鏡子裡映出一個人影。
高大,強壯。
他穿著褐色的皮風衣,罩著寬大的皮兜帽,兜帽下散碎露出金色的頭髮,年輕的臉上留著短而密的絡腮鬍子,給這張臉平添了不少滄桑。
但這種滄桑並不突兀,因為他身上的皮衣不是全新的,七成新,三分舊,用三條簇新的橙紅色皮帶交叉紮緊,兩條挎肩,一條環腰。
挎肩的皮帶斜插著三柄短刀,另一側的皮帶上掛著槍套,槍套里是洛林那把幾乎沒有用上過的象牙短槍。
腰上掛著兩柄厚背的阿拉伯長彎刀,左右各一,連柄長不足一米,比洛林用慣的芬蘭雙刀輕了近半,但是擁有完美的重心,熟悉起來並不困難。
這就是洛林的新形象。
他歪著腦袋欣賞了半天,摘掉兜帽,露出一頭金色的蓬鬆齊肩發。
「船長大人,滿意自己的新造型麼?」卡門在身後嬉笑著問。
洛林一臉說不出的古怪,在金髮上撓了撓,找到一個鎖扣,輕輕摘下來,露出底下用網兜罩起來的本尊黑髮。
「這就是女士們假髮的秘密麼?」
「現在也是你的秘密了。」
海娜把洛林掰過來,抿著嘴,用力扯了扯他臉上的絡腮鬍。
魚膠的黏合很牢固,而且根據先前的實驗,只要沾些蘋果醋就能很輕易揭下來,不損傷皮膚。
她摸著洛林的臉問:「臉上癢麼?」
「就像糊了點泥巴,倒是不癢,就是累贅。」
「那就是沒有影響。」海娜點點頭,看著洛林的眼睛,「卡門,那個眼罩呢?」
卡門遲疑道:「船長時常要和人搏鬥,戴眼罩是不是……」
「得破壞掉五官的整體感。」海娜伸手擋住洛林的嘴,「看,熟悉洛林的人一眼就可以認出來。」
「還真是……」卡門嘀咕著,轉身跑進屋子,不一會兒就拎過來三四個眼罩,有樸素的黑色單眼皮罩,華麗的金色貼花眼罩,紅色印著骷髏的潮牌,甚至還有忍者神龜那種樣式的雙眼罩,「究竟用哪個好呢?」
「像那些普通的瞎子船長就可以了,洛林現在不需要引人注目。」
洛林一巴掌拍掉海娜的手,哭笑不得接過最素的那個單眼罩,系住皮繩罩住左眼。
「這世上哪兒來這麼多瞎子船長。海盜船的船長大多兼任領航員,他們罩住左眼不是因為受傷,而是為了保養視力,以便更精確地使用羅盤和六分儀。」
海娜細心地為洛林罩回金髮,左看看,右看看,終於露出滿意的神色:「那你為什麼不帶眼罩?」
「因為我不挑食。」洛林嘆了口氣,「真有必要如此麼?」
「船長和船是一個海盜團的標誌,如果你被認出來,我們放棄金鹿號就沒意義了。」
「可真到了肉搏的時候,我們的船好認的很,像你、諾雅,還有東方面孔的王也和小小的皮爾斯……」
「認識我們的人並不多,而且大多不在新大陸,你不一樣。」
看海娜堅持的樣子,洛林唯有聽之任之。
卡門把剩下的眼罩隨手一丟,支著海娜的肩膀探出腦袋:「船長,需要我為你起名麼?」
「連名字都要換……」洛林重新罩上兜帽,看著鏡子,慢慢地抽出雙刀,「這算是命運的安排麼?」
「什麼?」
「愛德華.肯維。」洛林心裡湧起一股惡趣味,「我叫愛德華.肯維,寒鴉號的船長,也是玫瑰海盜團的新團長。」
卡門如搗蛋的小惡魔般輕聲低語:「你為什麼選擇成為海盜?因為錢麼?」
「這不是需不需要錢的問題。我想要吃乾淨的食物,我想要能遮風避雨的房子,我想要過體面一點的生活……」
「你或許是個天生的騙子……完美。」
三人正忙著cosplay,皮爾斯突然推門進來:「哥,該吃午……咦?海娜姐,哥呢?還有這位奇怪的先生……」
