客室。
圓潤的卡萊爾總督插著十指,目視卡門端莊地坐進沙發,不確定說:「澤維爾女士。衛兵說您自稱是我的舊友,可在我的印象里,我似乎從未認識過您這樣美麗的夫人。」
卡門用金骨扇面遮住小嘴,只用眼睛就擺出了端莊的笑意:「我們從未見過,先生。」
「也就是說,您用自己的尊貴有意欺騙了我的衛兵?」
「不,見面是認識的一種方式,卻不是唯一的方式。」卡門沖水手使了個眼色,水手擺開一個小木箱,衝著總督,打開箱蓋。
「公元七世紀,西撒克遜王朝時期某一個小國的加冕王冠。我曾諮詢過南安普頓的學者,很可惜,它不是埃格伯特陛下加冕的那一頂。但也足夠珍貴,不是麼?」
總督的眼睛直勾勾瞪著那頂王冠,瞪了好一會兒才拔出眼睛:「夫人的意思是……」
「它現在是您的了,我的總督大人。」卡門微笑著,「雖然是第一次見面,但我覺得,這並不妨礙我們建立起深厚如舊友般的友誼。」
「您的話恕我不敢苟同,夫人。我一直以為,我們本就擁有真正的友誼。」卡萊爾總督站起來,輕輕合上王冠的箱子,對卡門說,「今天終於見到您了,就如我的朋友們所說,您風華絕代,耳聞,不如見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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