「我叫愛德華,小皮爾斯。」洛林回過身,笑著摘掉兜帽,「愛德華.肯維,註定要成為海盜王的男人。」
小皮爾斯長大了嘴:「愛德華……肯維船長?」
……
準備好這一切,洛林四人在莊園裡又安安生生待了三天。
到第四天入夜,沒有和僕從們作任何交代,他們大搖大擺地離開別墅,提著裝滿變裝素材的小皮箱一路來到北面海濱的私人碼頭。
這裡是整座莊園唯一被洛林明確了管理員的設施,早在十來天前就交給三個忠誠且有些上了年紀的水手來照料,並且把原先的印第安僕役調去了別的崗位。
水手們住在碼頭邊的一座小屋裡,看到洛林到來,當即有人走出小屋,提著風燈去到碼頭盡頭。
不一會兒,一條修長的,幽靈似的斯盧普漁船就滑進了泊位。
眼見著船上的風燈有節奏地晃動了幾下,碼頭水手跑到洛林身邊:「船長,我們的船來了。」
洛林面無表情地站在那兒:「如果有人問起我們去了哪兒……」
「船長和海員們去了墨西哥灣探險,想要找到瑪雅的遺蹟與財富。」
「不必要那麼詳細。」洛林拍了拍水手的肩膀,「我的行蹤不需要跟任何人交代。」
「是!只有刨根問底的人,我們才會把情報適量地賣給他們。」
「這就對了。」
四人上船,乘著加勒比的海風,一路行駛到小開曼島附近,在一處孤零零的島礁邊上,找到了身披月光的寒鴉號。
她靜靜停泊在島礁邊,細長的主桅上飄揚著海盜旗,白色的骷髏下是一長一短兩柄刺劍,骷髏的嘴上叼著玫瑰,花瓣凋零。
操帆手敲開了船艙的門,輕聲說:「船長,寒鴉號。」
「發信號,靠上去。」
變裝完成的洛林從船艙里走出來,身後跟著海娜、卡門和皮爾斯,齊齊抬著頭,欣賞著寒鴉號窈窕的剪影。
斯盧普船緩緩靠近她,洛林看到船艏上亮起風燈那特有的幽暗的光,三短兩長,接著兩短兩長,和斯盧普發出去的信號正好相反。
這是洛林定下的燈光訊號。
兩船接舷,寒鴉號上放下繩梯,克倫踩著繩梯下船,看著洛林的新裝扮,愣了許久才反應過來。
「船長,你這是……」
「海娜和卡門的好意,不必在意。寒鴉號的狀況怎麼樣?」
「昨天,迪波女士臨時招募了一批自由水手,用的是商業合同。」
「商業合同?」
「是的,商業合同,迪波女士認為商業合同有助於維護船長的絕對權威,不像海盜協議,還要賦予水手們選舉船長和舵手的權利。」
「那我們的業務範圍是……」
「走私和搶劫。」克倫攤開手,「我實在看不懂這些開拓民,迪波女士只是允許每個人夾帶五公斤私貨,他們就嗷嗷叫地報名上船,爭先恐後,連生死狀都願意簽署。」
「這裡可是加勒比海,我的朋友。」洛林嗤笑了一聲,「在他們眼裡,海盜與歐西北的黑商無異,只是出人頭地的一種手段。」
海員們隨著克倫登上寒鴉號,洛林墜在最後,把斯盧普的船長叫到身邊。
「和倫納德老爹說,斯盧普船不要急著處理,就當做他的私人漁船用起來。我要找你們的時候,會提前讓人去通知老爹。」
「是,船長。」
「就在這兒分別吧。加勒比海風浪大,晚上的時候,不要在海上逗留太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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